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习俗,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因大姑太太今天要回伯府,所以三太太并没有回姚家。
初二这日,齐远侯魏辰阳带着两个女儿来忠勇伯府拜年,因段玉蓉已经卧榻不能起身,她这个出嫁的女儿却没能来。
魏辰阳到得较晚,快到午饭时辰才带着女儿赶到。
“给老太太拜年了。”一身玄色暗金袍的齐远侯撩袍跪下给太夫人拜年。
大太太在一旁看着表情有些僵硬,大姑太太段嫣的脸上则掠过嘲讽地一笑。
魏辰阳站起身,八岁的倩姐儿、五岁的仪姐儿就上前跪在红垫子上,软声软气的拜年。
太夫人年前就身体感觉不适,其实是被四房的事儿给气病了!至今四老爷也没说为什么突然去跟东盛郡王提亲!但过年了,太夫人再病也要撑着让晚辈们给自己拜年,否则她心里不踏实!
就如现在,齐远侯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女婿,但还不是要跪下来给自己拜年?大太太再不愿意、再不高兴也说不出什么来!太夫人心里别提多得意了!连身上的病都好了不少似的!
“快起来吧,快起来吧!过来让我瞧瞧!”太夫人朝魏倩和魏仪招手,“粉团儿似的孩子,真是招人疼。”
魏倩和魏仪站起来,先看了看父亲,见魏辰阳微微点头,姐妹才手拉手的走到太夫人面前,仰头甜甜地叫了声:“太外祖母!”
“乖,乖。”太夫人摸了摸两个女娃的头,从嬷嬷手里接过两个红包塞到孩子们的手里,又从托盘上拿出两对小金镯给孩子们戴上,“拿着,都是太外祖母送给你们的。”
站在下面的段玉苒暗暗咋舌!太夫人可真是大手笔!
今年过年,太夫人给府上重孙辈的孩子们的红包是二十枚空心小金鱼,孙辈的孩子们都是象征性的给了十两银票的红包。即便这样,太夫人也是大放血了!但没想到给齐远侯府上两位小千金的“红包”更是贵重!那两对小金镯看着可不像是空心儿的,倩姐儿和仪姐儿戴上举起来看时,晃动幅度并不大,要是空心镯子会轻飘一些。
“老太太这礼太贵重了。”魏辰阳显然也没想到太夫人会出手这么大方,便笑着拱手道谢,“谢老太太了。”
“侯爷说这话就外道了。”太夫人笑米米地道,“都是一家人嘛!自从大姐儿病了之后,倩姐儿与仪姐儿也是不常到伯府走动了,让我这个太外祖母想得不行。今儿定哥儿怎么没一起带过来?”
听到太夫人提起病中的母亲,已经懂事的倩姐儿脸上就没了笑容,露出悲伤地表情,但孩子还是很懂事地答道:“弟弟太小了,母亲担心他出来受了风,就没让跟过来。”
太夫人的眼神闪了闪,抬起手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再露脸便又是笑容慈爱,“也是的,定哥儿那么小,乳母照顾得再好也比不得自己的娘亲精心细致,不来也对。唉。”
屋内的人都神情各异,心里也都清楚太夫人是在作戏!
大太太想是听不得太夫人再说些虚伪的话,就朝两个外孙女招了招手。
倩姐儿就拉着仪姐儿去给外祖母和其他长辈拜年。
同辈间少不得也要互相拜年,魏辰阳是大姐夫,也要给小姨子们发红包。
大房的五小姐段玉芹不知去了哪里,她的红包就由七小姐段玉菱替收下了。
段玉苒还担心魏辰阳会像郑文麒那样跟自己多说话,提起在宝珑斋巧遇的事,但显然她有些“自作多情”了!魏辰阳对她与对其他伯府千金没什么不同,只是段玉苒接过那个红包时觉得有些打手(重的意思)。
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打开看里面是什么,段玉苒就斜眼偷看其他几个堂妹收到红包时的表情,好像都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她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土鳖了?魏辰阳好歹是个侯爷,齐远侯府也没听说有败落之相,过年红包送得贵重也不稀奇!也许包的不是银票,而是实打实的银锞子呢!
