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察觉到女儿的动作,低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拍拍女儿的背,眼睛不由自主的又看向了被皇上抱进怀里的大皇子。
这一刻,贵妃心里激荡难平,抱着女儿的手也微微收紧。
可是脸上还要挤出笑容,从容大方地面对这一切,她甚至于不愿去看对面熙妃的神色。她知道她一定笑得很开心,自己的儿子能这样被皇上看重、喜欢,做母亲的哪有不高兴的。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有的时候也很复杂。玉珍年龄不大,但是却也知道父皇不是能轻易见到,不是能轻易撒娇,不是能随意靠近的人。可是看着弟弟能这样靠近父皇,她就很羡慕,也很嫉妒,如果被抱着是她就好了。
皇后看着坐在皇帝膝上的大皇子,就拿了蜜饯逗他玩,小家伙知道在逗他,伸了一次手没拿到,就再也不肯上当了。皇后看着他明明亮亮的眼睛,对着自己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真觉得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这孩子真聪明,知道臣妾逗他呢,不肯再上当了。”皇后没把蜜饯给大皇子,而是换了松软的糕点掰了一小口,方才大皇子的嘴边。
昱琞看了皇后一眼,张口快速的一口咬了下去。
萧祁看着都笑了,看着儿子,就想起了女儿,眼睛就往贵妃那边看去。正看到玉珍看着这边,正想要伸手把她招过来,谁知道玉珍一扭头又藏进了贵妃的怀里。皇帝的手有些尴尬的身在半空,然后握拳凡在唇边假装咳嗽了一下。
皇后看着这一幕似是没看到一样,只管低着头逗大皇子玩。
贵妃被女儿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心里气堵,脸上还得堆着笑,知道只怕女儿又要惹皇上不开心了。这孩子自从上回就跟拧了筋一样,总跟她父皇对着干,让她越来越头疼,百般的手段教她,当面说得好好的,转过头全给你忘了,依旧我行我素。
她想,她一辈子的好脾气全搭在女儿身上了。
姒锦跟皇后一样,似是没看到这一幕,满宫里的嫔妃也都半垂着头,心中怎么思量却是自己的事儿了。
明眼的人看得出来,皇上并不是不亲近玉珍公主,只是公主殿下好像在闹别扭,瞧着贵妃笑的比哭还难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熙妃的儿子,高坐在皇帝的膝头,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皇后在这个时候宣布开宴,总算是把这个尴尬的气氛给遮过去了。
乔灵夷坐在这一群的嫔妃中间,仰望着坐在龙坐上的男人,满脸的笑容都对着膝盖上的大皇子。不知道大皇子说了什么,皇上笑的眼睛都弯了。又看向规规矩矩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熙妃,这个女人永远是这样子,在众人面前从来都不回越雷池一步。
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然而私下里却是将皇上看的死死地。即便是今天这样的日子,自己不出风头,却让儿子霸占住皇上的视线。这一招真是好,比贵妃厉害多了。贵妃瞧着气势盛,隆*深,其实都是假的。如今曹国公府深受皇上忌惮,贵妃家不知道收敛,居然还敢私下四处勾结违抗皇命,贵妃的好日子也会被家里慢慢拖垮的。
看看不敢上前的玉珍公主,看看一脸假笑的贵妃的脸,即便是坐在贵妃的位置上,即便是除了皇后距离皇帝最近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都抵不过那个垂头浅笑的熙妃。
同样是生孩子,可是……这结果却是冰火两重天。
熙妃……
乔灵夷实在是想不明白,皇上到底看上熙妃什么地方了。美?这宫里不缺美人儿,不说贵妃姿容倾城,便是新进宫的这些人并不比熙妃差。性子好?原本乔灵夷也会觉得有可能,可那天皇上追着熙妃跑了,她心里就知道这个熙妃压根不是面上装出来的温柔和善,性子必然是个不好的人。家世不强劲,被曲洲苏逐出来的分支,早已经不能位列苏家祠堂。若不是其父兄还有点才干能被皇上使用,这样的的家族在这后宫里就是那最不起眼的,最没根基的。
样样不是最好的,可是偏偏表哥看进了眼。
乔灵夷缓缓地移开眼睛,低头端起酒盏轻抿一口。想起姑姑的话,这宫里谁都在熬,熬不住的就沉寂下去,要么死,要么等死。熬下去的,总有一天能春暖花开。
她姑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这一熬,就是半辈子。
乔灵夷吞下这口酒,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进宫之后,她会走上姑姑的老路。她一直以为自己比姑姑命好,进宫之后不敢说平步青云,但是凭着早些年的情分,只要稳扎稳打,这后宫里不会再有人能与她比肩。
她的熬跟姑姑的熬不一样。
但是,现在呢?
