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扇窗子,外头顺全正带着人收拾院子,一旁陈德安正对着一个小太监劈头盖脸的训话,也不知道那小太监犯了什么错,惹得陈德安这么恼火。再往远处看,花容带着人收了花瓣回来,两三个宫人手里一人抱着一个大簸箩进了偏殿。姒锦喜欢鲜花的香气,不太喜欢那些浓郁的香粉、香盒。
外头一片浓浓地生活气息,屋子里却是另一重天地。
“这事儿还要多亏齐荣华主子,她瞧见了李昭仪有些不妥,可能是跟了出来,一看到人不见了,立刻寻了借口让小宫女唤了奴婢来。奴婢得了消息就往正殿去了。亏得去的及时,再晚一会儿指不定就去了书房,亏得书房已经收拾过了。见了奴婢进去,李昭仪直到是一时酒上头走错了门,奴婢就引着她们重新回了宴客的偏殿。之后奴婢又回来一趟,大体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云裳轻声说道,“不过为防万一,奴婢觉得还是彻底的再检查一遍比较好。等会儿奴婢带着花容,我们两个亲自找一遍。”
姒锦半靠在软枕上,好半响才点点头,本来想着不用这么费事了。但是又想起宫斗这种技能随时有致命的危险,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吧。
“我去躺会儿,那你们就开始找吧。书房那边也进去看一看,寝殿里里外外多费点心。”姒锦被人灌了几杯酒,这会儿晕乎乎的就觉得有些难受。
云裳连忙扶着主子进了寝室,扶着她躺下,落了帐子,这才轻脚退了出来。除了殿门,去东偏殿把花容找了来,两人嘀咕一番,花容点点头,“那我去跟那几个小宫人说一声,把鲜花挑一遍,拿出去晾上。”
“那你快点。”云裳叮嘱一声,自己就先去忙了。
花容进了屋子交代两句,也赶紧跟了过去,两人把殿门轻轻的掩上,里里外外检查起来。
花容边找边说道:“真是不知道李昭仪是怎么想的,想要看难道不能大大方方的看吗?我们主子又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会拦着不让进?偷偷摸摸的走偏门,也亏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见光的事情自然能大方的说出来,可这要是不能见光的呢?”云裳直起腰抹一把汗,拿出帕子擦了擦,又继续开始奋斗。
“亏得咱们这里没什么避讳的东西,都是能见人的。”这话音刚落地,就看到她之前藏在角落里的筐子,这个是不能见人的。不过花容不是觉得这种不能见人跟那种不能见人是一样的,她们只是不想被人看到皇上这么多东西,怕被人嫉妒而已。
想到这里,花容又仔细看了一眼那筐子,总觉得上头原来铺过的锦布有些歪了。上前两步伸手掀起来看了看,没发现里头有什么异样,又重新盖了回去,随口问了一句,“云裳姐,这东西能拿出来了吧?”
云裳回头看了一眼花容,眼睛落在她指的筐子上,知道那里头是什么,就笑着点点头,“人都走了,当然要摆出来,皇上来了是要用得上的。”
花容就挪开上头的东西,把筐子拉过去往外收拾东西,边收拾边说道:“今儿个提了一整天的心,就怕出点意外,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云裳没发现什么异样,把东西恢复原状,站起身来喘口气,就道:“什么时候不用这么胆战心惊的就好了。”等到那一日,也不用怕有人来做客,还要紧着收拾皇帝东西,生怕别人吃了她们主子。还是位分太低了,不敢说贵妃,就是贤妃梅妃只有显摆的份儿,会怕吗?
“咦?这是什么?”花容从筐子里头捏出一枚赤金的戒指,“是枚戒指。”
云裳闻言走过来,仔细地打量一下,这戒指韭菜叶宽,欠了鱼目大小的宝石在上头,刻了繁复华丽的花纹,“这不是咱们主子的东西,颐和轩没有这样的物件。”
“是啊,主子有什么首饰咱们最清楚,确实没见过这个。”花容想到这里又探头去看那筐子,伸手指了指,“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云裳将那枚戒指托于掌心,细细看了一番,忽然套在手上试了试,又伸手去筐子里比划两下,“这戒指待在手指上略有些肥,瞧着光泽润滑,一看就是经常佩戴的物件,就算是略宽一些也并不介意。”
这戒指虽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但是能看得出保养的很好,戴的应该有些年头了,通体光泽很是盈润,一看就是经常佩戴才会有的光泽。
两人对视一眼,花容吞一声口水,“会不会是李昭仪的?”
