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大集上,塔格兹部族的人眼红乌突利一族带来的二十几匹马中有二十匹被几名大荣人买去,便故意到乌突利部落摊位捣乱!那些塔格兹人往马的身上洒草原上的一种会令马感到发痒的草粉,还趁人不注意用东西扎马臀!马儿身痒又受惊,自然就躁动不安,塔格兹人就说乌突利人的马不好,还要强拉着何大人等人去他们的摊位看马!
这些马都是早前硕王与其他使者在乌突利骏马场挑好的精良马匹,多出来的几匹是备选。乌突利酋长很重视这次交易,特意派儿子和女儿押送这批马儿过来,还挑选一匹漂亮的牝马送给硕王妃。所以,依鲁和古丽兰绝对不允许塔格兹人破坏交易,双方的人很快就拉扯和打了起来。
依鲁虽然身材高壮、打架在几个兄弟中也是败绩甚少,但扛不住塔格兹人暗中使坏、几人围攻!一个不留神就被偷袭的人用东西砸中额头、血流如注!古丽兰见自家哥哥受伤又气又急!大荣那些买马的人本来不想管两族之间的纠纷,但见依鲁受伤便不再袖手旁观的出面阻止塔格兹人,古丽兰这才有机会带着依鲁挤出来寻医!
没想到,帮助了自己和哥哥的人竟然是硕王妃!古丽兰听到那个跑到自己面前、说愿意将马车借他们救急的小姑娘说她的主人就是硕王妃时,真的是心情复杂啊!但当时顾不得多想,道谢后就跟着小姑娘去寻马车、将哥哥送去沣城医馆救治了。
幸而依鲁额头上的伤并不严重,大荣的医生给处理后,他们连大夫开的药方子都没抓就离开了医馆。后来大荣的官员到客栈找过他们,但硕王并未出现,这令古丽兰多少有些失望。今天,她借着还马车的名义再度来到这幢宅子,想看看那位被顾阿哈珍视、心地善良的王妃是什么模样。
段玉苒听说乌突利的王子和公主来还马车、还被请进了宅邸,又想到自己要当顾衡“贤内助”的愿望,便命碧珠赶快给自己收拾一番去接待客人。
沣城地处北方、四季鲜明,七月的天气也已经是很热。段玉苒怀着身孕,就更有些不耐热,所以她身上的夏装虽不是京城贵妇圈中流行的轻罗纱衣,却也是很轻薄透气的料子。而且少刺绣,为的就是透气性更好、不繁复沉重。
因为宅子并不大,只有前院和后院之分,所以来客多是在前院的厅子里接待,段玉苒更衣完毕,带着丫鬟去前厅接待客人。
依鲁听说硕王已经去了驿馆,他就让古丽兰留下向王妃道谢,自己则去驿馆与顾衡商谈事情。
段玉苒到了前厅时只看到一名身着异族服饰、容貌姣好、气质一看便是爽朗型的年轻姑娘坐在厅子里。
古丽兰也看到了一身低调却不减奢华装束的段玉苒和她身后的四名仆婢,不禁垂了垂嘴角。
大荣的女人就是娇弱!在自己家里走去还要前呼后拥的要四个人照顾!她阿娘也是乌突利的王妃,可在阿父的帐前帐内走动时也只带着两个仆婢而已!这还是因为她阿娘是大荣人,其他乌突利身份较高的女人独来独往者甚多!
虽然心中对硕王妃的柔弱有几分不屑,但古丽兰还是礼貌的站起来向迈进厅子的段玉苒施了一个北漠民族惯用的礼。
“王妃,您好。”古丽兰的大荣话听不出任何外族口音。
“公主不必多礼。”段玉苒微笑地道。
古丽兰也不客套,放下搭在左胸口的右手,站直身子、目光不闪避的直视着段玉苒。
好个混血美女!段玉苒心中对这位异族公主的美貌给予了赞叹。方才在门口只看到这位乌突利公主大半张脸,那时便觉得是个面目姣好的姑娘,这回看到全貌后,就使段玉苒想以上一世看到过的东西方混血美女!高鼻梁、内陷的大眼、小巧的脸型。
“公主请坐。”段玉苒走到主位后示意古丽兰落座。
古丽兰点头表示感谢后大方的坐下,坐姿与大荣女子有着明显的区别!即使是女人,古丽兰坐下后双腿也是微开、双手半握成拳搭在大腿上,这样的坐姿看着就很“稳”!