乔灵夷呆板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最美的笑容,有什么关系呢?
殊途同归而已。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不过是重新出发,她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只要沉下心来,静静的等待时机。
姒锦偶然侧头,无意中就对上了乔灵夷那一抹笑容,心中微凛,看着她跟王婧韫谈笑甚欢,又看着旁边李蕴琇也凑在一块儿。缓缓转过头去,这些人是要慢慢的聚在一起了吗?
李蕴琇这样冷艳自傲的人,现在也要熬不住,开始结团拉伙了吗?
眼角又扫过众人,却看到了垂头不语一直坐在一旁的的彭明薇。她知道,彭明薇的父亲目前再萧祁心中是能用的人才,只要他父亲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彭家只会越走越高。
这宫里,能留下来的,活下来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姒锦想着自己肚子里这一个,这次能不能像上回一样顺顺当当的直到生产,她自己心里也是没有谱的。毕竟,现在有了一个儿子要照顾,身边伺候的人翻倍,颐和轩又扩了宫。身边伺候的人越多,别人能下手的机会就越多。
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姒锦坐在这里,只觉得有凉气从脚底板上蔓延上来。
想到这里,忽然看向了萧祁,就见他正拿着筷子喂儿子,小家伙吃的满嘴油,面前摆着一碗专门给他做的肉羹。姒锦方才有些僵硬的四肢,这会慢慢地缓过劲儿来,就在这个时候,萧祁忽然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顿时撞在了一起。
姒锦就笑了,这就是心有灵犀?
萧祁不知道姒锦在笑什么,努力板着脸收回目光,结果被儿子抹了一嘴油光,他就走神了一下而已。
管长安一见连忙递上浸了水帕子来,手里还托着一块干的,手势之熟练,业务之精通,可见是平常没少做。
萧祁十分淡定的擦擦嘴,挥挥手让管长安退下,惹了祸的小家伙完全不知道有什么不对,笑的无齿欢快。
今岁准备的歌舞都是司乐司准备的全新的歌舞,乐调欢快,舞姿美妙,尤其是那旋转起来的舞姬,腰细如柳,不要说男人,便是女儿都看的移不开眼睛。
“当年贵妃娘娘一舞倾城,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惊艳绝殊,难有人匹及。”
贤妃忽然开口,姒锦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这音量,这情怀再也不会错的。
贤妃要做什么?
姒锦闻言就做出一副略微惊讶的样子,看着贤妃说道:“贤妃姐姐说的是真的?可惜本宫没有眼福,当年没能见到那样的盛景,想来一定是十分令人惊艳的。早就听闻贵妃姐姐多才多艺,不像我如此愚笨,拍马难及。只能坐在这里看看还好,都说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这个羡慕不来。”
贤妃后头所有的话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要熙妃但凡有点较量的苗头,她都能拱起这把火来,偏偏熙妃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不如贵妃,反而令人无法下手了。
淡淡一笑,贤妃就道:“熙妃妹妹说的是,不是谁都能有贵妃那样的本事。”
“贤妃姐姐也太谦虚了,能在宫里仅次于贵妃娘娘,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贤妃姐姐呢。要是别人听了您这话,可真是根本自愧不如了。”姒锦笑米米的吞口气说的,想要挑拨离间看热闹,她偏偏不配合。
难道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就真的那么难吗?
贤妃这话其实也没错,但凡换到别人身上,定然受不了别人压在自己头上。更不要说她这样有子傍身的所谓*妃,被前*妃压下去,怎么能行呢?
贤妃面色微僵,看了姒锦一眼,心中却有了些警觉,故作淡然的一笑,“本宫不过是熬资历而已,又有什么可说的,这人啊,活着就得知道自己的位置,你说是不是熙妃妹妹?”
