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究人人平等的新纪元里,在婚姻上都无法避免“门当户对”的观念,段玉苒也不指望封建的古代社会里会有“开明”之人。只不过,太子妃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
难道太子妃以为自己与硕王有什么私情?
段玉苒觉得太子妃想得太多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高攀”硕王!她只是想凭借硕王这棵大树好乘凉罢了!
段玉苒强撑着疼麻的双腿站起来,屈膝向太子妃福礼道:“民女从不敢对硕王殿下有任何非份之想。此次能得硕王殿下顾念当初父兄相助之情,得太子妃救民女脱险,已是万分感恩,又怎会怨念太子妃的谆谆教诲呢。”
太子妃微讶,不禁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
十七八岁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华,眼前的段氏虽长得不是绝艳天香的姿容,但其容貌也属中上之姿,身上的气度与仪姿也不输于其他高门千金。最初听到硕王相求时,她还以为这位一心为东宫谋划、满脑子经商赚钱的小叔子终于开窍、对哪家千金动了心。可细一打听后,实在是难以接受!
和离大归、曾是齐远侯继室人选之一、与东盛郡王庶长子订过婚……前阵子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两府骗婚案正是这名女子的父兄闹上公堂的!如果说以前只是觉得段玉苒身份地位配不上硕王,经过骗婚案后,太子妃认为此女家教亦不怎么样!
世家高门最注重内部的团结,最忌讳的就是为己所私的坏了家庭名声!偏这个段氏的父兄完全不顾忠勇伯府的脸面而大吵大闹,还告上了府衙评理,撕了东盛郡王府脸面的同时,也令忠勇伯府失了颜面!这样家庭出身的女子又能识大体到哪里去呢?
不过,看段玉苒得体的言语、不似作伪的神情,太子妃对她又有些刮目相看了。识实务的人总是容易令人接受的,况且面对别人的贬低却不惊不恼、还坦然接受的人,就更令人觉得不普通了。
“你能看明白这些是最好了。”太子妃的语气愈发柔和起来,“咱们不说这些了!你且坐吧。”
段玉苒起身,僵硬的又坐回椅子。但她也不敢坐实了,万一太子妃再说什么、问什么,搞不好她又得站起来,累死了!
“本宫听硕王说,宝珑斋大部分琉璃首饰与摆件的模具图样都出自你的手,连万寿节上那面‘山河图’壁画也是你的主意,这都是真的?”太子妃似乎有些不相信!
方才在宸坤宫那番言词不过是说给卢贵妃听的,令对方有所顾忌!但太子妃本人却对此有存疑。
段玉苒想站起来,却被太子妃阻止,便又坐回椅子答道:“承蒙硕王殿下不弃,那些物件最初的画稿的确是民女所绘,但硕王殿下也是十中选一、命民女修改多次才送去烧制。所以民女不敢居功。”
“你竟有此才能,称你一声才女倒也不是谬赞了。”太子妃笑道,“想不到阿衡竟是个有眼光能寻到你这样的才女,并还能不忌世俗之念的起用你为宝珑斋设计琉璃首饰与摆件,他一向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段玉苒偷眼看了看太子妃,倒是看不出这些话出现怎样的真心。
接下来,太子妃便与段玉苒聊了一些琉璃制品的事。
正聊着,就有宫女垂首进来禀报,说是应国公府的太夫人入宫来看望淑妃娘娘,转而又来给太子妃请安了。
太子妃闻言一愣,连忙站起身。
“郑老夫人求见?快快有请!”太子妃竟表现得有些受寵若惊!
段玉苒听是郑老太太,赶紧也站了起来。但她对太子妃那种表情有些不解!
宫女出去不大一会儿,拄着桃木包金拐杖的郑老太太便由淑妃和宫女搀扶着走了进来。
“臣妇参见太子妃。”到了近前,郑老太太微微弓身算是行礼。
郑老太太是一品诰命,还被先皇赐封为鲁国夫人,有自己的封地!现在的皇帝对其都是敬重有加,所以身在边疆镇守的应国公将妻子接去驻地一同生活,皇帝不但没阻止,还派了宫中太医相随护送!
