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温庭悦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
“我的天……”云云松了一口大气,“原来是二少爷您啊!真吓死我了……”
“你以为是鬼呢?”
“鬼倒没那么可怕,人才是最可怕的。”
“为什么?”
“再可怕的鬼不都是人变的吗?不打扰您赏月了,我先走了……”
“你这是去哪儿了?”温庭悦叫住她问道。
“哦……我有点事儿想去三小姐那边一趟。”云云敷衍道。
“你不会是去找阿箫的吧?”
云云一愣,就这一愣泄露了她的心思。温庭悦脸上划过一丝失落的笑容道:“你还真是去找他的?”
“二少爷……怎么会猜到……”
“我刚刚瞧着他往大假山那边走去了,这会儿又刚好遇见你,我就这么大概地猜了一下,没想到还是真的。云云,你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要去见阿箫?”温庭悦不解地看着云云问道。
“我有点事儿找他帮忙而已。”
“你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来找我,不管是你自己的事儿还是庭笙的事儿,我都会帮的,你实在没必要这么晚了去见阿箫,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庭笙该多伤心呢!”
“多谢二少爷的提醒,我心里有数,不打扰二少爷了,先走了。”
“云云……”
“请二少爷还是叫我云丫头或者邬云云吧!”云云转过身来说道,“府里的人都这么叫我,我听着也顺耳些。”
“你竟非要与我如此生分?”
云云浅浅一笑道:“二少爷是少爷,我是奴婢,是丫头,身份天差地远,原本就不该过分亲近,生分才是应有的礼数。”
“那你和阿箫呢?”温庭悦略显不甘地追问道。
“我和阿箫不过是朋友,仅此而已。”
“你信得过他吗?”
云云沉吟了片刻,点头道:“信得过。”
“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但我感觉他不是坏人。”
温庭悦眼里忽然就落满了失望,云云冲他再次敷衍地笑了笑,提着灯笼转身走了。温庭悦望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小径深处的暗黑色里,心里淡淡地飘起了一丝丝惆怅,为什么云云就那么相信阿箫呢?那明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混混,为什么还能被云云所信任?
且说云云提着灯笼悄悄地上了假山,正四下探望阿箫的身影时,阿箫忽然从那个洞坑里探出了头:“在这儿呢!”
“呀!”云云低低地叫了一声,“你也想吓死我呢!”
“来的时候谁吓你了吗?”
“先不说这个,你钻这洞里去干什么?”那洞就是上回小青安发现的那个洞。
“你下来!”阿箫朝她招招手道,“把灯笼吹了,免得别人发现。”
她只好照做,随阿箫下了洞,到了洞里,反倒有些暖气儿了。刚坐下来,阿箫便塞了一包东西在她手里,竟是个暖手炉。她心里不免微微一暖:“哪儿来的?”
“问三小姐拿的。”
“你好意思呢?”
“我怕你冻着。”
“你……”她心里一酥,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说说,”阿箫往她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道,“刚才来的路上谁吓你了?”
“我碰见二少爷了。”
“他?怎么那么巧?”
“不知道,就在银杏林子那边,忽然冒出来,把我吓好大一跳。”
“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云云斜眼瞟了瞟他,摇摇头道:“没说什么。对了,还是言归正传吧,卢姨娘那事儿你查得怎么样了?”
“咱们先来说说紫穗姨娘的事儿吧!”
“你又查起紫穗姨娘了?”
“好奇想问问。”
“问我我也不知道呢!”
“还记得昨儿去佑民寺吧?”
“记得,那又如何?”
“我不是跟着你去了吗……”
“原来你也是跟踪我?”云云指着他,带点微微嗔怪的语气。
“嘿嘿,”他冲云云咧嘴一笑,“不算跟踪,你出来的时候我刚好就出来了。”
“有那么巧吗?”
“有……谁让咱们心有灵犀呢?”
云云的脸忽然烫了一下,收回手低头道:“接着说吧……”
“昨儿紫穗姨娘也在佑民寺,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云云抬头道,“我出天王殿的时候瞧见她了,跟紫彤阿秋一块儿,还没出城呢!”