什么位置才是自己的呢?熙妃不明白贤妃到底想要说什么,看了她一眼,跟着笑了笑,然后才说道:“我进宫数年,从未见过贤妃姐姐与谁交恶,真是令人佩服的很。不像是我,闲在殿中坐,祸从天上来,姐姐的福气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贤妃笑容一僵,熙妃这是什么意思?
“妹妹清者自清,皇后娘娘都替你洗刷冤屈了,如今可不是否极泰来吗?”贤妃笑,更何况谁家禁足还有皇上在身边陪着的,熙妃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矫情。
“这话也不能这样说,毕竟要是姐姐被人罩头泼一盆子脏水在身上,就算是日后能洗清,可是当时受的委屈就能揭过去了吗?”
“妹妹这话也是有道理。”贤妃干巴巴一笑,没有再说什么,眼睛看着场中的歌舞,神思却有些神不思蜀。
又看了看对面的贵妃,皇上继位以来,这后宫里出过不少的美人,但是能一直活下来的就这殿里的几位了。新进宫的这些宫嫔,这才多久就折了一个,还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此事又是因为熙妃而起。
熙妃好端端的,楚澄岚倒下了,但是皇后娘娘待熙妃好像反而比以前更亲热。难道皇后的心里,熙妃竟然要比自家姐妹更亲近么?还是说,这里头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这件事情不要说别人,便是放在自己身上,贤妃想她都未必能做到皇后的份上。
还有熙妃……
当初被贵妃一脚踩进泥潭里的人,谁能想到会有今日,连贵妃都要退一射之地。当初贵妃已经是后宫盛*之人,但是现如今的熙妃却是比贵妃更胜一筹,简直就是独霸皇上独*后宫了。
可是就这样,皇后却是视而不见,宫规呢?往日口口声声的规矩,现在提也不提,可见这规矩也是因人而异的。
当初贵妃得*的时候,皇后可没少拿着规矩做文章。
想到这里贤妃心里也有些烦躁,很多事亲并不是她想要看不见就能看不见的。她的哥哥现在在大将军穆弘深手下做副将多年,上回剿匪同为出征,但是风头全都被熙妃的哥哥抢走了,回来就被封了镇国中尉,而她哥哥却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想起家里头送来的消息,贤妃心里更是烦躁,皇上现在都不去别的女人的宫殿,吹枕边风?怎么吹,吹给谁看啊?家里不知道她们在宫里的艰难,只知道一味的索求。
哪里像是熙妃这样好命,不用求,皇上就把好东西都捧到她身边了。
颐和轩扩宫,东西向扩了两倍余,这后宫里除了太后跟皇后的寝宫,还有谁的宫殿能记得上颐和轩?便是贵妃的长乐宫也只能是堪堪与之打平而已。可是贵妃是什么位份,熙妃又是什么位份?
唯一不同的是,贵妃生了位公主,熙妃生了位皇子。
姒锦觉得贤妃有些怪怪的,不过她也没多少精力关注着贤妃。说起来贤妃也是皇后的人,当初跟着皇后没少跟贵妃为难,现在却又话里捧着贵妃,难道是跟皇后有什么龌龊了?
这就不是她能管的事情了,姒锦打起精神看着场内,凡是跟皇后有关系的事情,她都打定主意不管不过问。毕竟以皇后娘娘的手腕不需要别人担心,万一要是自己做得多了,反而让皇后心生怀疑更加不美。
她现在跟皇后的关系瞧着很融洽,是因为两人的利益点一致,而且自己从不曾有过觊觎后位的举动,这才能让皇后安心。现在自己独占盛*,肚子里又踹了一个,大皇子也已经快一岁半了,自己再过几个月肚子越来越大的时候,就更需要皇后的助力。
人呢,不管什么时候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然今日皇后是容不下她的。前有太后贵妃,后有乔灵夷等一众嫔妃,若是再跟皇后交恶,纵然有萧祁护着,在后宫里也是举步维艰。
想到这里姒锦又笑了,是啊,她其实真的对皇后那个位置不感兴趣。那就是个靶子,谁坐上去都知道那滋味。
大殿里又热闹起来,姒锦从自己的心思中回过神来,就看到殿中的位置上正有宫人抬上案桌来,恰好梅妃正侧头看着她,“熙妃妹妹要不要上去凑个热闹?”
