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皇帝、硕王父子小斗法,最后还是深知皇帝心中所欲的硕王小胜。
皇帝暂时同意了硕王娶段玉苒为王妃,前提条件却是所娶的段氏必须是镀过金的、某清流大臣的义女,而非忠勇伯府和离大归的四小姐!但赐婚之前,硕王必须先入朝堂参与朝议,同时要把景国公从工部尚书的位置上搞下去!
清流一派之所以称作“清流”,就是自认不与弄权之人同流合污,以心系天下百姓福祸、辅佐皇帝成为明君而努力的一派臣子。而且清流臣子多是科举出身,从低品阶的小官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文臣,金銮殿上动不动就以死力谏、撞柱子的大臣,多是出于清流一派!
但清流中也有世家出身的清贵。清贵们就比纯粹靠读书、科举翻身的大臣为人处事上灵活些,硕王要给段玉苒选义父,也是在清贵中寻找。
且不说硕王为了娶个自己中意的老婆,而在朝堂上奋斗,身在天蓝山庄的段玉苒却是经历了心理上几个阶段的升华!
一旦喜欢上了,就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不想不念、不牵不挂!顾衡离开天蓝山庄时,吩咐山庄管事不接待任何人对段家人的拜访与探访!对他这个霸道的决定,段家人是没有异议的,非常时期自然以安全为重!
女人陷入感情的漩涡时,总会胡思乱想许多东西!段玉苒觉得顾衡虽然多次的营救和帮助自己,但那也许只是出于报恩和利益合作,并非是对她有意!自己一时软弱动了心,还以为他为了保护自己、准备将自己接进王府,是对自己有了感觉……这样一想,段玉苒就觉得胸口堵得厉害,觉得自己在顾衡眼中肯定是个不知高低、水性杨花的女人!
为此,段玉苒郁闷得连饭也吃不下。去看孕中的三太太时,她装得一副开心模样,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时常发呆。
云珠和碧珠也不敢将小姐这样的反应告诉三太太,但眼看自家小姐为情所困、日渐消瘦,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两个婢女心里急得很!
后来,云珠寻了个机会向段玉杭求助,段玉杭这才知道自家妹子竟然喜欢上了硕王!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拒绝进王府呢?他还以为妹妹是因为不喜欢硕王、也不愿当妾才宁可出家的呢!
作为男人,段玉杭的确没办法理解段玉苒的纠结,但作为哥哥,他却是无论何时都站在妹妹这一边的!
当哥哥的不好在感情的事开导妹妹,但段玉杭却可以带着段玉苒在庄子里散心!
一转眼都已进入二月,虽然外面还有些寒冷、也没有绿意,但山庄里还是有很多景色很美丽。
段玉苒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对,所以段玉杭提出带她游览山庄时,她便答应了。
段玉杭早已将山庄各处转遍,对几处风景不错的地方也知道怎么走,所以出行并未请山庄的人带路。
段玉苒用四天的时间学会了骑马,然后她就甩掉了两个丫头,经常和段玉杭在庄子里骑马四处跑!三太太向丈夫抱怨,三老爷就安慰妻子说“只要苒姐儿开心就好”,三太太便也不再说什么。
有一天,段玉苒和段玉杭骑马上一处山坡时看到了烧琉璃的几座窑和工匠们所住的几处小院与排房。她这才忆起,山庄里有这样一处所在!
兴起再去看望那些工匠的念头,段玉苒便央求段玉杭陪自己一起去。
段玉杭也去过琉璃窑,但当时工匠们还未开工,所以冷冷清清的。
兄妹二人纵马去了琉璃窑的仓库,看到了几名工匠在低头忙碌。
段玉苒有些奇怪,因为比起上次自己过来时看到的热火朝天,如今的琉璃窑却有几分萧条的味道。年也过去这么久了,工匠们也该开工了啊。
有个工匠抬起头,看到段玉苒时一脸的惊讶!
“段小姐?”
其他几名工匠也放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来。
段玉苒虽然记不得他们是谁,但还是点头朝他们笑了笑。
“耿老爹在吗?”段玉苒问道。
一名工匠回过神赶紧上前施了一礼,“段小姐,您来啦!顾爷他……他也来了吗?”
工匠们还都不知道自己的老板是个王爷,还以为只是个大商贾!
段玉苒的心拧了拧,但很快就恢复了。
“没有,顾爷有事留在京中,我与家人在山庄暂住一段时间。”段玉苒微笑地道。
工匠们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段玉杭在工匠和妹妹之间来回看了看,不明白这些工匠怎么会认识自己的妹妹!
