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笑悠悠转醒之际,天已经黑透了。
她看着头顶陌生的帷幔,还有房间内简洁干净的陈设,想起自己昏迷前时的一幕,隐约间猜出了什么却有些不可置信。
她在*上停顿片刻,想确定一下心中所想,当即便起身,欲去外头看看这究竟是不是秦府,却正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是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
“姑娘,你醒了?”
那丫鬟见她醒来,欣喜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过去搀扶起她来:“姑娘睡了好久,大夫说姑娘身子虚弱又疲累过度,再加上几日没有进食,这才昏迷过去的。”
洛笑点了点头,看了片刻那个丫头忽然就道:“这里是秦府吗?”
那个丫鬟闻言顿时就笑了起来:“这自然是秦府,奴婢叫小珠,这几日就负责伺候姑娘了!”
洛笑抿了抿唇,朝她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来,视线却是在门口转了一圈儿,随后才道:“秦大人在府上吗?”
小珠点了点头:“在的,这会儿外头下着大雨,大人也没法入宫,就在府里歇了下来。”
洛笑闻言,却当即就掀开了被子欲下*,小珠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按住她的身子道:“姑娘你是要去找大人吗?可是大人吩咐过不许人打搅,而且姑娘身子还虚弱着,应卧*休息,等身体恢复了一些才能走动。”
洛笑闻言看向她,却是正色道:“小珠,我有要事要见你家大人,拖不得的!”
“可大人吩咐了奴婢要看着姑娘,不让姑娘出去!”
洛笑顿时拧起眉头,喃喃道:“若不找他说清楚,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心,小珠,你放心,如果大人怪罪下来,我一力承当就是!”
“姑娘……”小珠欲拉她,洛笑却直接推开她,快步走了出去。
一开门,外头果然如小珠所说大雨倾盆。
洛笑停顿了一下,一眼看到墙角的那把雨伞,立刻就拿了过来遮在了头上,一路便走进了雨幕中。
她虽然不知道朝阳是住在哪间屋子,但平常官宦人家房屋陈设都很讲究,所以朝阳作为这座宅子的主人,比如是住在主屋的,而主屋的方向一般都是位于厅堂之后的院落,而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显然是在靠近里面的。
因此洛笑打着伞,直接就往前厅方向奔去。
然她不过刚刚出了院子,迎面便见着一人一身黑衣脚步稳健而来。
她不由得顿住身子,一抬头,虽然隔着层层雨幕,天又黑,但她还是从那道身影认出来人来,一时间整个身子都有些僵持,再也迈不开脚步。
小珠自身后而来,因为来不及拿伞,此刻几乎淋成了落汤鸡,眼瞅着洛笑停下身子,立即就大喊了一声:“姑娘……”
可转眸,她就看见了前方的那道影子,几步路追上去,那道影子也走近了,她这才看清是主子,当即就道:“大人,姑娘她……”
朝阳伸出手来制止了她的话,面无表情道:“你先回去。”
小珠顿时如蒙大赦,急忙便转身朝着来路奔了回去。
随后,朝阳沉黑的眸子落在身前的洛笑身上:“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洛笑唇角一动,看着他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身子好了,又有何用?总归是没有人在意……”
朝阳脸色更冷了几分:“连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别人又怎么可能在乎你?洛笑,你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你是北罗公主,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公主?公主就要什么都懂?”洛笑笑了起来,笑容多少有些苍白,声声质问,“我早就不是公主了,父皇利用我,夫君不要我,我还算什么公主?”
朝阳唇角抿紧了几分,看着她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声音结了一层霜,“如果你是这么想,那外人也没有办法,毕竟真正能帮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朝阳说完,便又前进了几步来到她身前,“如果你还对自己的身子有一点在乎,那现在就跟我回去,把身体养好再说。”
“回去?回哪里去?你都不认我,这里又不是我的家,我回哪里去?”