云裳细细回想,一时也想不起来今儿个李昭仪是不是带着这枚戒指过来的,“先收起来等主子醒了给主子看,别声张。”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我出去打探下,看看李昭仪那里是不是有这样的一枚戒指,如果这枚戒指真的是李昭仪的爱物,一定很多人见到过的。”
“你就这样出去打听会很危险的。”花容连忙拉住她,“这事儿还是让陈公公去办,他门路比咱们广,定有办法的。”
云裳看了花容一眼,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了,我先去见他,你忙着。”
花容看着云裳走了,一时立在那里有些心神不安,如果真的是李昭仪的,那她一定看到这筐子里的东西了,那……
云裳找了陈德安,找了个背着人的地方,把戒指给她看了看,又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陈德安就出了颐和轩的大门。
天都黑了,正殿里已经点起了灯,云裳服侍着姒锦起来,花容要给她梳头,姒锦还有些头疼,就挥挥手,“晚上又不出门了,别梳起来了,就这样随意拢一拢就成。盘起头发来拽的头皮疼,怪累人的。”
花容满口应了,那边云裳瞧着主子的气色还可以,就三言两语把戒指的事情讲了出来,“只发现这枚戒指,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这戒指肯定是不小心脱落在筐子里的,想来当时应该是奴婢追来的快,那李昭仪匆忙之下出来,一时没注意就落在了那筐子里。”
“确定是李昭仪的了?”姒锦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陈德安去打听了,等他回来才知道。不过当时就只有李昭仪主仆偷偷来过大殿,想来也不会是别人的。”云裳皱眉说道。
正说着话,陈德安就回来了,一路进了大殿,外头禀了一声,姒锦让他进来回话。
“奴才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可是查到了?”姒锦直接问道,这个时候也没精神兜圈子。
“是,奴才转了几个圈子去打听,问了几个人,确实都说李昭仪有过这样一个戒指。”
姒锦敛眉沉目,从云裳手中拿过那枚戒指看了看,嘴角缓缓一勾,“真没想到李昭仪还有做梁上君子的嗜好!”
“什么嗜好?”
萧祁的声音忽然隔着帘子传了进来,紧接着帘子就被打起来,就看到身穿明黄衣袍的萧祁大步地走了进来。
姒锦连忙起身行礼,手里还拿着那枚戒指,这事儿要怎么告状?心里思索着,身子已经蹲下去问安,这都已经是条件反射的动作了。
来了古代最大的习惯,见人就行礼,这都深入骨髓了,
萧祁伸手把姒锦扶起来,看着她没说话,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谁梁上君子?”梁上君子可不是什么好话,那是做贼的雅称,听着这话是有人惹她生气了啊。
想到这里,萧祁下意识的抿抿唇,这就是惹急她的后果。
姒锦想到自己这点宫斗智商在萧祁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这人打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自己再怎么伪装也骗不过土生土长的他,索性直接摊开手心给他看那枚戒指。
萧祁瞄了一眼,然后才说道:“这戒指有些眼熟。”
姒锦:……
管长安看到那戒指的时候就想起来这是谁的了,看了那两位主子一眼,在陈德安脚后跟踢了一脚,示意他跟云裳跟着自己退了出去。
三人贼手贼脚的推出去,云裳有些为难的问道:“就这么出来好么?”要是主子找人找不到怎么办?
管长安就看了云裳一眼,笑着说道:“主子们说话咱们杵在哪里多碍眼,又吩咐自然会喊人的,云裳姑娘是不是?”
云裳能说不是吗?