“从去年万寿节过去没多久,发生了那件事之后,耿老爹就向顾爷请辞,一家六七口都回平城去了。”一个工匠道。
“那件事?什么事?”段玉苒不解地问道。
“顾爷没跟段小姐说吗?锦绣那丫头经常跟着送琉璃的车进京,九月下旬的时候又去了一趟,却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事!不但被歹人掳去糟蹋了,还被挑了手筋、戳瞎了双眼!”那工匠叹息地道,“那丫头命大,顾爷派去搜寻的人在一处山沟子里发现了浑身是血的她,带回来又请了名医救治。命是保住了,但人……唉。”
段玉杭和段玉苒听得目瞪口呆,浑身恶寒!一个女孩子竟遭遇到这种惨事,实在是……
“伤害锦绣姑娘的歹人可抓到了?”段玉苒问道。
“没有。”
段玉苒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愤怒,难过,怨恨……
仓库内沉默了一会儿,那名工匠又道:“耿老爹和他的两个儿子本就是咱们这琉璃窑最好的师傅,他们一家走了,后来开的几次窑烧出来的东西,顾爷看了都不满意,年前琉璃窑也就没出什么成品了。连顾爷也没再来过了。”
十月,顾衡奉旨去了卓州监督银矿开采的事,所以才没过来吧。而自己后来也因为骗婚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倒没发现最后一次交给宝珑斋的画稿成品并没有送到琉光阁去!
环视了一眼空荡荡的仓库,段玉苒的心情又低落了。
“你们这么多人,都比不上一个耿老爹?”旁边的段玉杭突然插嘴道,“那之前你们都是吃干饭、不干活的?”
“哥哥!”段玉苒气得朝段玉杭翻了个白眼儿,哪有他这么说话的!
仓库里的工匠都红了脸,有两个年轻的不服气地梗着脖子粗声道:“以前烧窑时,都是耿老爹或耿大、耿二指挥大家作这作那,也不曾教过我们详细的东西!甚至有时候还会让我们避开,我们当然烧不出他们老耿家独门秘技捣鼓出来的琉璃了!”
“切!”段玉杭不屑地嗤声。
段玉苒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民间手艺人藏私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拜师学艺,师傅也不会把所有的绝招都教给徒弟!
不是有句话嘛,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在古代,除非是无子嗣的老师傅会把绝艺传给能为自己养老的徒弟,否则像耿老爹这样有儿孙的老师傅,是不会让其他工匠知道自己烧制琉璃的特殊手艺的。
但是,段玉苒想到自己去年来庄子上,与耿老爹研究琉璃壁画砖时,与他详细聊过用料、火候等相关的话题!可能是耿老爹想将琉璃壁画做好、又觉得她不是做这个的同行,便说了挺多!段玉苒还与耿老爹交换了一些烧制上的意见,耿老爹很高兴的说要试一试……
“去年十月,京中可送来了琉璃首饰的画稿?”段玉苒问最先跟自己说话的工匠。
“送来了,但烧出来的成品,连宝珑斋吴掌柜的眼都没入。”工匠尴尬地道。
段玉苒点了一下头,脸上又扬起了笑容道:“大家别灰心,耿老爹虽然走了,但你们也都是会烧琉璃的师傅!只不过是需要多琢磨、多试几次罢了!我与耿老爹在平城时就打过交道,去年在山庄里因为琉璃壁画也聊过许多。待我回去想一想和整理一下烧制琉璃的法子,然后再过来跟大家一起试着开窑,如何?”
工匠们的脸上露出喜色,也有的露出怀疑的表情!但大家都没有反对!
从琉璃窑出来,段玉苒觉得心情飞扬、胸口积满了期待!
“妹妹,你真的要和这些工匠烧琉璃?”段玉杭上马前瞪大眼睛问道,“王爷那边……”
“大哥,你也跟着一起吧!反正在山庄里闲着也是整日无所是事,有你在旁陪着,爹娘也不会拦着我了!”段玉苒翻身上马,兴奋地道。
段玉杭一翻眼睛,敢情自己的担心完全没被妹妹听进去!
但见妹妹兴高采烈,一扫前几日阴郁不振的模样,段玉杭也露出了笑容。
“行啊!如果我也学会了烧琉璃,没准儿将来咱们这一房还能传承下去一份手艺!”段玉杭打趣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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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国公怒气冲冲的进了内院,吓得仆妇、丫头纷纷避让行礼!
国公夫人熊氏正在问下了学的两个孙子学业上的事,就见景国公阴沉着脸甩帘子冲了进来!
景国公的两个孙子见祖父神色不好的进来,有些害怕的上前施礼问安。
熊氏朝仆妇使了眼色,让人将两个孙子带了出去。
“老爷这是怎么了?看您把大郎、二郎吓的!”国公夫人有些嗔怪地道,“外面有什么人惹您生气了?”
“哼!姝儿最近在做什么?”景国公冷哼一声,抬眼望向妻子。
府上早就分了家,现在只有景国公一房住在国公府里。景国公与妻子育有一儿两女,妾室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嫡次女行四叫张姝,今年十五岁。
熊氏听丈夫问起幼女,脸上露出骄傲之色地道:“妾身不是跟您说过了,半个月前请了一位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进府,教姝儿一些规矩。教养嬷嬷还夸咱们姝儿学得好呢!”