洛笑嘶叫一声,一下子甩开他的手看着他,眼泪不停往下掉,然而下一秒,她忽然就上去一步,一把擒住朝阳的手腕道:“朝阳,你知道我的,当初王妃的事情我也不想的,可是父皇强行带我离开又把我关了起来,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做出选择,朝阳,如果这样都算是我的过错,那对我不公平!”
“你要公平?”
朝阳忽然回过头来看向她:“那王妃呢?王妃身死对她可算公平?还有团团圆圆,两个孩子还那么小就没有母亲,对他们可公平?对皇上又公平?”
洛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响才想起什么来道:“我可以补偿的!”
“补偿?你拿什么补偿?皇上三年多了,都从来不看别的女人一眼,你以为是因为什么?洛笑,你以为你是谁?你拿什么来补偿?啊?”
他忽然挥手大力甩开,洛笑身子本就虚弱,因为他这一大力,一下子就被甩开身子,跌坐在地上,雨伞也从手里跌落,她跪倒在哪里,身上到处都是雨水,头发更是**的贴在面颊上,她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而这一边,朝阳眼瞅着她摔倒,手指分明动了动,却硬生生忍了,最后紧握成拳。
“你走吧,回你的北罗去。北罗风俗开明,即便你嫁过一次,依你的身份地位必然不至于找不到好人家,至于金元,日后不要再来了,我们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才伸出手来摸向腰间,从怀中取了一锭金子出来,放到了她身前,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开。
“秦朝阳!”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嘶喊,朝阳停下步子,却没有回头。
“我恨你!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你口口声声说我父皇利用我们的婚事来攻打金元,你又何尝不是?你分明不喜欢我,却要娶我,难道为的不是北罗的十万援军吗?”
“秦朝阳,别以为你有多清高,你跟我父皇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我洛笑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
洛笑挥手便打掉了手边那一锭金子,然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她一边笑着一边泪流满面:“不爱我,却又要娶我,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秦朝阳,你会后悔的!”
话音落,她便伸出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随后一路哭着跑出了秦府。
朝阳骤然回过身来,便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转角处,而那一锭金子就躺在雨水里,被倾盆大雨冲至角落顷刻就变得脏污不堪。
朝阳闭了闭眼睛,后背的线条僵得笔直,却硬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响,他才出声对着自己身后道:“你们去看看,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们就把她带回来。”
身后有人应了一句“是”,顷刻便消失不见。
朝阳抿紧了唇立在那里,终究是抬起脚步,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
雨是真的下得好大,洛笑一路奔出了秦府,一面哭着一面往城外跑。
可她身体到底虚弱,又许多天没有进食,跑了没多远便体力不支,竟就这样倒在了路中央。
彼时,正有一辆马车经过,因为雨势太大,车夫没有看清地上的人影,待到发现之时,马蹄险些就踏了上去,他面色大变,急速勒住了马,这才堪堪避过地上的人,也正因为这一避,马车一个颠簸,使得里头的人险些栽倒。
“吁……”
车夫勒住了马,急忙就挑开帘子看向里头,见着里头的人安然无恙,他这才松了口气道:“对不住公子,险些伤到你了!”
里面坐的是一位玉面小生,模样生得很是俊美无双,听闻此言,那男子竟半点不责怪道:“贤文,这一路你赶车都很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贤文连忙道:“回公子的话,前头的地上似乎倒了个人,只是不知道是死是活!”
“哦?”
那公子闻言,立刻从马车内探出头来朝外一看,黑不溜秋的天却果然能看见前头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他顿时就从马车里出来:“去看看!”
贤文答应了一声,立刻取了伞下了马车,待那位公子一同下来,两人这才朝着地上那道人影走了过去。
贤文当先过去将那道身影翻过来,竟是一惊:“公子,是位姑娘!”
那公子快步走了过去,探出手来按向洛笑颈脖上的脉搏,顿时松了口气:“还有气,说明没死。”
话音落,他便伸出手来将昏迷的洛笑抱了起来,直接放进了马车里。
“贤文,还有多远到卿月楼?”
