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告病,随岳父岳母一起去天蓝山庄吧?”由婢女和段玉苒服侍着更衣的顾衡犹豫地道。
将手中的腰带递给彩虹,段玉苒抬眼看了看顾衡眉头微蹙、眸光担忧的脸,随即又低头帮他宽外袍。
“妾身身体康健的很,哪有随便咒自己生病的?而且……皇家祭祀,若身为硕王妃的我不去,难免会那些人起疑。到时恐怕会影响了王爷的计划。”段玉苒淡声地道。
顾衡轻按住妻子的软手,命婢女们退下!
“他们已经箭在弦上,势在必行!并不见得会因你不参加春祭而改变计划!你不必跟去冒这个险!”顾衡皱眉沉声地道。
段玉苒轻笑地抽出自己的手,垂下眼帘道:“王爷放心,你们布置得这般周密,又怎么会被楚王谋反得逞呢?只是我如果跟着一起去天蓝山庄,反倒更惹眼!万一卢太贵妃派人先去天蓝山庄怎么办?若不然,我称病留在王府不随行也可以。”
顾衡的心里纠结不已!既不愿段玉苒跟着去行宫冒险,也不愿她留在王府成为卢太贵妃的目标!这次春祭,先帝的妃嫔是不随行的,万一那个老刁妇使什么诡计,最先受难的反而是留在京中的段玉苒!
这种时候,顾衡因想保护妻儿则变得患得患失起来,觉得哪种保护方式都不够周密、都有漏洞!
看着顾衡拧眉不语、一脸黑沉的样子,段玉苒失笑地伸手想去碾开他的眉心。
顾衡轻声喟叹,再度握住段玉苒的手送到唇边轻吻,却什么也没有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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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准备在三月十七这天春祭,但三月十六便带着宗室和大臣们浩荡出城奔赴行宫了!
段玉苒一路颠簸,从京城出发到行宫用了两个半时辰!一切只因队伍行进太缓慢!这还是离皇帝、皇后的仪仗最近,才能早些到达,待段玉苒简单擦洗更衣后听说,还有些大臣及命妇的车队没到行宫周围的临时驻地呢!
“王妃。”彩珠用新烧开的水冲了杯蜜水奉上来,“幸而王妃您考虑周到,我们自己带了小泥炉和一筐炭过来,不然匆匆忙忙间怕是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虽然已是三月,京中各府早就撤了炭火,但行宫中久不住人、又没地龙,湿冷得厉害!就得烧炭除除湿气和寒气才好住人。行宫里的宫人有限,能顾及到的也只有皇帝、皇后及几位宫妃所住的地方,其他王公大臣们住的屋子能给收拾干净就不错了!
听说楚王妃和英王妃那边的内侍为了抢行宫库里抬出来的银霜炭还红了脸!吵吵闹闹得没个样子!自家王妃则是干脆都自备足了,到地方后也不急着跟那些人争抢,反正是没人敢少了硕王的东西!
段玉苒接过蜜水喝了一口,感觉胃里暖暖的舒服,长出一口气后吩咐道:“那筐炭分一半给成王妃和成王世子妃那边应应急。”
连楚王妃和英王妃那边都为了炭掐起来,不受重视的成王女眷更是排不上号了!恐怕连银霜炭都分不到好的!
彩虹领命出去找管事许圃。这许圃便是在沣城时的临时管事,也是许德令的义子。这次王爷和王妃出行,调了他来当差侍候。
直至乌金西坠,这座名为长春园的行宫才渐渐恢复了平静,灯火也在各处亮起。
顾衡只在到达长春园后过来看了一眼,确认这里无事后就又离开去办其他事,到了吃晚膳的时候也未回来。
行宫膳房那边自然也应对不了这么多贵人的饮食,只能紧着皇帝和皇后那边儿侍候,其他人的东西便送得迟或粗糙很多。
段玉苒命金枝和银枝去取晚膳时,告诉她们只取看着青菜新鲜、油份不大、量少干净的菜拿,肉食一样也不要!主食若有馒头或花卷多取几个就好。因为她命人带了三太太在平城时做的酱菜,吃这些还安全些,免得吃错东西明日遭罪出丑!
膳房的人也是有眼色的,旁人的菜给得不好,硕王这里的可是不能马虎!见两个小婢女只要了青菜类的菜,还特意问了句要不要肉菜!金枝说王妃坐马车有些不适,只想吃清淡的。膳房的人立即就去炒四样青菜,和做一道简单的冬瓜虾仁汤。菜做好后,膳房的人又从大屉里拣了六个白面馒头放到食盒里。
金枝和银枝在膳房外的廊下候着,也不催促,却是从门口一直盯着拣洗青菜和做菜的人。期间有不少其他王公府上的下人来取菜,吆五喝六者也是不少!还有也是自点菜命膳房的人做来,却被没食材给挡了回去!