陈德安在管长安跟前腰板可不硬,都被他教训好几回了,这时候就笑着说道:“管哥哥您歇歇,我去御膳房看看催催晚膳。”
管长安笑米米的挥挥手,“去吧去吧。”
屋子里,姒锦被萧祁那句话给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才好。显然萧祁觉得眼熟,要么这戒指是他赏出去的,要么是他见过很多次,不然以他繁忙的程度来看,能记住一枚小小的戒指,那是多么的稀奇啊。
萧祁看着姒锦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顿时被逗笑了,从她手心里捏过那枚戒指,就说道:“这戒指是当初我赏给李昭仪的,怎么在你这里?”
果然是赏出去的,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姒锦心口不自觉的酸了一下,心里不舒服,嘴上就任性了,“皇上问我做什么,不应当去问李昭仪吗?”话一出口,姒锦就觉得自己这口气不太合适,立刻给自己找补道:“也不知道李昭仪是不是在我这颐和轩还迷路,这戒指可是在压住的筐子里找到的。”
萧祁看着姒锦很是不自在的解释,瞧她这样子一定是才睡醒,连头发都懒得挽起来。满宫上下,敢在他面前这样不注重仪表的真是第一个了,谁不是把自己装扮的漂漂亮亮的给他看,就她敢在自己跟前邋遢。
不过,这也让萧祁愿意来颐和轩的原因,在这里姒锦就是姒锦,就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一个在自己丈夫跟前自在的模样,让他的心神不自觉的就跟着放松起来。每每在这里过夜,总会睡得很香甜。
伸手挑起姒锦散落在鬓边的一缕散发,笑着问道:“不过一枚戒指而已,也值得你给我使脸子,枉我中午还特意赏菜过来给你撑场面。”
姒锦抬头看着萧祁,给她撑场面?她可分明记得那是他赏给他的爱妃们的,不过,算了,她不跟他计较这些,反正女人的想法跟男人总是隔了一百个太平洋。
难以沟通。
“我没给你使脸子。”姒锦觉得自己应当好好的解释这件事情,“我就是觉得李昭仪这样做事实在是有些不妥当,哪里有不经主人允许,就随意翻看别人物件的。”
“哦,她翻了你什么物件?”
“就是放着你东西的那筐子……”姒锦一下子住了嘴,坏了,说漏了。
“我的物件?”萧祁抬起头看着姒锦。
姒锦泪奔,怎么一对上萧祁就智商掉线呢?给自己挖坑的技能真是越来越娴熟了,累觉不爱。
看着姒锦闭口不言,萧祁越发觉得一定有事儿,“爱妃要是不说个清楚,我就只好让管长安去撬开你身边人得嘴了。”
遇上一个爱威胁人的混蛋,姒锦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云裳跟陈德安因为她的缘故,再挨一次打,她已经让人家受了好几次委屈了。
姒锦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拉着萧祁的袖子撒娇,“其实没多大事儿,就是我把你的东西,不太常用的收了收放到一起了。”
“不太常用的?我在你这里有不常用的东西吗?”
对上萧祁追根究底的视线,姒锦觉得亚历山大,只得ying侹着说道:“有那么一两件。”
“一两件值得你放到一个大筐子里?”
姒锦泪崩。
被逼问不过,姒锦只好把事情讲了一遍。
萧祁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一定是发生幻听了,她居然为了不让人心生嫉妒,让人把他在颐和轩的物件给藏了起来!
他就这么见不得人?
气死他了!
姒锦看着萧祁那张脸,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但是其实这样做却是不合规矩,也……伤了萧祁的面子,可怎么办呢?面对着一群位份比她高的女人,除了示弱,她还能做什么?
软硬件都严重老化,急需换代更新,你让她跟人家硬拼,这不是纯属找死吗?
