送葬的这天,天气有点闷。
殡仪车上,苏小萌抱着殷时修的遗像,双双和煌煌目光呆滞的坐在苏小萌身边。
兄妹俩手紧紧握着,一字未发。
殷梦和单明朗这几天一直都在哄着两个孩子,告诉他们,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很漂亮,很安详……
用尽殷梦和单明朗所能想到的美好词汇去形容那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他们尽力的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去诠释“死亡”。
哪怕是只能再骗上一天,也是好的。
那截残臂被送去火葬,苏小萌就站在一边,一手牵着双双,一手牵着煌煌。
也许这样的场面不该带孩子……
可苏小萌心里就想着,丈夫要走,孩子怎么能不送?
这一路,是光明还是黑暗,这一路是酷热还是阴寒,这一路是平坦还是荆棘丛生……
他那样一个大男人,活着的时候,是他保护着她和孩子们,不能到了这时候,她和孩子们却不守在他身边。
眼泪无声的往下流。
殷时桦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们还在呼唤着殷时修的名字,他们还在为殷时修祈祷。
火化完下葬,再回殷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
车上,双双在单明朗怀里睡着了,苏小萌抱着煌太子。
她轻轻的哼着温暖的歌谣,
煌煌窝在她怀里,沉默了一天的煌太子,突然就难过的哭了起来……
他揪着自个儿的胸口,仰头,一双通红的大眼,眼泪直往外冒,他说,
“妈妈……我只要一想到爸爸没了,我的心就好痛啊。”
“……”
“我好生我心脏的气啊……真的好痛啊,妈妈……你摸摸,我的心碎掉了……”
单明朗和殷梦就和她们坐在一辆车上,此时听到煌太子突然说上这么一句,顿时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苏小萌心下愕然于煌太子说的话。
一时间,竟是半个音节都发不出。
殷梦和单明朗花了那么多心思……还故弄玄虚的说起“爸爸只是出远门”……
苏小萌忙收紧手臂,把儿子抱紧,她低头亲了亲煌太子的头。
原来双双和煌煌心里什么都不明白,孩子们深爱着父亲,就算只是年幼的孩子,可这份爱一样深沉,一样深重……
煌煌心碎了,和她一样,感受到了失去至亲至爱的巨大悲伤。
“呜呜……”
车里有煌太子低低的哭泣声,小家伙一直揪着自己的小胸口……
仿佛这样,能够让心脏少痛一点。
苏小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断断续续的哼着儿歌……
她能做的仅有这些,谁也不能帮谁承受,那么就一起承受吧。
————
回到殷家是晚上七点。
白丰茂和白思东一家来了。
白思弦推着轮椅,苏成济坐着。
受了重伤的苏成济脸色难看,加之殷时修丧命的消息传进他耳里,精神上更是受到重创。
“爸,妈,你们来了。”
苏小萌见到父母,喊了一声,怀里的煌煌已经哭到累了。
迷迷糊糊的似是要睡,小萌也没叫醒他,直接让阿素把煌太子和双双都带到房里去休息。
白思弦见苏小萌这憔悴的样子,心痛不已,她上前拉过苏小萌冰凉的手,
“萌萌……”
苏小萌嘴角微微扯出一个弧度,
“妈,你们晚饭吃过了么?”
“吃了。”
苏小萌应了声,走到苏成济跟前,握着苏成济的手,蹲了下来,
“爸,对不起,回来后一直没去看您……让您受苦了……”
苏成济看着苏小萌,他一脸的愧疚,视线下意识的就要移开……
父女连心,父亲心里想的什么,苏小萌怎能不知?
没等父亲开口,苏小萌便先把话说尽,
“不要自责,好吗?”
“……”
苏成济看向年轻的女儿……不要自责?
他怎么做得到?
如果不是他这个老头子拖了殷时修的后腿,如果不是……
“时修做了他认为值得的,有价值的事,如果你一直陷在自责里,他会死不瞑目的。”
“小萌,爸爸……不值啊!”
“爸,换了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
“不只是你,换成妈妈,换成我,都会做一样的选择,我们是一家人,对吗?”
苏成济嘴巴动了动,话音哽咽,
“你怪我吧……”
苏小萌微微起身,上前抱住苏成济,
“您能好好活着,就已经是所有不幸中的万幸,我心存感激,哪里还会不知足的去怪你?”
“……”
“爸,快点好起来,时修常说我这种乐观到偶尔像发神经病似的性子是遗传于您……你要是都不笑了,那我怎么笑啊?”
“……”
“我不笑,妈妈也不笑了,那么在天上看着的时修,怎么安心?”
苏小萌在苏成济耳边耐心安慰道。
苏成济这心窝子像是被人灌了一碗热水,暖,却也烫。
他点头,
“好,爸爸会快点好起来,时修不在,爸爸会好好保护你。”
“恩!”
苏小萌重重点头。
苏成济侧首蹭了蹭苏小萌的头,谁知却不小心把苏小萌头上戴着的帽子给蹭掉了下来。
顿时……
苏成济,白思弦,白思东一家还有白老爷子……看的心都碎了。
苏小萌知道遮也没意思,不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了句,
“本来和时修说好,要白头到老的嘛!这话可能被头发听见了, 所以……嘿嘿,明天我就把头发染黑。”
“……”
“……”
“唔,我先回房间洗个脸,换身衣服,一会儿再过来。”
“……恩。”
白思弦应了声。
苏小萌抿唇笑了笑,出了正苑往君苑走……
只是她走出正苑没几步,身后便传来苏成济恸哭的声音。
苏小萌鼻子一酸,把帽子戴好,继续回君苑。
厅里,苏成济捂着脸大哭不止,白思弦也不禁捂着脸……
“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呜呜……呜啊啊!”
弥漫在殷家的悲伤久久难以散去。
隔天一大早,苏小萌果然把头发给染黑了,是阿素给她染的,染的有点粗糙,但总算是半脑袋的白发都给染黑了。
“少奶奶,现在外面都在传殷氏集团受少爷死因的影响,股票大跌,不好的言论也是漫天飞……”
阿素喃喃说着。
苏小萌坐在庭院里,一张小竹椅,身上披着白布,看着面前这棵粗壮的梧桐树。
“殷氏集团是四少爷的心血……现在却因为恶人故意使坏而——”
“它是时修的心血,我不会让他的心血被人恶意糟蹋。”
苏小萌淡淡道。
阿素抿紧了唇,“少奶奶,四少爷真的没选错人。”
苏小萌唇角轻轻勾着,
“你知道我以前多想听别人说这样的话么?”
她喃喃,
“殷太太和殷先生真是相配,殷先生的眼光真的是不错……诸如此类的。”
“可我没有想到,现在听到了……心里却更难受。”
“少夫人,事已至此,您一定要节哀。”
苏小萌头微微仰起。北京六月的天,迎面吹拂而来的风都带着些许令人烦躁的暑气……
天还算蓝,白云一朵一朵的,形成各异的,令人遐想连篇的形状,
“节哀……不节哀又能怎么办,这北京城的天,殷家头顶上的这片天,要开始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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