待倩姐儿和仪姐儿给姑姑们拜完年,就有婆子进来说前面忠勇伯吩咐要摆席了。
因是过年,讲究的是团圆,所以男女在同一间大屋子里吃饭,中间仅隔着两架大屏风。
太夫人被嬷嬷扶着站起身,领着众女眷往前厅去。
段玉苒跟在三太太身后,抬头就能看到走在太夫人身后的魏辰阳。
太夫人聊天的兴致很高,也不让魏辰阳先去前面,一路说个不停!从关心段玉蓉的病到关心魏辰阳的身体、再到三个孩子的养育,还真是一副长辈疼爱晚辈的慈祥景象!
段玉苒心中暗笑太夫人假得太过,这么明显的举动背后往往有着某种目的,大太太和齐远侯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得出的!也正是太夫人这种不够深的心机和不太高明的手段,才使她始终心愿难偿!
心念一转,段玉苒又想到除夕夜和温氏商议好的事,心里猫抓似的痒痒!真恨不得明天就能和温氏一起配制新的玉颜膏!再在心中默了两遍玉颜膏的配方表。
“四姨?”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段玉苒裙边响起,同时还拉了拉她的披风。
不等段玉苒回过神看是谁,身旁的三太太慈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倩姐儿?你怎么落在后面了?”
段玉苒低头,见魏倩正仰头看着自己。八岁的小姑娘眉眼已经逐渐长开,透出了秀丽之色。
“原来是倩姐儿。”段玉苒朝这个外甥女笑了笑。
魏倩起初还有些迟疑的表情在看到段玉苒的笑容后消失了,转而也露出可爱的笑脸。“四姨!”
段玉苒再度向前看,魏辰阳似乎并没有发现长女落在了后面,连大太太也没发现似的……
“四姨,我跟外祖母说想来找四姨了。”魏倩见段玉苒抬头张望,聪明地解释道,“其实,是母亲有话想让倩儿转告四姨,所以……”
所以才挑这个时机吗?
大房地位在那里摆着,太夫人身后的首位自然是大太太与温氏、黄氏一行;四房是太夫人亲儿子一脉,自然也不甘落后!二太太与大姑太太段嫣走在中间,边走边聊着什么;三房最不受待见,落在后面跟本无人管!没想到,这倒成了好的机会。
“大姐有话……让倩姐儿转告我?”段玉苒有些惊讶,看着眼前这个梳着侧髻、戴着珍珠籫饰、神情有些早熟的小姑娘。
三太太自然也听到了魏倩说的话,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段玉苒表情转为凝重,对魏倩道:“哦?大姐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魏倩看了看三太太及服侍在旁边的云珠与袁妈妈,摇了摇头道:“今天我和妹妹不回侯府,待吃过午饭,我再找四姨说!四姨下午不去别的亲戚家拜年吧?”
段玉苒怔了怔,下意识地答道:“不去……”
京中同族多是到忠勇伯府来拜年,唯一一位长者的府上已经在初一时去过了。
魏倩高兴的笑容变大,朝段玉苒福了一礼,“那倩儿和四姨就这么说定了,四姨等倩儿哦。”
不等段玉苒答话,魏倩就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转身疾步向前去追大太太一行了!
好半天,段玉苒才从怔忡中回过神,呐呐地道:“这……这孩子可真跟大姐一样!”
完全是不听别人要说什么、不管别人在想什么,只把自己的目的放在首位!但魏倩毕竟是侯府嫡长女,有这样的性子也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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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苒虽然感觉新奇,但也没把小孩子的话太放在心上,同时对段玉蓉要对自己说的话更不感兴趣!
不管大太太和大堂姐当初是不是真的要算计她成为齐远侯的继室,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挑上和离大归的自己!段玉苒现在只想快些给自己和家人积攒实力,不再被其他人控制!
因为大姑太太多年未回过伯府,这次带着郑文麒回来过年,令忠勇伯非常高兴!拉着外甥喝了不少酒,再加上几位表弟的敬酒,竟把郑文麒给灌醉了!段嫣母子不得不先在伯府歇一歇,待郑文麒的酒热缓缓再离开。
段玉苒吃完饭打算回自己的屋里小睡一会儿,从除夕开始她就没怎么好好休息,实在是疲乏。
跟三太太打过招呼,段玉苒就带着云珠往玉春堂走,可在府中的小园子中却碰到了大房的一个婆子。
“四小姐。”那婆子朝段玉苒福了福身,“齐远侯的倩小姐命奴婢过来请您去小兰亭。”
小兰亭是大房旁边的一处休憩之所,旁边是座人工小湖。夏季炎热时,府里的主子们很喜欢去那里纳凉。
想不到魏倩还记得要找她,段玉苒摇头轻笑。
本是想拒绝,可一想到大堂姐也真的是撑不了多久了,段玉苒心底升起对魏倩的怜悯。便点点头,跟着那婆子朝小兰亭方向走去。
快到小兰亭时,段玉苒远远就看到了站在廊上伸长脖子张望的魏倩。
看到段玉苒的身影,魏倩的小脸上绽开欢喜的光芒,从长廊里跑出来。
“四姨!你真的来了!”魏倩披风上的风帽被吹落在肩头,她的小脸被冻得微红。
段玉苒伸手将风帽替魏倩拉上,笑道:“外面这么冷,你何必跑出来。我既来了,还能看到你就转身走了?”