“我也看见了,她的马车就停在佑民寺外面,想必是打算在出城之前先去佑民寺烧柱香吧。那个时候她都还没出城,也就是说她是在离开佑民寺之后才被人杀了的。”
“其实她根本就没出城,因为就死在城里呢!更让人奇怪的是,与她一块儿去的紫彤和阿秋也不见了,就连送她的那辆马车和车夫也消失了,就好像有人会变法书似的,竟能在几个时辰内把这些人全都变走了。”
阿箫摇头道:“肯定不是法术。不出我所料,紫彤,阿丘以及那个车夫恐怕都已经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
“我今早去北边菜市场看过,衙门的人正在那儿勘验现场,在紫穗姨娘尸体附近留下的足迹,能辨认的有三双,所以可以初步推断不是一个人作案,至少有三个人。你想,如果有三个或者更多的话,紫铜阿丘以及那个车夫被害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可是谁会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这世上有些穷凶极恶之徒什么都敢干,光天化日之下又如何?只要没人看见,他们任何时候都可以动手。”
“难道是紫穗姨娘招惹上了什么人?”
“按理说不会,紫穗姨娘几乎不怎么出门儿的,跟外面的人也没什么往来,顶多是跟她娘家人来往。我想问你的就是,你知道不知道紫穗姨娘在府里跟谁有过过节吗?”
云云想了想道:“好像没有吧……但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因为我很少跟二少爷那边的人往来。紫穗姨娘向来不待见我们这房,所以平日里就算遇见,也是冷着脸子过了。”
“那有没有听谁说起过?”
“呃……要说紫穗姨娘的闲话,我倒是听那几个小丫头说起过,就我们院子里那几个,露巧她们,这几个没事儿就凑一堆说人闲话,当饭后娱乐了。”
“她们说什么?”
“前一阵子的时候,红棉还在二少爷院子里的时候,我听露巧她们说红棉给过紫穗姨娘脸色看,好像是紫穗姨娘去找二少爷,红棉有心挡了她,两人还吵了几句,后来甄夫人把紫穗姨娘叫去了,再后来两人又跟没事儿似的了。”
“红棉?”阿箫转了转眼珠子道,“那丫头不是已经出府了吗?”
“对啊,之前已经出府了,说是去嫁人了。”
“红棉和紫穗姨娘……”阿箫摸着下巴喃喃地念道。
“你怀疑这事儿跟红棉有关?应该不会吧?两人就算争风吃醋,也断不到杀人这种地步,红棉也做不出来吧?”云云诧异道。
“做不做得出来,那得查过才知道了。说回卢姨娘吧,我找人打听过了,喜婆子已经回到老家了,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你怀疑喜婆子?”
“在卢姨娘身边,离得最近,也就是最相信的就是喜婆子了。如果由喜婆子向卢姨娘下药,卢姨娘绝对不会察觉到。”
“可喜婆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卢姨娘待她不薄啊!”
“或许是受人指使呢?我现下越来越怀疑那个背后主谋就在这府里了,因为每一次,这个人都比我们要快一步。我刚刚查到卢姨娘,这人就灭了卢姨娘,我刚刚查到喜婆子,喜婆子就告老还乡去了,真是有那么巧吗?”阿箫面带讥笑地摇摇头道,“我想应该没那么巧吧?”
“会是谁呢?”云云搂着香炉的手不由地紧了紧,转动眼珠思量道,“这府里的主子们似乎都有嫌疑呢!而且大夫人的嫌疑或许更重一些,因为喜婆子跟我们院子里的马婆婆是一样的,都是由大夫人安排过去的,如果大夫人要下手,收买喜婆子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并且,”阿箫转脸看着她,神情严肃道,“并且卢姨娘本身就是由大夫人引荐给温老爷的,按理说,大夫人对卢姨娘的事情会更清楚。”
“难道真是大夫人?”
“现下还不好说……”阿箫说着忽然仰头轻喊了一声,“谁在上面?”
“嘿嘿……师傅,是我呀!”小青安忽然探出个脑袋,奶声奶气地回答道。
“青安小姐?”云云仰头纳闷道,“我不是让小药儿送你回去了吗?”
“嘿嘿……云姐姐,师傅,你们放心在里面聊吧!我和小药儿哥哥在外面替你们守着,没人会来打扰你们的。”小青安好贴心地说道。
“青安真乖!”阿箫夸张了她一句。
“那我们继续去外面守着咯,你们慢慢聊!”小青安脑袋一缩,不见人影儿了。
云云哭笑不得,正想起身出去,谁知一抬头就撞在了一块凸出的石头上,疼得她两眼冒金星,一头栽倒在了阿箫的怀里。
跌入阿箫怀里那瞬间,她只感觉一股强大的暖流迅速包裹住了自己,温暖得令自己燥热了起来。一只微微冰凉的手掌抚在她摁住痛处的手背上,耳边传来阿箫带笑的声音:“撞疼了吗?”
