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苏贵妃神色微白的靠在软榻上,脚边跪着捏腿的小宫女,旁边花姑姑弯腰低声回禀,“奴婢打听了,颐和轩里没有丝毫消息漏出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颐和轩倒是水泼不进。既然这样,倒不如把颐和轩的管事给挪个位置换上咱们自己人。”
花姑姑一开始就没把颐和轩给个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采女,就算是现在成为熙嫔,娘家是被曲洲苏逐出的分支而已。,就算是爬到了妃位上,又有什么用。只要贵妃娘娘翻翻手指,就能把她压下去。但是现在却有些棘手,颐和轩里里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个个安分守己,寻常大门一关人都不出来,你想找个错处都没法下手。
这次皇上半月未进后宫,人人都以为颐和轩那位惹怒了皇上,可是愣是打探不出一点消息,花姑姑这才感觉到了威胁。这宫里头就没有她们娘娘打探不到消息的地方,却在颐和轩饮恨,这还能行?
贵妃垂头看着还未凸起的肚子,她进宫数年,如今才有了肚子里这个孩子,为了能平安生下孩子,她连长乐宫的宫门都尽量不出一步,她们苏家不许这个孩子有任何的闪失。皇后至今未有孕,以为护着一个低贱的钱才人,那肚子里的孩子就能是她的不成?等到她生下儿子,子凭母贵,又有家里作为支撑,太子之位不是不能争。
不知道是不是劳心太过的缘故,她这一胎并不安稳,近日更是时常感到胸闷恶心,连心思都不敢多用了。听了花姑姑之言,贵妃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好一会儿才说道:“先不要心急,再看看。如今熙嫔之父正如火烤,接了迁丁的差事,这好日子也就到头了。熙嫔现在看着风光,等到其父获罪,她也跑不了,何必急着自己动手。”
花姑姑忙道:“是,娘娘想得周到,是奴婢心急了。”
贵妃点点头,“皇后那边可有动静?”
“皇后娘娘最爱扮贤良,现在人人都摸不清楚皇上的心思,她自然是不会妄动的。奴婢听说最近半月皇后可没赏颐和轩东西,到底是有些顾忌的。”花姑姑嗤笑一声,皇后也摸不清楚皇上的心思,颐和轩那边皇上冷下来,皇后就跟着冷下来,真是贤良。
贵妃冷笑一声,“楚皇后一贯如此,本宫有孕在身,她便推出一个有一二分肖似本宫的赝品出来争*,那点心思不提也罢。”皇上自然不会乐意看着她们苏家凭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水涨船高,所以借着皇后的手给那苏姒锦几分颜面,也不过是警告他们苏家而已。可是又有什么用,只要能平安生下一个皇子,这后宫可就在也不是楚皇后的一家之言了。
届时,只要皇后一直生不出孩子,就该看她的脸色了。
花姑姑点点头,“是,那颐和轩那边就这么不管?”
“我听闻熙嫔有个哥哥颇有才华,你跟家里传句话,可要好好的‘引导’‘引导’才是。”贵妃轻弹指甲,一双眼睛带着肃杀之气。打压一个小小的熙嫔太招人眼睛,可是要是断了熙嫔娘家的前程,任凭熙嫔在宫里再得*还不是她轻轻一推就倒。
女人在宫里能不能活得舒心,还是要看娘家争不争气。
“是,奴婢记下了。”花姑姑心中一凛,贵妃娘娘的手段这两年越发的令人看不到深浅了。
***
姒锦并不知道贵妃的打算,也不晓得家里头即将到来的危机,她正一本正经的写信。
不管萧祁为了什么没有治她的罪,高抬贵手放了她一马,也没给她摆脸色,就是躲起来大约觉得太丢人不见她。凭着他是皇帝还能做到这样理智,姒锦都觉得就算是未来不明朗,她也得试一试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都说男人最落魄的时候,雪中送炭最能刷好感积攒情分,这话听了很多遍,但是从没机会试一试,姒锦决定自己要试一试。
反正躲起来未来也没阳光,也许拼一拼就能得到整个世界呢?