哦,原来是秀才艺的时间到了。
“梅妃姐姐别笑我了,我啊,也就精通吃,别的一概不论。”姒锦微微一笑,要是肚子里没有这一个,倒是可以上去玩一把。但是现在她可没有出风头的意思,对她而言没有比孩子更重要的事情了。“听说梅妃姐姐多才多艺,正好让咱们都开开眼。”
“我呀一把老骨头了,跟这些年轻人比什么,在这里喝喝小酒看看热闹挺好的。”梅妃勾唇扬眉,眉梢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些新进宫的都是小鲜肉,早进宫的都是老腊肉了,何必上去被人相提并论,反而失了体面。梅妃这话听着风趣,到底是心有不甘。
“梅妃姐姐说的是,我也是个爱看热闹的,就不上去凑热闹了。”姒锦抿唇一笑,看着殿中抬上去的一架古琴搁放在琴桌上。旁边的案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倒真是相得益彰的画面。
王婧韫的琴,李蕴琇的画,琴声缈缈,勾人心弦。挥墨入画,风姿雅致,这两人倒是配合的天衣无缝,世家贵女从小教养的清韵雅致从骨子里头蔓延出来。
这样的气韵,真是姒锦比不来的,这东西需要从小浸染,浸入你的骨子里头去,刻进你的心尖上。她呢,现代速成社会养出来的姑娘,泼辣干练,冲锋陷阵那是一把好手,你要让她学人搞点文化氛围,高洁名士的情怀,还真有点为难她。
成长背景不同,这个真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
就比如她现在纵然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社会形态,但是骨子里头还是她啊。
琴声毕,画收笔。
展开一看,竟是一副瑰丽山河图,气势磅礴,构图精妙,令人眼前一亮。想不到李蕴琇看着一副清冷的样子,原来也有一颗火热的心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皇后赞了一声好,姒锦唇角含着笑,就看向了萧祁,她倒是要听听他说什么。
萧祁抱着儿子高坐在上,只觉得有道视线如针扎的落在他身上,心里顿时有些好笑,这是有人又耐不住吃醋了。强憋着一张傲娇脸,矜持的点点头,开口说道:“既然皇后看着好,不枉你们如此费心准备一场,赏!”
皇后也跟着赏了,笑着说道:“李才人这幅山水画,倒是画的别致,王贵人的琴也是弹得极好,这曲子一般人弹不出这个味道来,可见你是用了心了。”
大殿里的人都愣了一下,谁不知道她们这些人是为了博皇上一笑,结果到了皇上的口中竟是为了博皇后一笑,这是什么意思?亏得还有皇后点评一下,给两人找回了面子,不然真够尴尬的。
李蕴琇跟王婧韫上前谢了恩,两人都是强带着笑颜退了下去。
姒锦故作不经意的收回自己的视线,心里多少有些暗爽,当着她的面邀*,真当她是个吉娃娃摆设啊?幸好萧祁还算是聪明,不然真是要郁闷半天。
梅妃在一旁从一开始就偷偷打量熙妃,看着她的眼神落在皇上身上,看着她面带得意的收回眼神。虽然这对帝妃从头到尾眼睛都没对上一下,但是她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好像在对话了一样。
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这两人开了头,后头还有别人或献舞,或献歌,大殿里头倒也热闹。
酒过半酣,席过一大半,昱琞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有些熬不住了。横趴在萧祁的怀里,有些不太安稳的翻来翻去。
姒锦在下头看着,就知道这是困极了,闹觉了。
给姜姑姑使了个眼色,姜姑姑点点头,快步走到皇帝的身后,低声回禀了一声,“皇上,娘娘让奴婢送大皇子回去。”
萧祁低头看了看儿子,点点头,真要把他给姜姑姑,谁知道这孩子就是抓着他的袖子不松手,看着他要把他给姜姑姑,索性抱住了他的脖子。
姜姑姑愣在那里,心里有些着急,这满殿的人都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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