皇帝中意他家小女儿,准备指婚给硕王的消息早在去年就透露给景国公了,当时景国公犹豫了许久,说实话他不太情愿与皇帝当亲家!
所有人都知道,成了皇子的岳丈就没了权力!景国公不想丢了工部尚书的职位!但如果小女儿成为硕王妃,将来多少能帮衬着景国公府一些!主要是他唯一的儿子实在是太平庸无用了!
在自己放不下的权力和国公府的未来之间,景国公怨念的选择了后者!本来以为小女儿成为硕王妃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但自从硕王上朝堂参与议政之后,事情就有些朝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老爷,您怎么了?”熊氏见丈夫黑脸沉默,心里有些不安地问道,“难道皇上不想让咱们姝儿当硕王妃了?”
“住嘴!”景国公朝妻子怒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瞎嚷嚷什么!姝儿的脸还要不要了?”
熊氏却没有因丈夫的怒斥就熄了火,反而更加气恼地道:“老爷,这件事您可得为姝儿作主!虽说皇上没明说会选姝儿当硕王妃,但几府女眷可都是听到风声了啊!若是事未成,姝儿将来可怎么办?”
“几府女眷听到了风声?还不是你得意忘形、四处宣扬的!”景国公怒道。
熊氏是景国公生母的亲侄女,也就是他的表妹不!未嫁前就是家中的娇娇女,嫁给景国公后得既是婆婆、又是姑母的老太太偏爱,与丈夫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所以日子过得十分顺心顺意!这也养成了熊氏处处争锋的性子。
“七天前,硕王开始参加朝议了!”景国公沉声道,“前几天,吴御史就开始在朝堂上对工部近几年的考绩屡提疑问,还提起前年南方水患治理有疏漏之事!以前都是那些读书读到傻的文臣跟着附和,可这次硕王却也掺了一脚!”
“什么?硕王帮着外人参您?”熊氏扬声道,“老爷可是他未来的岳丈啊!他不帮着自家人,怎么……”
“还不都是你和你那宝贝女儿做下的好事!”景国公被熊氏尖厉的声音刺激得又暴跳如雷起来,“今天下朝,硕王说前阵子姝儿给他安置在天蓝山庄的贵客赏了东西下去,他带回来还给我!姝儿还不是硕王妃呢!你是怎么教的她?竟让她做出这等无知、无礼之事!”
一想到得罪了硕王的后果,景国公就遍体生寒!
熊氏听了景国公生气的原因,弯弯的柳眉一挑,扬声道:“硕王竟然为了一个名声尽毁的践人向老爷您发难?这要是姝儿将来嫁到硕王爷,还不被那践人欺负死!不行,老爷!您必须想办法……”
“什么段氏?”景国公皱眉看着妻子咬牙切齿的模样,“你在说什么?”
熊氏哼了一声,便将硕王金屋藏娇的事说了。并且说皇帝都同意让硕王纳段氏为妾。
景国公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冷声道:“一个妾而已,也值得你们放在心上?胡闹!”
“老爷,您不知道!”熊氏不服地道,“据妾身听人说,硕王与那段氏早就暗通款曲,也很是喜爱!段氏的年纪又比姝儿大,等咱们姝儿成为硕王妃,那践人还不一定使出什么手段勾住硕王呢!现在不让她看明白将来谁作大,日后她还当咱们姝儿好欺负!”
“荒唐!”景国公腾的站起身,怒视着妻子问道,“往硕王在京外庄子上送东西的主意是你出的?”
熊氏一扭头不以为意地道:“没错,是妾身派人送去的!姝儿知道硕王还未成亲就有了外室,还准备将人接进王府当妾,就已经哭得没了主意!我这个当娘的再不……”
“愚妇!蠢货!”景国公打断熊氏的话,骂道,“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成亲前房里有几个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别说硕王先抬个妾进王府,就是先抬个侧妃,也轮不到你来管!现在你这么跳上去打硕王的脸,你以为硕王还会娶姝儿当王妃?即使娶了,将来会对姝儿好?不但如此,这几天硕王在朝堂上对我下黑口,没准就是因为你的蠢行!”
熊氏被骂得有些惊慌,她只想打压段氏那践人,却没想到这么多!
“老……老爷,那怎么办啊?”熊氏抓住丈夫的衣袖,慌神地问道。
景国公一甩袖挣开熊氏的拉扯,恼恨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完,景国公大步的离开了正房。
熊氏腿软的退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一脸懵相!
不一会儿,就有下人将硕王退回来的“赏物”抬了过来,正是那几匹布料和鎏金的首饰。
“娘。”四小姐张姝不知何时进了屋子,见到母亲瘫坐在椅子上,双目便浮起水光地上前蹲在熊氏膝前柔声道,“娘,女儿听说爹因为那件事而被硕王为难?要不,女儿去向那位段小姐道个歉吧?”
“什么?你凭什么要去给她一个破烂币道歉?绝对不行!”熊氏尖声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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