虽然这梦做的有点太美好,不是有句话说,人要有理想,万一实现了呢。
就为了这万一,姒锦决定从此刻开始,踏上萧祁这艘苦逼的破船。
虽然这船着实有点破,但是架不住萧祁是个十分靠谱的男人。若是遇上个阿斗,任凭诸葛亮才高八斗智计百出,最后还不是亡了国。
可见,外在条件再艰苦都没关系,关键是看人。
就凭迁丁一事萧祁在如此弱势的情况下,都能运作的如此漂亮,万一要是机会来了,绝对能咸鱼翻身。
把皇帝比作咸鱼,着实有些不雅,不过却很贴切。
皇帝目前最缺的是什么?钱。
怎么才能有钱,有了钱又不会被户部捞了去,能够正大光明的成为皇帝的私库呢?
这是一个技术活。
姒锦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还真被她想到一个办法,尤其是这个事一定要是他们家给皇帝办成的,将来等到皇帝掌了实权,他们家才能真真正正的成为天子近臣,受到重用。不然,岂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那也太傻了。
就这么一封信,姒锦前前后后修改了七八遍,然后才落稿封起来。站起来在屋子里活动活动手腕,纵然她雄心万丈,却也不知道这封信送出去,萧祁到底会有个什么反应。
人这辈子会遇到很多的岔路口,每一次转身都是一赌博,这是姒锦来到这里做的第一次选择。
“云裳。”
“奴婢在。”云裳掀起帘子进来,对着姒锦福福身,“主子有什么吩咐?”
屋子里还有浓墨的味道,姒锦将桌子上的信拿起来递给云裳,“你让陈德安把这封信送到御前,烦请管公公递交一下。”
云裳愣了愣,很显然没想到她们主子居然还会送信,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主子,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可非善事。”
“我知道。”姒锦当然知道,“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
“是。”云裳将信放心袖笼里,“那奴婢去跟陈德安说,让他仔细办差。”
姒锦点点头,“去吧。”
看着云裳出去了,姒锦一个人坐在大榻上,心里没着没落的,一时间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忧伤。这就好比期末考试过去了,只等着发成绩单的心情。
自我感觉良好,但往往收到的成绩单成反比,也不知道她这封信萧祁看到后会有什么反应。
自打她晋升为熙嫔,颐和轩里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皇帝经常来用膳,这里更是四处都有他的东西。书桌上是他惯用的笔墨纸砚,那一摞摞裁的整齐有序的纸还是她亲手动刀做的。书桌角上摆着一个青铜三足小香炉,因为时常擦拭的缘故十分明亮。天气越来越冷,又加了一个银鎏金簪花暖砚盒精致漂亮。
临窗大榻上东墙边上摆着紫檀雕花炕几,几上设文竹小格柜,柜子里摆着紫檀座岁寒三友图的玉壶春瓶,还有一个巴掌高的珊瑚盆景,这东西很难得,毕竟在这里海运河运还不是十分发达。架子上的东西大多都是萧祁另赏的,他瞧着嫔位的份例摆设有些寒酸无法入眼。姒锦每每想到这里就想翻白眼,没什么积蓄还想摆阔。另一边的几个空格里,上头全都是萧祁的物件,有他随手看的书,没看完夹个书签就扔在那里了。还有他闲来无事刻的印章,大多都是半成品,零零散散的也有五六个摆着。
不细看没觉得,姒锦这么一细细打量才发现,她这屋子里居然有那么多他的东西,不知不觉间他们的生活就好像交织在一起了。
而此时,萧祁正坐在崇明殿偏殿,看着满屋子角落里都是姒锦留在这里的东西,这里扔着一柄扇子,那边放着一筐子针线,里头绣的水波纹依旧无法入眼。那边榻上摆着她最喜欢的一个大大的软枕,是她让身边的宫人改过的,说是大一点靠着舒服。后来他靠了一会果然比他的要舒服,偶然有闲暇两人说笑的时候,也会时常抢着这个软枕玩。
炕桌上摆着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里头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碎玉珠子和米粒大小的珍珠。姒锦没事的时候喜欢穿珠子玩,他就给她找来满满一匣子,还记得那天给她的时候那惊喜的神色。
哎。
萧祁有些心烦意乱,他这休息的地方,什么时候都摆满她的东西了。不管眼睛往哪里看,仿佛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又想起那天她的话,萧祁就更烦躁了,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何止窝囊,简直是奇耻大辱!