姒锦看着萧祁堪比乌鸦屁股的脸,知道自己错得很离谱,放低身段凑过去,“我下次不会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你别生气了。”
萧祁很不想搭理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这么久了,在她心里他居然就是个麻烦。
伤自尊。
姒锦知道自己把人气狠了,只得继续放下身架,继续说道:“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在这宫里见谁都要矮一头,本来你常来我这里别人就够眼红了。要是知道你放了这么多你自己的东西在我这里,她们还不得吃了我。”姒锦这还是第一次当着萧祁的面说自己一些心里话,也不抬头去看他,接着说道:“我虽然年纪小,可是也在这宫里呆了两年了,知道别人那里与我这里是有些不同的。我知道你待我好,待我亲近,我也愿意你待我好,带我亲,可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份好,这份亲近。我总觉得只要关上了颐和轩的门,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你我就跟俗世夫妻一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总能让我觉得日子是很快活的。”
萧祁本来还在生气,听着听着就回过头看着姒锦,就见她垂着头,绞着手指有些不安的坐在那里,他不知道她是这样想的。
“你说我自私也好,小气也好,可我就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待我的不同。”姒锦没有拿着**炫耀的习惯,生活是两个人的磨合个乐趣,何须炫耀给别人看,何须因为这些炫耀给自己惹来祸事。
萧祁作为一个帝王,根本就不会想到女人之间这些隐晦的小心思,可是姒锦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样子,让他的心思也跟着复杂起来。他应该斥责她,她这样做不合规矩,可是却不想开口。
“你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萧祁心口翻腾着很是有些复杂的情绪,俗世夫妻的日子,就是他在颐和轩这样的生活吗?“说藏就藏,也太随意了。”
姒锦自然听得出萧祁口中松缓的迹象,心里松了口气,立刻就跟着说了一句,“这怎么叫随意呢?我这是捧于掌中,珍藏于心,放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就这么想把我藏起来,不给人看?”这话有些可笑,但是萧祁却问得十分认真。
姒锦默了默,这才低声回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萧祁隐隐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她会回答是。
“你是皇上,你有这么多的妃嫔,我怎么可能藏得住你?我藏起来的只是在颐和轩的那个你,这就够了。”说得自己有些牙酸,姒锦扶着半边脸,心有戚戚。
萧祁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侧过头去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只觉得半边脸有些烧得慌。
“这戒指我有些印象,是因为那年这是南边贡品送上来的,因着镶嵌的工艺还不错,才记了下来。”
呃……这话题怎么又转回去了?
他这是解释吗?
姒锦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口立刻没骨气的“砰砰”跳起来,皇帝的解释啊。幸福就像一阵风,说来它就来。
“那你就直接的这戒指,那戒指的主人呢?”什么叫做呲鼻子上脸,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姒锦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就算是醋一醋,萧祁大概也不会生气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觉得,嗯,直觉。
姒锦的直觉还是有几分可靠性的,就看到萧祁转回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戒指的主人……”看着姒锦满是期待的脸,忽然轻笑一声,“不记得了。”
不管是真是假,这会儿他愿意哄着自己,姒锦就开心的笑了。哎,自打来了这里,她的底线真是越来越没节操了,这都能满意,也真是给自己一个大些加粗的赞!
看着姒锦没心没肺的笑容,也不问自己是真是假,就这么信了自己。就好像她说的,在颐和轩的事情,就是俗世夫妻的寻常日子,他说她就信,这样的感觉……还真是奇特啊。
从没有过得感觉涌上心头,萧祁定神看着姒锦,“就这么开心?”
“开心啊,这世上让人开心的事情本就不多,能开心的时候就要开心啊。”姒锦甜甜的笑了,你跟一个皇帝要求忠诚,这不是让狼不吃肉,狗不吃那啥嘛。如果能在她生下儿子之后,皇帝再去睡小老、婆就太完美了,她保证一辈子笑给他看。
反正有了儿子,他就可以靠边站了。
“这戒指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萧祁伸手在姒锦的头顶上揉了揉,真是好哄,转眼就没事了,“这样的性子,在这后宫里怕是要吃不少委屈啊。”
第九十八章:断人前程
姒锦对上萧祁的眼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皇上看着办吧,我都听你的。”反正只要把李昭仪的心思揭露出来,以萧祁的性子,这辈子也不会看她顺眼了,欧也!