“两位姐姐,硕王妃的菜做好了。”膳房的小内侍陪着笑地出来对金枝和银枝道,其实他的年纪比两名婢女还要大上两三岁,却哪里敢叫人家妹妹!
“谢谢这位哥哥了。”金枝递了个荷包给那小内侍道,“给哥哥和师傅买酒吃。”
小内侍推辞了两下,便将荷包纳入袖中,笑米米的引着金枝、银枝进去取食盒。方才他在推拉间可是捏了一下荷包,瘪瘪的没什么份量!他听师傅说过,一般这样的荷包里装的都是银票!而票号里面值最小的银票便是五两,也就是说这荷包里最少放了五两的银票!对他们这些在膳房当差的内侍来说也是不少了!
金枝和银枝小心的装着菜和汤,还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只因她们装菜的盘子和盛汤的汤盅都有盖子,严丝合缝的一盖不但不漏、还可以保温!这套餐具也是段玉苒根据上一世的乐扣盒子找工匠做的!只不过盘子和汤盅是瓷的、盖子是木头的。盖子两侧或四面有铁环扣,盘子和汤盅则是有“耳朵”!装好吃食后先在盘口或盅口盖一层油纸铺平,再将盖子压上、扣好锁扣即可!之前两名婢女只留下了盘子和汤盅,收拾时拿出盖子这么一处理,自然就让人觉得新奇了!
“都干什么呢?膳房里没人当差了吗?”一道娇叱在膳房门口响起,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只见一名穿着粉色夹袄、绿色系腰裙的女子站在膳房门口,正一脸不悦地扫视着众人!看她的打扮,应该也只是某位王公大臣随行的婢女而已!
方才得了金枝荷包的小内侍赶紧又迎了上去,陪着笑脸地问道:“这位姐姐是哪个府上的?需要些什么?”
那婢女态度高傲的扬了扬下巴没理小内侍,而是打量着根本没回头看自己的金枝和银枝!
“我是盛博侯府二小姐身边当差的春红,我们小姐想吃碧荷白玉虾球和蜜汁藕片,你们快些做来!可不准拿那现成的东西热一热就充数了!”婢女倨傲不客气地道。
膳房里当差的人有的不屑轻哼出声!这丫头说话还真是不客气!她这么一嚷嚷,不就是说他们这些膳房的人敷衍其他贵人了?那么多人等着用晚膳,难免有些菜是提前做出来让人自取的,连皇上和皇后那里有几道也是先做出来、后热了送上去的!不过,从备今天的晚开始,就没少来这种狗仗人势的下人,膳房的人也是懒得理了!
那小内侍一听是个侯府的二小姐要的东西,见这个叫春红的婢女还如此嚣张,想都没想就应道:“哎哟,这位姐姐真是不巧了,今天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边都要了虾球虾仁的菜,咱们这儿行宫中备的食材本就不多,所以您口中那位小姐点的碧荷白玉虾球怕是做不了呢。”
说来,这时节只有干荷叶,做出来的碧荷白玉虾球也不能好看啊!
春红一听就立了眼睛,啐那小内侍道:“呸!不长眼的东西,竟敢这么敷衍!”
小内侍被骂得红了脸,收起笑脸冷冷地道:“我可是不敢敷衍姐姐!姐姐若是不信,就在膳房翻找,若是能找到一只虾子或虾仁儿,我小满子就愿挨板子!”
春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内侍给折了脸面,气得也红了脸!
“你们膳房的总管在哪儿!叫他出来!”春红喊道。
“大师傅正忙着给贵人们做吃食,怕是没时间接待姐姐!”小满子也来了劲儿,跟春红杠上了!
“你!好,你等着!”春红知道自己的主子将来是要进宫做六宫之主的,所以根本没把这些膳房的奴才放在眼里!“我若找到了,有你好看!”
说完,春红还真去翻找起来!
银枝将冬瓜虾仁汤的盖子刚扣好,春红就窜到她身边,将红漆食盒往旁边一推!食盒恰好就撞在了汤盅上,还没来得及将铁扣扣好的汤盅一下子翻倒,里面的汤泼了出来!
任谁看春红这么做也是故意的!
“这不是虾仁吗?”春红指着洒在木桌上的冬瓜片和虾仁儿朝小内侍尖叫!
