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姝从来都不是个胆子大的,这到了京城之后更是胆小如鼠,若是不确定的话,那是从来都不会说的,也不敢说。
她知道,京城是个什么地方?宫里头又是个什么地方?若是说错了一个字,便能叫她掉了脑袋。
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宋元姝胆子倒是大了起来,只看着那双四处躲闪的眼睛,正色道:“我说,我一点都不介意。”
顿了顿,她更是接着说道:“我巴不得你能一直牵着我。”
说话的时候,她笑的眉眼弯弯,可手心里却是湿漉漉的一片,也不晓得是方才安平候手心里的汗,还是她掌心新冒出的汗。
安平候脸上的羞涩却是渐渐变成了欣喜,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的是真的?”
这下子,羞涩的倒是变成宋元姝了,她点点头,眼睛只盯着自己那露出脚尖的绣鞋,恨不得要将羞涩盯出个窟窿来,亦低声道:“自然是真的了,难道……难道,这种事情还能有假的不成?还是你不喜欢抓着我的手?”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安平候却是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后更是呢喃道:“这场水倒是走的极好……”
不过是情窦初开的男女,坦白了自己的心境之后反倒是觉得吧别扭得很,两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都笑出来了。
就这般笑着笑着,都过了小半个时辰。
这不远处的喧嚣渐渐归于了平静,饶是再不舍,再不愿,宋元姝也是要回去的,如今她和善华公主、瑞华公主一道儿陪着太皇太后住在慈宁宫里头,若是回去的迟了,不仅慈宁宫上下要着急,就连宋府怕也要不得安生。
宋元姝在前头走着,安平候不远不近的跟着,这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安平候素来不喜欢进宫,只巴不得一进宫就能马上出宫,但是这一次他却觉得这到慈宁宫的路却是这般短暂,好像就像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眼睁睁看着宋元姝的一只脚都已经迈进慈宁宫大门了,安平候却是低声道:“到时候我要我娘去宋家提亲可好?”
宋元姝只觉得两片红霞飞上脸颊,飞快的点了点头,便逃开了。
这两人的心思彼此都已经知道了,好像提亲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安平候是京城中的香饽饽不假,可宋元姝也是抢手得很,特别是当太皇太后有意无意当着一干夫人太太面前夸赞她,这提亲的人更是踏破了宋家的门槛。
可如今却不是提亲的时候。
因元宵节宫中走水一事,死伤数百人,原本是一桩美事,谁也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来,莫说是太皇太后整日愁眉苦脸,整日在小佛堂抄经念佛的,就连皇上心情也不好起来了。
接下来又是河南一带闹了旱灾。
然后又是西北的平西王极不安定……
这朝堂当真是不大太平了,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这朝堂之上有些人连家里孙儿的满月酒都不敢大办,更别说宋元姝日日在太皇太后身边,与善华公主跟着太皇太后一起吃斋念佛,若是这个时候冒冒然提出定亲的事儿来,就算是众人不说什么,但这心里多晒是有些芥蒂了。
但这两人的关系却是在私底下渐渐亲密起来。
抛开两人偶尔见面不说,这安平候更是时常托人送些时兴的小玩意儿进宫,竹蜻蜓,拨浪鼓,如意斋的点心,天香楼的烤乳鸽……这宫里头的好东西虽多,但见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宋元姝也时常绣上一两条帕子给安平候,就连在夜里都梦到两人成亲之后的日子。
两人都觉得,这日子这般挨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若是这般偷偷摸摸的,被人发现了那可就落了个私相授受的名声,安平候不怕,却害怕宋家和宋元姝因此蒙羞!
太皇太后素来看重姑娘家的声誉,之前又是处处以宋元姝为表率,更是时常教瑞华公主跟着她多学学,若是闹出那私相授受的事情来,只怕太皇太后脸上是头一个挂不住的,善华公主也跟着脸上无光。
思来想去,宋元姝终于找了借口回到了宋家,打算等着日子平静了些,就盼着安平候上门提亲的。
这姑娘家的向来是以情爱为大,就算是面对着泪眼婆娑的善华公主,她这心里的欢喜也是多过悲伤的。
她总想着,等着自己成为了安平候夫人之后,时常进宫瞧善华公主也是一样的,到时候两人身边也没有那么多束手束脚的人跟着,她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可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没多少日子,太皇太后就仙逝了,皇上驾崩了,接着善华公主又要被送到西北去和亲了……
这一桩事接一桩事,宋元姝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垮了,可谁知道这个时候瑞华长公主要尚驸马,尚的还是安平候!