听着甜得发腻的回答,又看到姒锦一脸娇羞的扎进他的怀里,他还能坐怀不乱,那就真的不是个男人了。
陈德安从御膳房一溜小跑回来,进了颐和轩,就看到正殿门前云裳跟管长安都站得远远的。他一时不解,就连忙上前几步,看着管长安请示道:“管哥哥,什么时候传膳,膳房那边都备好了。”
管长安面无表情的说道:“候着吧。”
“啊?”陈德安不明白,就侧头去看云裳。
云裳也同样面无表情,根本不不去看陈德安。陈德安正想要说什么,忽而就听到了大殿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声响,一时傻了眼。顿时也不问了,躲到一边当第三根木头桩子去了。
管长安仰头看着天,内心悲伤逆流成河。
转眼间就快到了恩科开考的日子,之前因为主考官人选的问题,朝堂上几大势力互相倾轧,人人都想争这个名头。就算是寒门出身,只要是考上,将来得了官身,天长日久的那就是极大的助力。门生遍天下,处处美名扬,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啊?
萧祁一开始就坐观其变,任凭下头打得头破血流,他也没开口允了哪一个。后来还是谢桓咂摸出皇帝的意思来,这老歼巨猾的家伙,顿时上了折子,请皇帝做主考,收天子门生,泽披天下。折子一送上去,第二日萧祁就准了,朝堂上顿时哑了火。
下朝之后,谢桓笑米米的等了等后头的苏兴禹,两人并肩而行,他笑着说道:“这次还多亏苏老弟提醒一句。”谢家在后宫中并无女子为妃,因此后宫里的消息并不能及时打探的那么详细。上次偶遇苏兴禹,正值朝堂上就主考官一事吵得正凶,当时他也在左摇右摆,心思烦乱的时候正好遇上他,两人就一起喝了个小酒。
虽然谢桓心里是有些看不上苏兴禹的,但是一来苏兴禹到底身上有曲洲苏的血脉,二来听闻那熙婉仪很是得*,且苏盛扬有认了骁龙卫的统领,这一家子步步高升,他也就耐下心与他攀谈一二。酒酣过后,还是苏兴禹酒后说了一句,“既然是恩科,就该是天子门生,这才合乎法度情理。”
谢桓当时脑中就清醒了,想到皇帝这几日的脸色,顿时明白过来。今儿个这本折子果然得了皇上的赞赏,谢桓自然是要谢一谢苏兴禹。
苏兴禹一脸茫然,“老大人,此言何意,晚生实在是不明白。”
谢桓瞧着苏兴禹这样子,不管是他假装的还是真的记不起来,总之这个人情记住了。哈哈一笑,就看着苏兴禹说道:“苏老弟啊,这次恩科,是你所盼望的吧?“
听出谢桓话里的调侃之意,苏兴禹无奈的笑了笑,一脸沧桑,“老大人您是心知肚明的,我要是能有别的办法,又怎么到这一步?”对于迁丁一事,之前朝堂上反对的厉害,世家联手排斥,把控户部吏部钱人一样也不给,这件事情谢桓心里是明白的,但是这个时候开口说起这件事情,就让苏兴禹心里一下子警觉起来。
谢桓笑米米的点点头,看着苏兴禹说道:“曲洲苏本家本该半个月之前就到京都的,谁知道路上出了点意外,昨儿个才到京,这件事情老弟想来已经知道了吧?”
苏兴禹点点头,“听说一些,但是具体如何却不甚明白。”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似是谈兴正浓,谢桓又道:“据我新得的消息,各大世家暗中布置这次都有不少门客参试,这事情布置苏老弟可有什么打算?”
苏兴禹的迁丁司是要从科举出身得了功名的学子中选取官员,本意就是要取寒门学子与世家对抗。但是如果这次科举被世家暗施把柄,届时考出来的三甲以世家门客居多,这其实不是笑话吗?到时候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放?迁丁司该如何选取官员?
苏兴禹颇有些惊讶的看着谢桓,“老大人?”