贤文看了看地方,回过头来道:“我们已经行了一天*,按照脚程来算,应该只需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那公子闻言点了点头:“那你走快一些,这位姑娘看起来身体很虚弱,得尽快找个大夫才好。”
“好的,那公子你坐稳了!”
话音落,贤文便一鞭子挥在了马儿屁股上,马儿吃痛,顿时疾驰而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便到了一处楼阁门外。
“公子……”贤文扶着他下来,顿时又到前面去敲门,片刻之后便有人来开门,却是一位面容十分姣好的女子,约莫二十多岁。
“英修,你们来了?这位是……”
“郝姑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还是先进去安顿好这位姑娘再说!”
那女子急忙应了一声,领着他们就往楼里走:“莹姐姐听说你们要过来,高兴了许久,眼瞅着今晚下大雨还以为那你们必定要拖到明天才到,没想到,你们今晚便来了……这边走……这姑娘怎么瘦成了这模样?”
“这是我们刚刚在路上的时候遇到的,当时她就昏迷着,我的马险些踩到她。公子看她还有口气,就赶紧带了她到这里来,郝姑娘,您赶紧帮忙准备些热水吧,这姑娘的样子,连我瞧着都不忍心!”
“好的,先放这儿,我这就去。”
郝鸢儿前脚刚走,后脚便见着一人从另一侧的阁楼而来,同样是而是出头的女子,模样却比先前那名女子还俏丽几分,很是明艳。
“莹姑娘!”贤文唤了一声,顿时看向自家公子道,“公子,莹姑娘来了!”
宋英修闻言转过头去,一眼便瞧见了那名女子,顿时一怔,随后笑看着她道:“莹儿,许久不见,你还是一如从前漂亮。”
“英修,你可算是来了!”苏莹莹显然很高兴,三两步上前来,“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去啊,英修,我们多年未见,这一次你能来京城帮我,我可是省了大心思!”
“莹姑娘,你可是我家公子的心头宝贝,你一封信来,我家公子能不来帮你吗?”
“贤文!多嘴!”
宋英修呵斥一声,贤文顿时捂住嘴巴,偷偷瞅了自家公子与苏莹莹一眼,贼笑了起来,“得,莹姑娘,你和我家公子多年未见,你们先聊聊,我去看看郝姑娘。”
说罢,他便快步出去,宋英修想要说什么,却到底是没说出来。
“英修,这几年你过得好吗?”贤文走了,苏莹莹看向宋英修的目光顿时脉脉含情,宋英修一顿,这才避开她的视线道,“我挺好的,只是岳楼少了你们之后到底不热闹,新来的一些姑娘们,凤姨总不满意,渐而久之,生意也就差了。”
苏莹莹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不是还有英修你的双琴在吗?你的流琴空前绝后,别说是岳城,即便是京城,只怕也没几个人比得过你,生意又怎会差了去?”
宋英修笑了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多少有些落寞:“只可惜一年多前我这手指却废了,再谈不起琴了。”
苏莹莹一怔,满目震惊:“怎么会?英修……”
宋英修却伸出手来阻止了她的话道:“你不必安慰我,事情早已过去,我也看淡了。这一次之所以来京城,一来京城的确是是非之地,那张倡议又刚调任京城,留你们几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二来,凤姨也着实怕你们出什么事儿,我来这里有个照应。”
苏莹莹动了动唇,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半响才道:“凤姨还好吧?”
宋英修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挺好的,只是她到底年事已高,岳楼在我来之前刚刚关门,所以现在,她也算颐养天年了吧。”
苏莹莹点了点头,半响才又看向面前的宋英修,忽然就伸出手来覆上他的手背:“英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宋英修对她一笑,却是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手:“对了,我在路上救了一位姑娘,尚不知身份来历,只是她身子虚弱得很,暂且在这里歇息几日,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苏莹莹顿时就笑了起来:“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在哪里?”