段玉苒羡慕地由碧珠缓缓落座,裙下的双腿习惯性的并拢、双手交叠轻压在腿上……现在她的肚子有些大了,这种规矩的坐姿做起来还有些吃力。但在外邦友人面前,不能失了礼数才是。
外院服侍的是男仆役,方才给依鲁和古丽兰上茶的敢是男仆。现在王妃接待客人了,端茶送水这样的事就交给了金桔、银桔。
桔子姐妹送上新茶、又端了点心与切好的瓜果上来,才退到了门外。
古丽兰沉默地看着仆婢进进出出,心里有些不耐烦。
她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很美丽、很美丽,像北漠传说中的泉之仙女一样绝色的女人!可硕王妃走进来之后,她就失望了!
硕王妃身材臃肿……当然,是因为这个女人怀孕了才会身材走样,但圆润的脸上五官也称不上美丽绝伦啊!顾阿哈的妻子配不上他啊!
“我是乌突利王的三女,古丽兰。感谢王妃昨日的出手相助!”古丽兰心中对段玉苒有着失望,但表面上还是礼貌周全的。“因为借用了王妃的马车,我阿哈的伤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本来依鲁阿哈也来向您道谢,但因为有重要的事要与顾阿哈商讨,所以就去驿馆了。”
阿哈?段玉苒对这个异族称谓很是陌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位是乌突利公主,自然就是依鲁王子的妹妹,那她口中的“阿哈”应该是哥哥的意思吧?可她又管顾衡叫“阿哈”,这就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公主客气了。”段玉苒微笑地道,“既然令兄无事,便是最好。”
古丽兰盯着段玉苒的双眼道:“王妃可喜欢昨日我们送来的白马?顾阿哈到我们乌突利时,特意跟父王提起过想为王妃挑选一匹漂亮的牝马,但当时来去匆匆、也没有选到合意的马匹。后来有一位族人献上来一匹纯白色的牝马,说是在泉之仙女诞生的查干淖尔岸边遇到这匹纯白无暇的马儿。当族人走向它时,它并未闪避,反而在族人要离开时在后面跟随。族人认为这匹马是上天赐给我们乌突利的圣物,父王则认为这是泉之仙女馈赠给友善天使顾阿哈的礼物,便命我与依鲁阿哈亲自将马儿送到王妃这里。只是昨天送来时被您家的下人拦在外面,并没有能够亲自向您讲述马儿的来历,也没能够亲自将马儿的缰绳交到您的手中。”
段玉苒一直保持着微笑听古丽兰讲那匹据说很漂亮的白马的来历,但她的内心却是“囧”状!这位公主,能不能说点儿我能听懂的?
不过,段玉苒没听太懂白马神奇的来历,但她还是敏锐的在古丽兰的话中找到两个疑惑点!
顾衡曾去过乌突利?什么时候的事?不是在上次打算出使乌突利半路遇袭失踪,被营救回沣城后便打消了出使的念头吗?难道是成亲以前,顾衡就来过乌突利?但那时候自己还没和顾衡成亲啊!谈什么挑选一匹漂亮的牝马?还是说订婚后的事?段玉苒有些糊涂,只在心中留个印象,想着有空再问顾衡。
另一个疑惑便是:这位会说大荣话的乌突利公主是在向自己告状、或是指责昨日怠慢了他们吗?
段玉苒倒是耳闻过,外族人无论男女行事大多爽朗无伪,他们有自己的礼节习俗,对招待客人也很是看重。例如到了当地人的家中坐客,主人给倒的酒一定要喝、而且必须喝干!主人递入盘中的食物一定要吃!拒绝主人的热情,就是没有把对方当作朋友!这可是大事件!
尊重主人待客之道是入乡随俗,反过来乌突利的王子和公主冒然造访,在不知他们是真假王子、公主之前,下人不放他们进来很正常啊!
“古丽兰……公主的大荣话说得真好。”段玉苒静默片刻,微笑地称赞古丽兰道。
古丽兰见段玉苒避开昨日的事,心中不屑更重!大荣的女人真是虚伪!若是他们乌突利的女人,早就站起来道歉了!
“谢谢王妃的夸赞,我的母亲是大荣人,从小我便跟着她学习大荣话,所以说得还不错。”古丽兰骄傲地道。
“哦,原来公主的母亲是大荣人。”段玉苒对这个内幕还真不觉得吃惊!“难怪了。”
毕竟古丽兰长得与依鲁王子那种全然的异族相貌就不同。大荣话说得这么好,要么是她有大荣人当老师,要么就是身边有人会说大荣话,而且经常与之对话才会说得这么标准。像段玉苒这种穿越之身的人,脑子转得很快!
“王妃不看看那匹白马吗?”