谢桓笑呵呵的摆摆手,“老夫家里还有些事情,这就先走一步了。苏老弟啊,有些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苏兴禹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做出失礼的举动,只是低声说道:“老大人好意下官心领了,改日必要请老大人饮酒做谢。”谢桓如此释放善意必有所图,他受了这么大的人情,他日必然会回报。
谢桓笑着走了,苏兴禹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皱,如果真如谢桓所讲,那么这件事情就非常严重了。难怪之前科举一事上大家轻易就放过了,想来是私下里商议好了这般的策略。他到底是跟这些人没什么交际往来,因此竟是一点消息也没能得到。而现在谢桓把这个消息送给自己,又是在这样的时机,如果这个时候他们得了这个消息,进而出手阻止的话,那么就等于是打了这些世家们一个措手不及。
谢桓同样出身世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苏兴禹一时摸不清楚谢桓的真正用意,但是这件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不能不管也不能拖延了。
回了苏府,苏兴禹正好遇上刚下值的儿子,因为他是骁龙卫统领,因此进宫觐见皇帝就比旁人容易很多。别人多是要请见,而苏盛扬却能直达御前。把儿子叫过来,将事情说了一遍,就看到儿子面上果然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总之你要赶紧跟皇上回禀,不能让这些国之蛀虫得逞。”
苏盛扬忙点点头,“是,儿子知道了,我这就进宫。”
苏兴禹点头,“快去吧,又值多事之秋。眼看着距离开考可没多少时日了,这些人计划周密,若不是谢阁老暗中于我透露消息,只怕咱们都要被蒙蔽其中。开科选士之后才发现真相,这事儿可真是丢大人了。”
苏盛扬面色无黑,自然也知道这里头的严重性,当下也不再多说,只道:“儿子这就进宫,不过外头的消息还需要父亲多多费心。另,曲洲苏那边今日送来了帖子,母亲之前刚给我说了这个消息,爹,您看?”
苏兴禹眉头皱得更紧了,“真是稀罕事儿,曲洲苏既然不稀罕咱们这一支,这个时候又嫡什么帖子,黄鼠狼给鸡拜年,定没安什么好心。你且先进宫去,我去寻你母亲问问。”
父子分别离开,苏盛扬跟往常一样不急不缓的进了宫。外头的人也习惯了这位十分勤奋的统领大人,就算是下了值也会随时进宫检查一下骁龙卫的情况。尤其是在操练骁龙卫这件事情上,这位年轻的统领大人手段十分的严酷,年纪轻轻的就很快压住了骁龙卫里所有不歇的声音。骁龙卫自组建到现在才多少时日,但是整支队伍在苏盛扬的铁腕下已经显出一种往昔没有的勃勃生机。
因此苏盛扬进宫面见皇帝的事情没有引起任何的怀疑,一路直达崇明殿。管长安刚从大殿里退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苏盛扬,立刻笑米米的亲自迎上来,“苏大人,不是刚下值,怎么又回来了?”
苏盛扬笑了笑,“管公公,我这不是回去后刚得了一个消息,因此急着回来觐见皇上,不知道皇上这会儿可得闲?”
“您来巧了,苏大人稍候,奴才进去回禀一声。”
“有劳。”苏盛扬对着管长安拱拱手。
管长安微微侧身避开去,这才转身进了大殿。很快的管长安就出来了,请了苏盛扬进去。
大殿里萧祁放下手里的折子,瞧着苏盛扬一身戎装走进来,就笑着说道:“知行,这么着急又回来了,可是有事儿?”
知行是苏盛扬的字,萧祁这般称呼他,可见亲近之意。
苏盛扬却不敢有任何的得意。十分恭敬严肃的回道:“确实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回禀皇上。”当下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最后作了总结,“如果此事为真,那么这件事情就非常的严重。皇上开恩科,本就是想要选贤才,恩泽天下寒门举子,但是如今却被人如此舞弊,实乃可恶至极,如若不能加以阻止,只怕为祸深远。”
萧祁听了苏盛扬的话先是一愣,随即顿时大怒,“好,真是好,真是朕的好臣子。居然能想得出这样的方法,可见他们有多猖狂。”
苏盛扬闻言头垂得更低了,口中却道:“开恩科,取贤士,本是为国为民的良举。纵有小人暗施鬼蜮伎俩,只要想出对策亦不足畏惧。”本朝开科举本就十分艰难,朝中官员多为举荐之路上来,现在又遇上这样的事情,皇上自然大动肝火。
何况,科场舞弊,身为帝王厌恶,此事关系重大,攸关国家吏治,断然不能轻视。
萧祁冷笑一声,看着苏盛扬问道:“此事是谢桓所言?”