小满子气得险些乐了!“姐姐,这是给硕王妃熬好的汤里的虾仁,难不成还捞出来给你们小姐做菜?”
“你竟敢让我们小姐吃阿猫阿狗剩下的菜,你活腻味了!”春红叉着腰怒骂小满子。
本来金枝和银枝是不想搭理这个疯狗似的春红,但听她口里不干净的辱骂王妃,就有些生气!
“这位姐姐,有话好好说,何必骂骂咧咧的失了庄重?”金枝板起小脸儿对春红道,“姐姐好歹也是侯府小姐身边当差的人,这样吵闹丢的还是自家主子的脸不是?”
春红就等着硕王府的婢女搭话呢,听金枝指责自己,就猛的旋身面对金枝和银枝。
“呵!我说这膳房里的人怎么这么有底气,敢情是硕王妃身边的人在这儿呢!”春红扫了一眼桌上的两个食盒,还有那个造型奇特的汤盅,撇嘴道,“看这些东西都是刚做出来的吧?你们膳房的人也看人下菜碟啊?硕王妃要吃的就现做,我们小姐不过是要了两样东西,就这没有那没有,你们……”
“谁在膳房里吵吵嚷嚷啊?”膳房门口传来低沉的女声,一个穿着宫中制式深紫斜襟夹袄的嬷嬷走了进来,“是谁这么没规矩?”
春红一见是宫里嬷嬷,识相地闭上了嘴,脸上却依旧横眉立目的。
巴嬷嬷走进来冷冷地看了一眼膳房内的人,有三个面生的婢女站在一起,其中一个还气势汹汹的!
“巴嬷嬷,您来了。皇后娘娘那儿还需要什么吗?”小满子立即恢复笑容,上前询问。
巴嬷嬷随便的嗯了一声,问小满子道:“方才在吵闹什么?皇上与皇后娘娘是来春祭的,又不是来春游的,怎么一个个都没个郑重的?是罚的少了不成?”
小满子当然不会领这个罪名,就将盛博侯府二小姐的婢女春红大闹膳房的事说了出来。
巴嬷嬷一听是明兰县主身边的丫头耍泼,还撞倒了硕王妃的汤,顿时来了精神!
皇后娘娘早就因为明兰县主的事伤神许久,偏又找不到好的法子收拾那个不要脸的践人!想不到她的婢女也是这副德性!如今撞到了手里,岂不敲山震虎修理一番!这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也可说成“打了狗给主人看”!
巴嬷嬷心中有了思量,就问小满子哪个是春红,得了肯定的答复后,便让跟随自己一起来的宫女上前抓住春红拖了出去!
“这个叫春红的丫头对硕王妃不敬,老奴斗胆就替盛博侯夫人教训教训她了!”巴嬷嬷也不知说给谁听,转身出了膳房。
不一会儿,膳房外就传来啪啪的耳光声,却听不到春红的叫声,想是被堵了嘴!
金枝和银枝当然听出巴嬷嬷所说的话有些怪异,却因身份低微不敢惹宫中嬷嬷,只得等外面安静了、巴嬷嬷带着人离开了,她们才敢回去!食盒中的饭菜早就凉了,也没敢再让热一下,直接拎走了!
**
盛博侯府的婢女在膳房言语上对硕王妃不敬,恰好被皇后身边的巴嬷嬷碰上,替王妃和盛博侯夫人教训了那婢女几巴掌。这事儿很快就在行宫传开了!甚至还惊动了皇帝!
皇帝正与硕王、楚王和英王坐在一处商议明日春祭的事,内侍们也在悄无声息的摆膳。还没等皇帝邀请几位弟弟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就有宫人前来将膳房的事禀报了一番!
听完内侍的回禀,皇帝的脸上表情僵硬、眼中闪着怒意!
楚王和英王则都看向硕王顾衡!
顾衡看着明日春祭的祭词,并没有表情上的变化!
“春祭之事便商议至此吧!”皇帝沉着脸道,“不知不觉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朕就不耽误几位皇弟回去与王妃用膳了。”
硕王等人起身向皇帝行礼告退。
顾衡从皇帝的殿房退出来,候在外面魏东上前为其披上大氅,楚王和英王的随侍也都给主子送上了披风,兄弟三人一起往外走去。
“二皇兄,盛博侯府的那位二小姐听说是在道观里修行过的,怎么身边的婢女却是个不淡定的?”英王今年刚十五岁,性子很是活泼。
“那婢女是侯府二小姐被接入京中时由侯爷夫人安排侍候的,又不是跟着主子一起在道观里修行过。”楚王淡淡地为弟弟解答道。
英王偷看了硕王一眼,又道:“哦,盛博侯府的规矩竟是这样的不好,下人也嚣张得很!连我们这些皇亲贵胄也没放在眼里?”