她有些窘迫,也有些羞涩,急忙从阿箫怀里挣扎了起来。可脑袋上真的很疼,她只能跪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先把痛劲儿缓过再说。
“让我瞧瞧……”
“不用……”
“让我瞧瞧出血没有……”
“不用……”
“过来。”阿箫半带命令的口吻将她拽了过去,把她的头摁下来借着月光瞧了瞧道,“还好,没出血,只是破了一点皮,你怎么不小心点?”
“没事儿,”她忙拨开了阿箫的手,“一点点破皮而已,我先走了,庭笙一会儿会找我的……”
“你总这么不爱惜自己吗?”阿箫看着她认真地问道。
她被阿箫这认真的表情弄愣了,揉着脑袋道:“我怎么不爱惜自己了?一点点破皮而已,要不要我哭得鬼哭狼嚎呢?”
“要。”
话音刚落,阿箫忽然伸手将她整个揽进了怀里,重重撞进阿箫怀里那一刻,她霎时愣了,连挣扎都忘记了,脑子里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这人在干什么?自己在干什么?
“我倒宁愿你哭得跟小青安似的,”阿箫在她耳边低语潺潺道,“一个姑娘家真的不用这么坚强的,看着就让人心疼,以后……你不用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想哭的话就告诉我一声儿,我陪着你。”
“可是我真的哭不出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事儿值得我哭,”云云挣开了他的怀抱,往后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我真的应该回去了,先走了。”
云云很快爬了上去,叫上小药儿一块儿回去了。小青安跑到洞口趴着问阿箫道:“师傅,你跟云姐姐拌嘴了吗?”
阿箫一面趴出来一面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小青安指指自己的脸皮道:“我看她脸脸灰灰的,好像不高兴。师傅,你欺负云姐姐了吗?”
阿箫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师傅怎么可能欺负她?走吧,回去了,省得你娘担心。”
阿箫牵着小青安有说有笑地下了大假山,不远处的暗影下,一个人正偷偷地窥视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温庭悦。他一路跟着云云来到了大假山这儿,本想上去瞧瞧的,可小药儿和青安堵在了假山入口,他只能站那儿观望着。
看着云云和阿箫一前一后地出来,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云云果然是去见阿箫的,三更半夜还肯顶着寒风去见阿箫,难道说云云已经喜欢上阿箫了?这个阿箫真是不简单,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一定要查个清楚!
云云被撞的地方当晚就鼓了个包,到第二天早上才消了一些下去。她让露巧再帮她上点药,正弄着,庭笙推门进来了,问道:“云姐姐,你脑袋怎么了?”
“给撞了一下,没什么。”云云低着头让露巧给她上药道。
“我瞧瞧……”
“别瞧了,”云云推开庭笙道,“有事儿直接说吧!今儿又要跟五少爷去哪儿玩呢?”
“爹说带我们去驯马场,午饭和晚饭都不回来吃了,云姐姐你去吗?”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那行,你再在家好好歇着,晚上我给带几只打肥兔回来!”
“好,等你的烤野兔!”
“对了,刚才大娘那边派人来了,说让你过去领节礼,你可记着去!”
“知道了。”
庭笙跑走了之后,露巧笑道:“温府不愧是温府,过个节还派几次节礼,府里赏了不算,大夫人还要再赏,怪不得那些人都想来温府做工呢!云云姐,你说大夫人会赏些什么?”
“不管她赏什么,那都是她做主子的一片心意,咱们收着便是。她的心意不外乎是让咱们更加努力地伺候好庭笙,咱们照做便是,始终都不要忘了,庭笙才是咱们的主子。”
“明白。行了,云云姐,药上好了。你下回可要小心些,都撞破皮儿了,应该很疼吧?”露巧收了手道。
“还行。”云云口气淡淡地说道。
“云云姐你真是不怕疼的,要换了是我,肯定哭得稀里哗啦的。”
“干嘛哭呢?”云云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语气有些惆怅道,“哭又能怎么样呢?哭也不能不疼啊,你说是不是?去把手洗了吧,跟我一块儿去大夫人那儿拿节礼。”
“好!”