心不能平!
管长安悄悄地打起帘子走进来,看着皇帝紧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心里顿时提了起来,手里握着的那封信就跟烫手山芋一般。若是换做平常,这样的信他才不会沾手。可是他又不傻,瞧得出来皇上待熙嫔不太一样,也不知道俩人在呕什么气,反正皇帝没去后宫,这满屋子熙嫔主子的物件,他瞧着都觉得心塞,可也没见皇帝让收起来。
能闹了别扭,还能让皇帝这么对待的,自打他在皇帝身边伺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见到。
所以这封信烫手,他还是接了。
“皇上。”
萧祁黑着脸看着管长安。
管长安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方才颐和轩的陈德安送来了熙嫔主子的一封信。”说着就把信双手奉了上去。
萧祁挑挑眉,眼睛就落在管长安双手捧得信上了,一时迟疑,接还是不接?
管长安心里那个着急啊,也不敢催,就这么捧着一封信站在那里。胳膊都要酸了,皇上这才伸手接了过去,心里顿时松口气,幸好接了,不然他就真不知道怎么办,难道皇上不接,他要把这封信退回去不成?
接了信,萧祁挥挥手,管长安如临大赦倒退出去。待到门外,这才发现后背上全都是汗珠密布,这是给吓得啊。
“师父。”和时意蹭过来,一脸的机警。
管长安拍了他一把,这才说道:“什么事儿?”
“长乐宫的郝仁刚才来找我了。”和时意低声说道,说完还往旁边看了一下,“想要打探御前的消息。”
“你小子说了?”
“那哪敢啊,不用皇上动手,师父您都能剥了我的皮。”和时意连忙说道,“我这不是先给您说一声,我没给郝仁松口,就怕这小子来阴的,回头在茅东林茅公公那里给我上眼药,我得求师傅庇护啊。”
管长安瞪了和时意一眼,低声慢慢的说道:“咱们是御前的奴才,除了皇上谁也不能动咱们。可是你要是把御前的事儿给透出一个字去,这以后我可就不敢保你了。”做奴才最忌吃里扒外,想两面讨好,有那个命吗?
“师父的教诲我都记着呢,打死都不敢忘。”和时意道,“师父,您说,长乐宫那边想干什么?”
“这谁知道啊,贵妃娘娘家世显赫,岂是咱们做奴才的能猜度的。不过嘛,家世再好,也是在深宫里度日不是?这人啊,得看清楚站在哪块屋檐下。”
“是,师父说的有道理,徒儿受教了。”和时意眼睛闪了闪,抿嘴一笑,看着他师父说道:“我就觉得还是颐和轩的陈德安顺眼,这小子比贼还溜滑,又会办事还不逾矩,跟他打交道省心。”
“呵呵。”管长安低笑一声,“挨了板子就知道端着谁的碗吃的谁的饭,你小子最近给我打起精神来。凡事来御前打探消息的,有一个记一个。”
“是。”和时意转转眼珠,师傅这是生气了啊。
“滚吧。”管长安挥挥手。
和时意笑米米的走了,走到半路拐了个弯,这个点该去御膳房提点心了。
御膳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丰景明一看到和时意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一口一个哥哥叫的亲热,还抓了两把才做出来的松子糖塞他手里当零嘴,这才问道:“可是皇上那边点膳了?”