古丽兰觉得段玉苒说话一点儿也不爽快,也没兴趣再和这种典型的大荣贵族妇人再聊下去!想着让硕王妃早点看完那匹马,喜欢不喜欢给句话,她好回去告诉阿父。
段玉苒笑了笑,摇头道:“暂时不必了。既然是乌突利酋……乌突利王亲自挑选的礼物,想必一定是漂亮之极的。”
古丽兰对段玉苒的不满更深,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起来。
这个大荣贵妇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王妃,我们北漠民族的女人都是能与男人并肩而立的半边天!请恕古丽兰直言,顾阿哈是个伟岸如高山、锐利与苍鹰的男子,作为他的妻子您也应该努力与之匹配才是啊!”古丽兰忍不住对段玉苒道。“顾阿哈性子直爽,在我们部族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与族中勇士摔角、比射箭也是没有输过的!王妃似乎……弱小了些!”
呵呵,这是顾衡又一朵烂桃花啊!这桃朵都开到国外去了!
段玉苒心里呵呵,但表面却依旧温和如春、不动声色。对古丽兰明显的批评与挑衅完全不气不恼!
“多谢公主善意的提醒,只是王爷觉得现在的我便是与他极相配的。我们大荣的男人更喜欢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段玉苒用帕子掩了掩嘴、眉眼间漾着笑意,“这就不劳公主替我们操心了。”
原本古丽兰说话有些冲的时候,碧珠和刘嬷嬷就面露不悦之色,准备替王妃赶人!但王妃四两拨千金的淡淡一语,就将那个小国公主堵得没话说了!
就是嘛,人家夫妻的事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儿!一个还未成亲的大姑娘跑到别人家里、得得瑟瑟的教人家的妻子怎么做才配得上丈夫,真也是脸大不害臊!就算你们番邦民风豪放,到了大荣也得守大荣的规矩和礼节!
“既然马车还了回来,我也不多打扰王妃了!”古丽兰站起身,沉着脸行礼道,“告辞。”
段玉苒抬手让碧珠扶起自己,微笑地朝古丽兰点头道:“我身子沉,就不亲自送公主出门了,还请勿怪。不知公主与王子何时离开沣城?既然乌突利王送了我这么一份贵重、圣洁的礼物,恰好乌突利王妃又同是大荣人,我更应该还一份礼给王与王妃了。”
“不必了!那礼物是我父王挑来送给顾阿哈的,而我们送来给王妃也是因为顾阿哈想把这个礼物送给王妃!告辞!”古丽兰不等段玉苒再说话,转身就往外走。
守在门口的金桔得了段玉苒的眼色,急步跟上相送。
“这个乌突利公主火气够壮的!早晨吃错什么东西了不成,进来就咄咄逼人的说话!”碧珠又忍不住吐槽了!“奴婢听着她好像还指责昨日许管事没请他们进来见王妃,认为那是没礼貌,可看她今天这副样子,明明王妃帮了他们兄妹,反而还要看她的脸色、听她呛声!”
段玉苒轻掐了一下碧珠的手背,笑道:“就你话多,一天哪来那么多槽点可吐啊?古丽兰是公主,心高气傲些也是自然。王爷明日就要返京,这件事便不要跟王爷提起了,免得王爷不快。”
段玉苒这话是说给刘嬷嬷听的,她不想顾衡返京的路上还要担忧自己!京中太子那个烂摊子已经够他烦心了,这种找上门倒贴的烂桃花由她出面解决就是!她可不是那种有个女人跳出来叫嚣着“我看上你男人了”,就将过错都推给自己男人的女人!什么“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套在段玉苒心里就是屁话!
如果遇到的是渣男贱女,全灭!如果遇到的是渣男或贱女,单灭!古丽兰明显属于后一类型,单恋、一厢情愿喜欢顾衡的那一种!
“王妃,您不生气吗?”碧珠扶着段玉苒往后院走时,好奇的看着脸上还扬着笑容,半分气恼之色都没有的主子。
上个月主子还因为有人要给王爷送女人而不高兴过一阵子,今天那个小国公主都闹上门了,王妃反而不恼了!
“气什么?”段玉苒不在意地道,“虽然我也不喜欢有人窥视王爷,但今天明明生气的是那位古丽兰公主,我干嘛还要跟着一起生气?再说,颜大夫不是说了,大悲、大怒、大喜、多忧思都对腹中的孩子不好吗。”
碧珠与刘嬷嬷对视一眼,都放心地抿唇微笑。
王妃能看得这样开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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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丽兰公主刚离开不久,应国公夫人便带着托硕王夫妇捎回京中应国公府的东西匆匆赶到了硕王的宅邸。
段玉苒这次请应国公夫人进了后院招待,当看到岳氏那张用脂粉也盖不住的憔悴面色时略感惊讶。
说来,简氏的事已经过去快十年了,岳氏再放不下也不该还会为此弄垮了身体啊!