云云把头发收拾了,便带着露巧去大夫人那儿了。走到院门口时,阿箫正好从里面出来,她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紧张,想往旁边退,已经来不及了。
“脑袋上肿包没有?”阿箫见着她便问起了这个。
“哎,阿箫哥,你怎么知道云云姐脑袋被撞了?”露巧嘻嘻地笑问道。
云云瞟了阿箫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他也看了云云一眼,心领神会地笑道:“不都叫我箫半仙儿吗?我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
露巧掩嘴乐道:“哄人的吧?那你再掐个指算算云云姐是在哪儿撞的?”
“这个嘛……”阿箫耸耸肩道,“好吧,跟你们说实话吧,我是闻出来的。”
“闻?”
“是我头发上有擦过的药油的气味儿,”云云忙跟露巧解释道,“他一闻见这气味儿就随口一猜,没十成准也有八成准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露巧还信以为真了,指着阿箫笑道,“还吹说自己的半仙儿,原来是仗着鼻子比狗还灵呀!阿箫哥,你有这么好的鼻子怎么不去隐香阁当配香师傅呢?”
“人家是江湖豪侠,怎么可能去当配香师傅?走了,大夫人还在里面等着呢!”云云拉上露巧就匆匆进去了。
阿箫冲她的背影笑了笑,自行走开了。正好赶上这一幕的阿桃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同来的仲夏见她这表情,忍不住笑道:“你生什么气呢?这不明摆着吗?”
阿桃不服气地说道:“什么明摆着?明摆着就是那邬云云很会招男人!”
“阿桃,不可以这么说话,知道吗?”仲夏收敛起笑容道,“好的姑娘就像一朵花,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会闻着香气儿自己跑过来,云云就是那样的姑娘。我知道你对阿箫有意思,可男女之事是要两情相悦的,阿箫对云云有意思,你就别跟着瞎掺合了。”
“可没见那邬云云对阿箫哥多有意思啊!”
“兴许人家云云对阿箫也是有心的,只是姑娘家含蓄罢了。”
“仲夏姐,你怎么老是帮着那邬云云说话呢?咱们俩才是十几年的好姐妹呢!”
仲夏笑了笑道:“正因为是姐妹,所以才劝你回头是岸。阿箫和云云瞧着就是很般配的一对,你又何必困在里头难受呢?那样只会让你自己更伤心的。好了,好男人多得是,可不止阿箫这一个,回头咱们慢慢找,进去吧!”
两人进了大夫人暖阁时,大夫人正在赏东西给云云他们那房的丫头下人。阿桃斜眼厌恶地瞥了云云一眼,心里嘀咕道,真是个八面玲珑的,哄得了二少爷阿箫,也哄得了大夫人,这府里怕没人比你更厉害了吧?贪心太多,早晚得撑出毛病来!
云云和露巧领了赏后便回去了。轮到仲夏和阿桃时,大夫人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含笑道:“随濯熙去了这么几年,回来时竟都成了大姑娘了,这日子过得真叫一个快啊!你们俩都是我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都是这家养的奴才,因此分外觉得亲切些。我听濯熙说,仲夏你已经婚配了是不是?”
仲夏点头道:“三小姐做主,配给了姑爷家原来的一个账房,这趟他没跟着来,还留在青州打理一些事情,稍后便会来隆兴。”
温夫人笑道:“真是好啊!濯熙这个媒做得好呢!那阿桃呢?阿桃可有配人?”
提起这茬,阿桃便有些不痛快,摇摇头道:“没有……”
“还没有?那有看中的人没有?跟夫人说说,夫人给你做主。”
阿桃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没有……”
“你这孩子像是揣着心事儿呢!这儿没别人,你要有什么话只管说,说错了也不打紧,这大年下的,夫人还能罚你不成?”温夫人慈眉善目道。
“呃……”阿桃似有想说的意思。
仲夏忙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她被仲夏那眼神一瞥,有点忌讳了,便没敢说出来,还是说没有。温夫人也没追问了,发了节礼,让她们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仲夏问她道:“你刚才不会是想说阿箫吧?”
她翘了翘嘴巴道:“我是想说来着,可你又不让。”
“我的话你到底听哪儿去了?你说出来大夫人就能把你配给阿箫了吗?全府都看出来了,阿箫喜欢的是云云,你怎么还想着去碰那个钉子呢?别傻了,把阿箫忘了吧,另外再寻摸一个,听见没有?”仲夏一脸认真道。
“知道了,”她很不甘心地翻着白眼道,“你们都觉得阿箫哥是邬云云的,那阿箫哥自己心里就一定这么想吗?或许,他根本就不喜欢邬云云呢!或许,都是你们传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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