宋英修看向屋内,苏莹莹顿时顺了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待看见榻上一人顿时怔了一下,而另一边,郝鸢儿和贤文已经端了热水前来。
“苏姐姐。”郝鸢儿唤了她一声道,“你来帮我一把把那位姑娘衣服换一下吧,那姑娘都瘦成了皮包骨,也不知道是怎么孤身一人倒在路上的,看着真可怜!”
苏莹莹凝了凝神,顿时就应了一声,跟着她一同来到屋内。
房门关上,两个姑娘帮洛笑换了身衣服,又帮她稍稍清洗了一番,待收拾妥当,两人这才发现眼前女子竟不是一般的倾城之姿。
“长这么漂亮却倒在路边,姐,你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莹莹看了看她的面容又看向她残破的手,这才道:“瞧她的手指出身应该是大家闺秀,只是这削如葱根的手指偏偏又带了这么多伤痕,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她很有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情跟家里人走散了,流落到什么地方,被迫过了一段艰辛的日子,只是这姑娘可能自己逃了出来,却因为身体的原因最终倒在了路边,被英修碰到了。”
郝鸢儿闻言,眼睛发亮的点了点头:“姐,你真厉害!几眼就能瞧出身份出处,难怪大家都称呼你为莹无双,果然是冰雪聪明,举世无双!”
“别嘴贫了!”苏莹莹笑骂了她一句,下一秒却又低下头去,眸光低垂道。“再如何聪明又有什么用,我们身份低贱,在这里献艺卖唱,总归是不入流的歌女舞女,不知被多少世人唾弃。”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郝鸢儿顿时瞪圆了眼睛,“谁人不知莹姐姐虽然是伶人,可是诗词歌赋一样都不少,不知道比那些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好了不知多少倍!”
苏莹莹闻言,轻轻一笑:“那又怎么样?这个时代是论出身的,我们的出身比不过别人,再好的修养才能也没有半点用处,我只是盼着我们的卿月楼能平平安安的,不求红红火火,只要能养活我们的余生就行。”
郝鸢儿轻叹了口气:“是啊,一路从岳城到这里,眼下好不容易在京城扎了根,有起色了,那个张倡议居然调官京城了!莹姐姐,你说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那个张倡议还会像在岳城一样强抢你吗?”
苏莹莹眸色黯了黯,“我也不知,好在这几年里我们也算结实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只盼着那张倡议能有几分忌惮,不敢鲁莽行事。”
郝鸢儿点了点头。
洛笑醒来之时,外头雨声倾盆,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再一次安然无恙,只是目光在触及头顶陌生的帷幔,还有这完全陌生的房间,她才隐约有了几分意识。
这里……不是秦府吧?
不然又怎会不是同一间房?
她刚刚打量了屋内一会儿,忽然就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抬头看去,便见着一名女子端着一碗东西走了过来,瞧见洛笑睁开眼睛,她顿时笑了起来,极为和气:“姑娘醒了吗?可觉得哪里不适?”
洛笑看了她好一会儿,没有回答,那女子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顿时笑道:“我叫郝鸢儿,这里的人都唤我为郝姑娘,姑娘不介意的话就唤我一声郝姐姐吧!看姑娘这模样是不是饿了好几天了?我刚刚熬好的一些清粥,姑娘喝一些吧?养胃的!”
她说罢,便将那只碗端了过来,洛笑看过一眼之后,这才觉得饥肠辘辘。她的确是好几日没吃饭了,没有饿死真是万幸!
“谢谢……郝姐姐!”
她伸出手来,想要接碗,那郝鸢儿却避开她的手道:“姑娘别动了,你的手残破不堪,我刚刚才给你上的药,我来喂你吧。”
洛笑一怔,眼瞅着她递了一勺清粥过来,毫无征兆的,眼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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