魏倩听了段玉苒这话,小脸上闪过不安之色,但很快又被笑容取代,“我这是高兴的。”
段玉苒拉起魏倩的手,进了小兰亭的长廊。
“妈妈和这位丫鬟姐姐就在外面守着吧,我与四姨说几句话儿。”走到一间房门前,魏倩转头对大房的婆子和云珠道。
“小姐?”云珠抬眼看自己的主子,她当然不能听魏倩的。
魏倩用力反握住段玉苒的手,段玉苒都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汗湿。
到底段玉蓉让女儿带了什么话给自己,让一个八岁的孩子紧张成这样!段玉苒心中升起了对那位大堂姐新的不满。
“云珠,你在外面等着吧。”段玉苒对云珠道。
“是,小姐。”云珠福身退到了一旁。
那婆子自是不会逾越,也不再跟着。
推开房门,段玉苒和魏倩走了进去。
小兰亭一直有下人打理,今日府上又来了拜年的客人,所以火盆、熏香都是备好的,进来后并不感觉到冷。只是,因为天冷,燃了火盆子又熏着香,屋内的空气不是怎么好。
段玉苒不太喜欢熏香,她的屋子里、衣箱子里都是放干花或水果净味。
“四姨,你作什么?”魏倩见段玉苒走到窗边,紧张地问道。
“屋里太闷了,又烧着火盆子,容易……容易出事儿。给窗子打开一条缝,透透气。”段玉苒是怕一氧化碳中毒!但说了魏倩也不懂,索性略过了。
“不闷!不闷!”魏倩跑过来拦住段玉苒,“四姨,别开窗子了,我娘交待的话不能让别人听见。”
段玉苒皱皱眉,看着魏倩坚定的表情,只得放弃开窗。心想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听完就走人!
“那好,倩儿你就说吧。”段玉苒微笑地道。
魏倩咬咬嘴唇,似乎松了一口气。
“四姨,我们到……到里面去说吧。”
到底是什么话啊,这么神秘和防着别人!段玉苒心中有些不安起来,她是不是还是别听为妙!
“倩姐儿……”
“四姨,走啊。很快的,我很快就会说完!”魏倩猛的抓起段玉苒的手,就往里间拖。
段玉苒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力气竟这么大,大意之下就被拖走了几步。
进了里面的房间,段玉苒的鼻端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儿!
酒?段玉苒心中警铃大作,猛的甩开魏倩的手!
“倩姐儿,有什么事不如到我的院子里去说吧。我的屋子里还有好吃的点心……”段玉苒边说边转身往外走。
“不准走!”魏倩动作更快,一下子就拦在了段玉苒的身前。“四姨不准走!”
段玉苒觉得这件事彻底的不对头了!就沉下脸看着满脸惊慌的魏倩。
“倩姐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我找到这里来真的是大姐有话要和我说吗?还是……”
“嘶……是谁在那儿吵嚷?”里间传来男子模糊的声音。
段玉苒浑身一僵!惊恐地转头看过去!
小兰亭的里面这间屋子也有窗,但因为窗户关着,所以屋里并不是很明亮。
阴影中摇摇晃晃的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来,透过窗纸照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齐远侯魏辰阳!
“是谁?”魏辰阳的声音有些沙哑和倦意,“去给我倒杯水。”
说完,他摸索着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抬手扯了扯已经拉开的衣襟。
“怎么还愣着?没听到爷的吩咐吗?”魏辰阳见站在那里的纤细人影没有动,不悦地催促道。
这句话像支箭,扎得段玉苒险些跳起来!她狠狠的推开拦在身前的魏倩,抬腿就往外跑!