“是,正是谢阁老暗中说于家父。”
谢桓这个老匹夫,不直接禀与他听,反而绕了一个关子寻上苏兴禹,狡猾至极。
“既是这般,此事必要严查。知行,你带人立刻秘密核查此事,如果然确实无误,立刻搜集有关证据。”
“微臣遵命。”苏盛扬道,“若如属实,那这些人怎么处置?”
“科举之前不要有任何的动作,免为这些小人得知,又要暗中谋划对策。朕,自有办法处置他们!”
“是,微臣告退,立刻就去查此事。”
苏盛扬退下后,萧祁一个人坐在这大殿中,空旷寂静的所在,他甚至于都能听到自己心口传来的跳动声如此的急促。
真是好的很,难怪曹国公等人反对过后就安静下来,他还以为这些人放弃了,没想到居然背后相处这样的伎俩。这些世家累年不知多少的门客投其门下,这些人中自然是不乏有才学之士。若是他们为其伪造户籍出身,改为良民参举,加上主管此事的人本就是于世家有关的官员,自然能顺利过关。待到恩科过后,自己钦点有才之士列为三甲,到时候这些人顶着寒门举子的名头,却未世家卖命,到时候自己再得知事情,真的只怕要活活气死。
这些人,欺人太甚!
姒锦正在颐和轩荡秋千,因为有时候实在是太无聊了,她就让人弄一架秋千来给她玩耍。萧祁得知后就让内廷府弄了个双人座的大秋千来,高大结实,雕花涂漆,奢华版的秋千真是让她很是欢喜了好几天。
这会儿正被云裳推着荡秋千,就见花容脚步匆匆的从前殿一路小跑来。姒锦让云裳停下,看着花容问道:“怎么了这是?”
“主子,皇上来了。奴婢瞧着皇上的神色很是不妥,您小心些。”花容低声说道。
因为这个奢华版的秋千实在是太大了,前殿是不能放的,因此就放到了后殿院中。姒锦闻言就跳下秋千,站在那里由云裳给她整理下衣裳,这才说道:“我知道了。”
不知道什么事情又惹的萧祁大动肝火,姒锦只得再度充当救火员上阵,内心万分的苦逼。
从后殿踏上抄手游廊,一路去了前殿,一拐过弯,穿过角门,果然就看到了管长安正立在门前,一脸的面无表情。待看到姒锦过来时,管长安的眼睛就跟狼见到肉一样,“噌”的一下就亮了。只见他亲自迎了过来,行了一礼,就道:“奴才见过婉仪主子。”
这么狗腿,可见萧祁这次是真的气大发了。
姒锦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管长安,“管公公好。”
管长安只觉得脖子一阵寒凉,知道自己这般热切的表情,一定是碍了熙婉仪的眼,这不是没有办法嘛,谁让熙婉仪能有办法哄得皇上消气,若别人有那个本事,他何必来这里看熙婉仪的脸色。
姒锦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脚进去,明间里并未见到人,便掀起帘子直接进了内室。一进去果然就看到萧祁半躺在临窗的大榻上,一脸乌黑,散着“生人勿进”的强大气场。自打上回*头打架*尾和之后,两人又好像回到了之前亲密时光,但是真的是很久没看到萧祁这么乌黑的脸了。
姒锦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萧祁看到她走过来,就抓了她的手也不说话,仰头看着五彩描画的承尘不知道在想什么。姒锦被他抓住了手,反正也抓习惯了,就往里坐了坐,自己也靠在软枕上半依偎在他身边。
萧祁看到姒锦考过去,就伸手将她环进怀中,却还是不想开口说话。满肚子的怒火,既气这些人胆大包天,这样的事情都敢做出来糊弄自己。又气自己居然被人愚弄之前没有丝毫的察觉,要不是谢桓暗中透话,是不是等到木已成舟他才能知道?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他又该怎么面对满朝文武,他们会不会觉得就跟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作为一个皇帝,萧祁觉得很失败,有种很浓郁的挫败感在他脑子里不停的转来转去。