“老夫人快请起。”太子妃哪里敢受这一礼,伸手扶住郑老太太。
太子妃向同为庶母的淑妃互行了礼,上前接手扶住郑老太太到主座旁的位置落座。
淑妃的祖父与老应国公是亲兄弟,她是现任应国公的堂妹,叫郑老太太一声“伯母”。因从小是在应国公府长大、当年选秀进宫时也是从应国公府出去的,所以淑妃与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伯母很是亲近,并且非常崇拜。本人也是个性子开朗爽快的女人,因此也颇得皇帝的欣赏与寵爱,只是子女缘薄了些,生了两儿一女均未站住,后将一名病逝的小妃嫔所生的皇女抱到了自己膝下抚养。
段玉苒上前施礼,淑妃笑道:“本宫听说了东盛郡王夫妇与你们忠勇伯府四房骗婚的事,真是苦了你与东盛郡王世子两个孩子了。那些黑心肠的混帐,生生破坏了一段好姻缘,真该请皇上贬了他们的官、赶到穷困之地为官去!”
段玉苒的面皮抽了抽,对那句“好姻缘”无法认同。但因这一句话,却对淑妃产生了亲近之感。
太子妃在旁陪着干笑,眼神却是闪了闪。
郑老太太倒没像淑妃那样进来就将注意力投在段玉苒身上,对太子妃微笑地道:“前些日子老身办寿,承蒙太子与太子妃惦念,竟送了厚礼入府。老身许久未进宫给各位贵人请安,今天借着来看望淑妃的机会,便过来向太子妃道声谢。”
郑老太太毕竟与东宫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这样说倒也不算对太子妃不敬。
“老夫人言重了。您过寿,我等小辈自是要表示一番心意的。那些寿礼中还有阿衡所托要献给您的,倒也不敢全由东宫承了您的谢去。”太子妃笑着应道。
郑老太太点点头,感叹地道:“难为硕王远在卓州,还记挂着我这个老太婆的寿辰。待他回来,老身便将他一直垂涎的梅酒送上一车到王府去吧。”
淑妃和太子妃闻言都掩口轻笑起来,段玉苒则站在一旁傻头傻脑、不在状况。
与太子妃寒喧了两句,郑老太太的视线才投向段玉苒,略显惊讶地道:“咦?你这孩子怎么一直站着?过来,过来。”
段玉苒移着小步到了郑老太太的面前,福身道:“老夫人。”
郑老太太拉起段玉苒的手拍了拍,叹道:“淑妃说得没错,委屈你这孩子了!这么知书达礼的孩子竟总是碰到一些狼心狗肺、无耻的人陷害,老身听说了那件事后,真真是气得不行!”
段玉苒突然觉得眼眶一热,强作笑颜地道:“谢……谢老夫人。”
“唉,别难过,这也是你与东盛郡王世子的缘分不够,将来定会寻到属于你的良缘的。”郑老太太又握了握段玉苒的手安慰道。
段玉苒的泪珠儿落在郑老太太的手上,抿唇不语。
太子妃心中翻着惊涛骇浪!她知道段玉苒的姑母是应国公府的二太太,却没想到郑老太太这么喜欢段玉苒!
“谁说不是呢,方才本宫还与段小姐聊起这件事,实在是惋惜。”太子妃顺着郑老太太的话叹道,“那东盛郡王世子也是胡闹,不交待个什么就跑了,卢家那边订了亲的小姐寻死觅活的,贵妃娘娘更是恼怒不已。”
郑老太太松开段玉苒的手,看了看太子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啊,卢贵妃是必然要生气的。”郑老太太淡淡地道。
淑妃在一旁哼了一声,不屑地道:“是人家儿子不想娶她的侄女,又能怪谁去?本宫听说段小姐是被卢贵妃派人带进宫里来的,莫不是要迁怒?”
太子妃在郑老太太那一眼看过来时便讪然地垂下眼帘,不敢与之对视。听淑妃这样问,她才抬头道:“段小姐的确是我从宸坤宫带过来的,到那儿时,倒也没见贵妃对段小姐做什么。”
“是太子妃到得及时,不然段小姐恐怕也难逃一番折磨啊。”郑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苒姐儿可向太子妃谢过恩了?”
段玉苒垂首道:“回老夫人,谢过了。太子妃的恩情,玉苒永不敢忘。”
“好孩子,就该知恩图报,可不能学那些狼心狗肺、承了别人恩情却还装不知道的混人。”郑老太太道。
“是,玉苒记下了。”
上首的太子妃的脸色变白变红,最后才恢复了常色。她总觉得郑老太太话中有话似的!
淑妃将太子妃的脸色看在眼中,只是冷笑却不出言解围。
郑老太太拄着拐杖欲起身,段玉苒连忙上前的扶住她。
“既已道过谢,老身也就不打扰太子妃了。入宫时辰已久,该回府去了。”郑老太太微躬身向太子妃施礼道。
太子妃也站起来,客气地道:“本宫送老夫人。”
郑老太太直起身看向段玉苒问道:“苒姐儿可有什么话还要与太子妃说?要不要与老身一同出宫?”