楚王也看了看硕王,对顾衡完全不接话、不理感到有些尴尬!
“嗯,是有些没规矩。”楚王含糊的应了一句,朝弟弟使了个眼色。
英王转过脸无声的撇嘴,没再说话。
在分道口处,楚王和英王向顾衡辞别,顾衡也只是点头“嗯”一声就走了。
楚王和英王望着硕王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二皇兄才是真正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那一个!”英王气呼呼地道,“待明日……”
“好了!我们回去!”楚王打断弟弟差点儿说出口的话,一甩披风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英王咬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顾衡回到给硕王府一行安排的院落,许圃就迎了上来。
“王爷。”许圃躬身行礼道。
“嗯,王妃可用晚膳了?”顾衡问道。
“膳房拿回来的饭菜被王妃赏给婢女们食用了,听彩珠说只留了三个馒头。”许圃道。
顾衡点点头,挥了挥手,许圃和魏东等人便不再跟上去。
就着婢女掀开的帘子低头进屋,顾衡看到段玉苒正靠坐在榻上看书。
“王爷回来了?”段玉苒见顾衡进来有些惊讶,她赶紧由彩珠服侍着穿鞋下了榻,“怎么没让婢女通报一声?”
顾衡脱下大氅让婢女拿走,拉着段玉苒的手问道,“怎么没用晚膳?”
段玉苒微笑地道:“这不是在等王爷回来嘛。”
“听说你将膳房的菜赏了下人……”等他回来吃什么?
段玉苒命彩珠摆膳,与顾衡走到了桌边坐下才道:“膳房里的菜都已经凉了,就让彩虹她们热热吃了。我带了几罐母亲从平城带回来的酱菜,如果王爷不嫌弃,咱们就馒头、酱菜和冬瓜虾仁汤这三样凑合一顿吧。”
顾衡倒是没有异议,他也不是那种不奢靡就吃不下饭的人!
“今天盛博侯府的婢女……”顾衡拧眉道。
“秋后的蚂蚱还能有几天的蹦跶?随他们去好了。”段玉苒无所谓地笑了笑,打断顾衡的话道,“王爷不必费心。”
简单的饭菜摆上桌,夫妻二人开始用膳。那剩下的一盅冬瓜虾仁汤,段玉苒留给顾衡喝了。
刚吃了两口,外面就传来宫中内侍的声音,“皇上赏菜!”
顾衡和段玉苒同时皱眉,又不得不起身领赏谢恩。
送菜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李大海,他身后是托着两道菜的宫女。
“奴婢给王爷、王妃请安。”李大海躬身行礼,“皇上特命奴婢送两道菜给王爷和王妃。”
说完,李大海侧过身,两名宫女上前。
打开菜上的扣罩,一道是清蒸鱼、一道是冬瓜虾仁汤!
顾衡和段玉苒谢恩后命婢女接过菜,又让人给李大海一个荷包才算完事。
回到了屋内,段玉苒看着那道冬瓜虾仁汤半晌,才道:“膳房那个小内侍恐怕……”
顾衡看了那两道菜也是厌恶,重新落座后,他们谁也没碰那两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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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祭正日,天刚蒙蒙亮,行宫住人的各处便开始了忙碌。
春祭整个过程大概一个半时辰左右。所以早膳都吃得简单,少喝水、少吃流食,免得到时内急。
祭祀时,皇帝与宗室男子、大臣们立于前,皇后带着外命妇等女眷立于后,四周则有士兵把守。
段玉苒走进祭坛时,便用眼角扫了扫四周站列整齐、甲胄罩身的士兵,交握在宽袖中的手不禁握紧。
祭礼初始是杀牲祭天,祭坛两侧有杀牲柱和焚炉,由祭官主持逐步进行。
宰杀牛羊时,有几个胆小的命妇发出轻微的低呼和作呕声,段玉苒也是低着头不敢去看。
祭官将盛了牲血的酒樽呈给皇帝,然后祭天祭神祈求这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站得久了,腿就开始酸疼,连脖子和肩膀也开始不适,但大家都不能抬头,只得硬撑!
皇帝在祭案前朗读完祭文,祭官与祭祀的舞者们就开始又唱又跳……然后就是跪、起、跪……
全程段玉苒都精神紧张,隐隐有种等待什么降临或开始的焦灼!可直至祭官宣布祭祀已成,都是一切安顺!
难道那些人是准备在回宫的路上……
“诛昏君、扶明君!上天佑吾等!”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高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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