那个时候的宋元姝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崩地裂。
可当今皇上早已不是先皇,当今皇上看重情谊,如今又才继位,只想好好补偿一下太后娘娘与瑞华长公主,哪里会不答应这门亲事?
宋元姝不是想过离开,她知道自己是宋家的女儿,宋家的名望远远比她的性命更重要,但是在那一刻,她才不管什么宋家,不管什么名声,她想要的,只是和自己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出了纰漏,当太后娘娘知晓这件事的时候,却是勃然大怒。
当她被父亲带回宋家的时候,只觉得整颗心都已经死了,甚至觉得死了好,死了也就能一了百了了。
可看着父亲那斑白的双鬓,她藏在被子里、捏着鹤顶红的手却又有些下不去了,若是自己死了,父亲该怎么办?两个弟弟又该怎么办?
还有他,又该怎么办?
但是宋元姝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苦苦坚持下去的结果,却只是等到了安平候要迎娶瑞华长公主的消息,这消息,被父亲瞒的死死的,因为当初私奔一事闹得并不大,太后娘娘又处死了不少在场之人,所以这知情的并没有多少。
等着宋元姝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安平候迎娶瑞华长公主的前一个月了,父亲和采薇都以为她会哭会闹,可谁知道她只是在屋子里默默坐了一日,就恢复了之前那模样了。
文静且贤淑,谁见了都要夸上几句的,只是这人却是瘦了一圈。
那个时候父亲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宋元姝知道自己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若是连自己都倒下了,这宋家又该怎么办?
难道要再回扬州吗?若是回去了,只怕自己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罢?
一想到这儿,宋元姝只觉得心疼的厉害,明明之前那般要好的两个人,若是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那该如何是好?
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问,只日日管着宋府上下的琐事,每日亲自给父亲煎药,好像越忙,这想起安平候的时候就能越少了。
可就算是白日里不想起那人了,这一到夜里,那回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终于,到了安平候迎接瑞华长公主的那一日。
父亲在受邀的宾客之中,父亲临行之前还不忘叮嘱采薇好好照顾她。
可宋元姝看起来哪里像是人照顾的样子?那日父亲临走之前,她甚至还不忘嘱咐父亲少喝点酒,早些回来,甚至还去小厨房为两个弟弟熬了人参乌鸡汤。
只是她表现的越平静,这采薇却是越担心。
到了晚上,她却是不见了人影,采薇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却是好端端躺在床上。
谁都不知道那晚上发生的事,宋元姝也从未想过向来骄傲如自己,竟会做那样的事儿。
她在安平侯府外头坐了好久好久,听着里面宾客那喧嚣吵嚷,说着恭喜话的声音,还听着那喜婆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之类的话,恍惚之中的她甚至还听见了安平候的笑声……
宋元姝的眼泪就落了下来,这个时候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又还记不记得自己?
这高高的一道围墙,里面的人和外头的她却是两种心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也许是为了想叫自己死心罢,亲耳听到了,这心就会死了,就不会日日惦记那个口口声声说会娶自己进门的那个男子……
等着里头的喧嚣声渐渐散去,宋元姝更是忍不住猜测道,这个时候他们怕是已经洞房了罢?
想及此,那眼泪更是肆意落下,宋元姝却是忍不住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次哭过了之后以后就不能再哭,也不能再想!
一步步朝着宋府的放下走去,只是她觉得这脚下的步子却是怎么都迈不动,走了好久好久,她转过头来,却仍旧见着那安平侯府气派的大门,恍惚之间好像是看见那男子含笑在等着自己一般。
宋元姝苦笑一声,就此别过,此生再无牵挂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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