段玉苒当然愿意,但她是被太子妃救回来的,能不能离开还得看太子妃是否同意。
接收到段玉苒的目光,太子妃笑道:“方才与段小姐聊了一会儿琉璃的制法,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要说。既然老夫人顺路,段小姐不如就跟着一同出宫去吧。”
“谢太子妃恩典,民女告退。”段玉苒向太子妃行大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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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老太太的身份不同一般,她进宫是有轿可乘的,段玉苒便跟随在轿子一侧出了皇宫内苑。
从东宫到宫门这一段路上,可是有很多宫人看到了这一幕,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卢贵妃的耳朵里!
“那丫头竟然得应国公府那个老太婆的庇护?”卢贵妃的惊讶可不是一点半点了!“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能耐!应国公府的老太婆早不进宫、晚不进宫,偏偏今天进宫来看淑妃……”
“娘娘,奴婢特意去西宫门打听了一下。应国公府的老夫人之前没递过入宫的牌子,是直接持牌进的宫。”一名内侍机灵地禀报道,“像是临时起意呢。”
卢贵妃的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红唇也紧紧的抿着。
看来,那个叫段玉苒的女人的确不简单!一个小小的三房嫡女,父兄皆是白丁,竟能与硕王、东盛郡王府、应国公府搭上关系!还得齐远侯、东盛郡王世子的青睐!太子妃今天突然到宸坤宫要人,想必也是有目的的!段玉苒到底有什么本事,值得这些人围着她转呢?以后,恐怕是动她不得了,免得坏了大计!
段玉苒自是不知道卢贵妃脑补了一堆,将自己想得复杂和厉害了许多。
出了宫门后,应国公府的马车就候在宫门口,郑老太太让段玉苒上马车同乘,段玉苒也没有拒绝。
马车里,除了郑老太太和段玉苒外,还有一名白了鬓角的婆子。
那婆子在车门一角看着炭盆子,在干净的暖脚炉里添了炭块后,放置在郑老太太和段玉苒的脚下,又往暖手炉里加了炭、包了布囊呈给她们。
接过暖暖的手炉,段玉苒一直紧绷发颤的身体才渐渐安稳下来,脚下和手上的热意很快温暖了她的全身。
“谢谢太夫人。”段玉苒再次向郑老太太道谢。
郑老太太看着段玉苒,面露慈祥笑容地道:“你这孩子的福份不浅。”
段玉苒一愣,不明所以地望着郑老太太。
郑老太太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递到段玉苒面前,“没有它,老身再厉害也进不了宫啊。”
看着那个眼熟的荷包,段玉苒瞪大了眼睛。
抿了抿唇,段玉苒接过荷包,打开后从里面摸出那块洁白润泽的玉符,指腹滑动那个“衡”字。
之前她还怀疑过,这块玉符到底能“召唤”出什么来?劫人的武功高手?突然归来的他?太子妃出现时,段玉苒还以为是这块玉符的功劳,想不到……
当玉符上沾染了晶莹的泪水时,段玉苒才发现自己哭了。紧紧握着那块玉符,她压抑地哭着。
郑老太太伸手揽过段玉苒的肩膀拍了拍,“傻孩子,要哭就哭出声吧。”
“太……太夫人!”段玉苒哇的一声哭出来。
马车里那个婆子仿若未闻,依旧跪坐在角落里看着炭炉子上的水壶,她准备沏壶茶给主子。
应国公府的华贵马车驶进了香炉胡同,在段宅的门口停下来。车夫将包着锦缎的踏凳放好,一个穿着青袄的婆子先下来,然后小心地扶着一名女子下了马车。
香炉胡同里住着许多京官,其中还有一名御史也住在这个胡同里。虽然平日里各家门户不开,但街上、胡同里各家各户发生什么事,差不多都是互相晓得的!
段玉苒在车下向车内的郑老太太福身道谢,那婆子重又上了马车,车夫收起凳子赶车离去。
“小姐!小姐回来啦!”听到动静打开角门看情况的小厮发现了进宫的自家小姐完好无缺的站在门口,又惊又喜的大叫起来!
不一会儿,一群人从院子里涌了出来,将门口的段玉苒团团围住!