“太太这是何苦?”落座后,段玉苒有些心疼岳氏地劝道,“如今您还为了过去的事纠结不放,只会是伤了自己的身体。您总得为京中的世子和文昭表弟多着想些。
郑文昭,应国公与应国公夫人的嫡次子,在应国公府中行七。还曾被忠勇伯府的太夫人给惦记过,想将四房的一个千金嫁过去当七奶奶呢!
应国公夫人坐下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待婢女送上茶水退出去,屋里只剩下她和段玉苒时才沙哑着声音开口。
“简氏……死了。”应国公夫人说完这句话,端起茶碗来捧在手中,仿佛需要借助茶碗的热量才能令自己暖得不颤抖!
段玉苒这次可是大大的惊愕了!她以为……以为简氏自杀只是为了吓唬应国公夫妇,逼他们将玦哥儿上郑家族谱,以便将来能够得到郑氏族人的庇护!
“那天大夫不是开了解毒的药……”段玉苒还记得那个大夫说简氏还有救,只是毒药伤了脏器!
不过细一想,一个人如果脏器都被毒药伤了,活不久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两三天的工夫,简氏就去了!
应国公夫人放下茶碗,经历简氏的自杀之后,她过去维持的高雅与坚强都坍塌了,像是一下子老了数岁!
“那毒药的确不会马上要了简氏的命,但却还是伤了她的内里。”岳氏木然地道,“王妃与王爷离开后,简氏也像是了了自己的一份心事,不停的吐血……能说话的时候就向身边的人哀求要见我和国公爷,让我们一定要给玦哥儿上到族谱上去。昨日大集上午,人就要不行了,强吊着一口气等我与国公爷的答复。”
段玉苒心中微痛,垂下眼帘隐去眼中的热意。
如果人真的有来生来世,希望简氏能够投胎到一户普通人家,嫁一个自己喜欢、也真正疼爱她的男人生儿育女吧。
“国公爷不肯将玦哥儿入族谱的原因,是怕将来皇上会利用这个孩子压制应国公府。可我看着简氏那副样子,实在是忍不下去,便……便点头答应了她。”岳氏用帕子压了压眼睛沙哑地道,“简氏得了我的允诺,便放心的去了。丧事昨天下午和晚上就草草的办了,让玦哥儿在她的灵位前磕了头,人拉到城外的坟地葬了,也给立了碑。本想着过阵子再过来打扰王妃,但不成想王爷竟如此急着返京,所以只得冒昧来访。”
简氏的事令段玉苒唏嘘不已。对于女人在这种封建时代无奈挣扎的事,她看得太多了,甚至自己也经历了许多!只不过,她自己是幸运的而已!
待情绪都稳定了之后,段玉苒唤婢女进来将凉掉的茶水撤换,才将顾衡和自己要分开返京的事告诉了应国公夫人。
“王爷这么急着离开?”应国公夫人有些讶然,“莫不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段玉苒讪然,她总不能说硕王那位好哥哥、太子殿下又闯祸了吧!
“是这次出来得太久了,王爷急着回京复命。”段玉苒掩饰地道,“因我已经有了近七个月的身孕,行动诸多不便。若是还要照顾我的身子慢行,又要拖上半个多月才能到达京城,所以这次分开回京。”
应国公夫人为了简氏的事已经心力交瘁,段玉苒的话倒也不疑。她拿出三封属了收信人信放到桌上,请段玉苒交给顾衡先行捎回京中、交给应国公府的人。
“至于给家中母亲与其他几房亲戚的东西,不知王妃返京时可方便捎带?若是不便……”
“太太别跟我客气,只要是不嫌慢、捎带的东西不会在路上坏掉,尽管送来由我带回京中就是。”段玉苒热情地道。
应国公夫人迟疑了片刻后才道:“其实给京中家人带的东西也是不多,只是……只是有一个人也想请王妃一起带回京中,交给国公府的老太太照抚。”
“莫非太太说的是……”段玉苒心思一动,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应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叹息地道:“既答应了简氏临死前的请求,我便不能毁诺!将玦哥儿送回京中开了宗祠记入族谱,再交给老太太教养着也是好。那孩子将来如何,也全看他的造化了。”
段玉苒皱眉不解地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太太解惑。就算简氏出身略高、又是皇上赏下来的良妾,但玦哥儿终究是庶子,我不明白一个庶子如何牵制得了应国公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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