姒锦是完全不知道萧祁在气什么,又不敢贸然随意开口,谁会知道那句话会不会踩中他的雷点,被炸得粉身碎骨怎么办?萧祁这人瞧着宽和大度,其实骨子里头很爱记仇,这人最爱秋后算账。
不能说不开心的事情,岂不是让她心情雪上加霜。不能说太开心的事情,这不是明晃晃的打他的脸,他都这么不开心了,自己开心成这样也太傻缺了。思来想去,又不能这么干耗着不说话,太尴尬了。姒锦想了想,就说起了后殿院子里的秋千,说她这几日都在想着怎么把秋千玩出一百零八种花样来。
姒锦的声线柔和,由浅入深,说起这些事情来娓娓道来,让人的神经慢慢的就和缓下来。一直说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瞧着萧祁的脸色缓和下来,心里长长的出了口气。从秋千上,姒锦又说到了几日后贵妃的生辰,半作苦恼状的诉苦,“臣妾都不知道要送贵妃娘娘什么生辰礼才好,这几日都在想这个。”
萧祁听到这里不免就想起了曹国公明着表示对开恩科的大举赞同,谁让皇帝是举着小公主的牌子开路的,所以曹国公怎么样也不能拆了贵妃跟小公主的台。明着大力赞同,结果这厮暗中却勾结曹国公等人做出这等事情来,简直是一巴掌呼到了萧祁的脸上。
此时听着姒锦提到贵妃的生辰,萧祁的脸又黑了,开口说道:“贵妃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不用刻意讨她欢心,没必要。”
姒锦本没想到萧祁会接话,听着他的语气不太善,看来这次萧祁生气一定跟曹国公有关系。偶也,贵妃家又踩了地雷,姒锦很开心。
心里开心,姒锦还是略作关切的看着萧祁,“我才不会讨好别人,我就是想不能被人看笑话。正因为贵妃娘娘眼界高,我才更要好好的准备。”
萧祁哼了一声。
这“哼”是个什么意思?姒锦破解无能,想了想又说道:“这次贵妃娘娘生辰,皇后娘娘得了皇上的旨意要大办,这几日都在操劳此事。臣妾不曾经过这样的事情,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却也想着不能给皇后娘娘添乱,不然我着什么急。”
萧祁闻言就看着姒锦,连她都知道不能给提拔她的皇后添乱。他养了这么多朝臣,有谁能这般替他想过?这些人连一个女子也不如,如姒锦还知道感恩图报,那些人连人心都没有了。
“若朕的那些大臣们,能有你一半的感恩,朕……也不会这么孤独了。”萧祁仰头叹口气。
姒锦挑挑眉,“可是那些混蛋又惹你生气了?”
听着姒锦称呼那些人为“混蛋”,萧祁忍不住被她逗笑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若是传出去,那些‘混蛋’可就要骂你了。”
“连神仙都有人骂呢,我被骂几句又算什么。他们怎么气你了,你跟我说说,我给出气,我坏心眼可多了。”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萧祁这会儿剩下的那点怒火也被姒锦冲跑了,可是在他这样难过的时候,她就这样说要给自己出气,知道她说的玩笑话,但是心里还是十分的慰贴。搂着她的胳膊收紧了几分,这才又说道:“你说得对,连神仙都有被人骂的时候,朕身为一国之君,更应当自律清明,岂能因一时障目而不能释怀。”
“别人越欺负咱们,咱们越应该笑得开心。若是哭了,他们就该更得意了,才不能便宜了他们去。”
听着姒锦孩子气的话,却也有几分哲理在里头。萧祁这会儿心神都松缓了,之前那憋屈的不能将出口的话,也慢慢地一字一字的吐了出来。
姒锦听完都傻眼了,这群人何止胆大包天,这是压根就没把萧祁当回事儿啊。
“科场舞弊,事关国家兴衰,这些人简直是不要命了!”姒锦气的差点跳起来,泥煤的,这批学子上来,事关她老爹迁丁司的前途。这些人要断她家的前程,姒锦能不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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