“苒姐儿!你……你没事吧!”三老爷抓着女儿的肩膀用力上下看着,仿佛在寻找什么不妥之处。
“妹妹!”段玉杭像只猴子似的左蹦右跳,又不敢挤开老爹看妹妹怎么样了。
门内,忠勇伯府的世子夫人温氏和齐远侯府的新夫人段玉菱搀扶着三太太,正似哭似笑地看着门口的情景。
“爹,大哥,我回来了。”段玉苒朝父兄露出含泪的一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三老爷的眼里也浮起了水光。
“爹,你怎么了?”段玉苒发现三老爷的额头上缠着布条,抬手轻轻抚上去,“您……受伤了?”
再扭头看一旁窜跳的段玉杭,才发现大哥的脸颊肿得像藏了食物在颊囊里的猴子,一张俊脸又红又肿!
“你……你们……”
“快进屋,外面冷!”三老爷拉着女儿往院里走。
在门口,段玉苒向温氏和段玉菱投去含泪的微笑,她们的眼中也闪着晶莹的泪花,朝她点头笑着。
进了正房后,大家都落了座,就迫不及待的问段玉苒进宫的事。
段玉苒简单说了一下,卢贵妃是想找碴儿,但不等下令做什么,太子妃就赶到了。到东宫与太子妃说了几句话,应国公府的太夫人又到了。段玉苒就在宫里匆匆的走了一遭,然后毫发无损的回家了!
“惊险!真是惊险啊!”三老爷拍着大腿大呼,“我家苒姐儿真是福大命大!贵人相助!”
“是……是!赶明儿得去寺里再多添些香油才是,还要向佛祖和菩萨跪拜祈求多保佑才是!”三太太已经泪流满面,哽声地道。
一家人又哭又笑了一会儿后,段玉苒才抬眼看向温氏与段玉菱,“二嫂与七妹妹怎么也来了?”
温氏和段玉菱一直坐在一旁陪着三太太落泪,听段玉苒问起,才擦了擦眼泪。
“是三叔与六哥到忠勇伯府求父亲、母亲救妹妹,我担心三婶的身子,就跟了过来。”温氏柔声地道。
段玉苒怔然地扭头看向父兄,心中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的额头缠着布条、大哥的脸肿得像猪头了。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接着就是泣不成声!
自己的一意孤行与自以为聪明和倔强,到底换来了什么?连累得父亲和兄长屈膝向人请求,还落得这副模样!
“别哭别哭!”三老爷手慌脚乱的安抚着女儿,“你大伯和大伯娘都答应了要护着你的!你大伯已经进宫去求见圣人了,你大伯母派人去把七姐儿请到咱们家来了!有忠勇伯世子夫人和齐远侯夫人坐镇,谁敢动咱们!”
段玉苒哭得更厉害了!忠勇伯府那边让两个女子出面保护三房?真是可笑!要来也是忠勇伯世子来还有些份量吧!可这样的话,她不能说出口就是!
“四姐姐别哭了。”段玉菱也跟着哭道,“你能平安归来就好。母亲说,若是姐姐归家,就随我去齐远侯府去住,这样会安全些。”
魏辰阳离京前,安排了许多护院保护妻女、儿子,段玉苒若住进齐远侯府,除非是卢贵妃再让人去请,否则暗杀之类的手段怕是不能成功!况且,如果卢贵妃派人去齐远侯府行刺,就是得罪齐远侯,给自己和七皇子树敌!
段玉苒点点头,对段玉菱道:“多谢七妹妹了,但我不想与家人分开。我想卢贵妃暂时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了。”
温氏也点头道:“卢贵妃虽恨与东盛郡王府联姻未成、想迁怒于四妹妹,但她也不是个傻瓜!今天父亲进宫面圣,就表明三房虽搬出了忠勇伯府,但仍是未分家!荣辱还是共存的!卢贵妃若是动了四妹妹,就是动了忠勇伯府和齐远侯府!如今,应国公府的太夫人也掺了进来,卢贵妃就更应该要多想想了。”
众人闻言齐点头称是,悬着的心都慢慢放了下来。
温氏与段玉菱又坐了半个时辰左右,段玉菱劝段玉苒跟自己先去齐远侯府避一避,但段玉苒还是婉言谢绝了。最后,温氏与段玉菱无奈的告辞回各自的府邸,段玉苒出门相送,三人一直手拉着手的紧紧相握。
历经一日惊魂,段玉苒像是想明白了许多事!
晚上洗漱过后,段玉苒命云珠铺好纸张,将那枚玉符压在纸张的左上角,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执笔给离京一个多月的顾衡写了第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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