“不准走!四姨你别走!”魏倩哭叫着一把抓住段玉苒的披风,小身子也被拖得摔倒在地上。
嘶啦!段玉苒那件红色的披风就被扯裂了锦缎面儿。
段玉苒想继续跑,但看到摔倒的魏倩又狠不下心,干脆抬手解披风!可魏倩动作更快,爬起来就抱住了段玉苒的腰!
“倩姐儿?”中午同样被灌多的魏辰阳听到了女儿的哭喊声,腾的从椅子里站起来,“是倩姐儿?”
“爹!爹!你快来啊!”魏倩抱着段玉苒的腰叫道。
魏辰阳的酒一下子醉了一半,脚步虽还有些不稳,却疾步走了过来!
“云珠!云珠!”段玉苒被魏倩抱住腰,一时挣不开,只得大声喊自己的丫头。
可屋里这么大动静,段玉苒又喊了几声,却迟迟不见云珠进来!
段玉苒的心凉得不行!自己又被算计了!没想到这次还是个八岁的孩子……
“四小姐?”奔出来的魏辰阳看清眼前的场面后,愣住了。
自己的大女儿泪流满面的抱着忠勇伯府四小姐的腰,四小姐用力扭动身体,而且看表情的凶狠样子,似乎恨不得一巴掌抽飞抱住自己腰的魏倩!
段玉苒的确想抽飞这个小小年纪就参与算计的魏倩!所以,她也真的伸手去抓魏倩的头发……
“你作什么!”魏辰阳怒喝一声,一个大步上前用力握住段玉苒的手腕,双眼通红射着冷光地瞪着她,咬牙道,“你敢动我的女儿?”
“放开我!”
段玉苒的腰被魏倩用力勒得生疼,午饭都要被勒吐出来了!手腕又被魏辰阳铁钳似的大手握住,她又气又疼得想骂娘!
魏倩见父亲抓住了段玉苒,就松开手跳到一旁呼呼的喘气。
魏辰阳抬起另一只手抚了抚因酒醉有些跳着疼的太阳穴,同时也松开了对段玉苒的钳制。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魏辰阳疲惫地问道。
段玉苒觉得自己的左手腕像是被魏辰阳捏断了!竟然整条手臂都跟着疼!
突然,魏倩拔腿朝门口跑去!
“倩姐儿?”魏辰阳被女儿方才和现在的表现搞得糊涂,忍不住皱眉喝叫魏倩。
魏倩猛的打开门,跑到长廊上嘶声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
段玉苒张大嘴看看那个娇小的背影,再看看屋*衫不整的齐远侯和自己!她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
魏辰阳也觉出不对劲儿了,被从门口吹进来的冷风一吹,他的酒又醒了几分!
很快的,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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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姐儿,你怎么在这儿?”大太太一脸焦急地走过来,将满脸泪痕、发髻散乱的外孙女抱在怀中,担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魏倩从大太太怀中挣出来,指着房门大敞的那间屋子道:“外祖母快进去看看,爹爹和四姨……爹爹和四姨……”
大太太脸色一变,露出凌厉的表情!
跟在大太太身边的二太太也是一脸震惊,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的上前低声道:“将倩姐儿交给我照看,大嫂先进去看看。”
大太太咬咬牙推开倩姐儿,快步朝那间屋子走去!
进了屋子,就见齐远侯魏辰阳在整理衣袍,脸上因喝醉酒而涌起的暗红还未褪去。
“岳母。”见大太太进来,魏辰阳拱了拱手。
大太太狠瞪了一眼魏辰阳,然后扫视屋子外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之处!视线又定在通往里面屋子的门口。
“岳母!”大太太拧身朝里间走的时候,魏辰阳高大的身躯斜里一倾,拦住了她的去路,“岳母在找什么?”
“侯爷说呢?”大太太的声音有些尖利,既愤怒又嘲讽地道,“侯爷为何拦着我?里面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
魏辰阳泛着红丝的眸子眯了眯,唇边也勾起一抹嘲弄地笑痕。
“岳母为何这么说?”
“请侯爷让开!”大太太因愤怒生出一股蛮力,狠狠地推开魏辰阳,挤身进了里面的屋子!
榻上、榻下、桌子下、屏风后……没有!别说是人,连只猫狗也没有!
大太太累得直喘,不甘心地瞪大眼睛四处看着。
“岳母到底在找什么?”魏辰阳靠在墙壁上,手臂环在胸前冷冷地望着大太太,“小婿虽然喝多了酒、有些醉,但帮岳母找找东、西……还是能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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