和时意没收糖推了回去,倒是丰景明又递过来的龙眼包子吃了两个,说道:“熙嫔主子那边做了什么点心,原样给我备一份。”以前皇上不太爱吃这些零嘴甜食,最近心情不好,送上去皇上也会吃一点。
反正只要是熙嫔娘娘那边的膳食单子,皇上这边就没打回来过,这也是奇了怪了,谁能想到这后宫里最能明白皇上口味的,会是才进宫不久的熙嫔主子呢。
丰景明这边早就准备好了,花鸟纹雕漆三层食盒提出来放在案板上,一层一层揭开给和时意看,边看边说道:“这里头的点心都是我师父亲手做的,我亲自装进去的,没经过第三个人的手,您放心就是。”
吃的东西最是要小心,岳长信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看的比命还重要。以前皇上的点心大多都是另外两处灶间做,他这里就守的水泼不进。如今皇上的膳食大多从他这里做,更是一个苍蝇都飞不进来了。听说先前有个灶间的小太监搞鬼,被岳长信当场抓住了,二话没说抓着他的手就塞进了灶膛里,一双手烧成了炭灰。打那后,岳长信这一亩三分地,谁也不敢轻易下手了,都知道这姓岳的是个狠的。
和时意吃完包子抹抹嘴,对着丰景明说道:“今儿个这食盒多了一层,熙嫔主子那边今儿个点的多啊。”
丰景明笑米米的,但是嘴里头从来不说哪个主子的事儿,和时意这么问他也只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熙嫔娘娘的胃口素来是这样,今儿个爱吃这个,明儿个爱吃那个,也许多一点,也许少一点的,没个准。”
和时意知道丰景明没说实话,也没跟他再套话,这小子跟着岳长信出来的,嘴比灶膛的门还紧呢。提着食盒往回走,三层大食盒,熙嫔主子这是心情不太好啊。难道是颐和轩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熙嫔主子是个有趣的人,每当心情不好,就会吃得特别的多,往往吃撑了就会在屋子里转圈消食。所以看主子心情好不好,不用特意去问,只要往御膳房一掂量食盒就明白了。
提着食盒回了崇明殿,管长安还在门外立着呢,一看到和时意提着这么大的食盒回来,也是一怔,哟,熙嫔主子心情不好啊。
“师父,什么时候送进去?”
“皇上没传呢,等着吧。”管长安都在门外头站了一个多时辰了,双腿都麻了,也不知道熙嫔那封信里说了什么,好事还是坏事儿啊。
不过看着这食盒的分量,八成不是好事儿,这皮得绷着点,今儿个万万不能惹了皇上不开心,免得被拎出去打板子,多冤啊。反正上头主子们闹别扭,底下做奴才的就要自求多福了。
萧祁坐在大榻上,炕桌上摆着姒锦写来的信,信的开头挺简洁,吾皇赐鉴。看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脸色缓了缓,还知道用赐鉴二字,这边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定定神继续往下看,妾蒙祖宗遗泽、祖父教训、家父训诫,幼即读书,不敢言读万卷,却也喜爱墨香,尤贪书趣。幼时人道妾心明少聪,美材者。妾听闻不胜欣喜,自此贪玩性劣,傲气太胜,自满自足。傲气既长,终不进功,吾父得知大怒,罚妾跪于宗祠。一晃多年,幼时教训未曾敢忘,那日妾口出妄言实非不敬……
萧祁一字一字读完信,内心已有澎湃之情,原来他这个熙嫔幼时还是被十里八乡公认的才女。难怪现在时常会有惊人之语,小的时候便是这般……目中无人。想到她信中所言贪玩性劣,傲气太胜,现在性子略有胆小,是不是小的时候罚跪祠堂给吓得啊。
总算知道自己口出妄言,还算有悔过之心,倒也有几分真诚之意。后半段却写了对迁丁一事的建言,又替她父亲委屈,言道户部哭穷,她父亲无米下锅,这迁丁一事如何下手。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户部又想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简直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看到这里萧祁都给气笑了,果然是大胆,这样的话都敢说。
最后的最后却是最紧要的地方,只见她言道:妾乃一小女子,虽聪慧有余,却见识有限,然而为人子女者,父有忧患,岂能袖手?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妾是女子又为小人,既然这般我便行那小人行径以证圣人之言。心忧家父,实辗转难眠。女为君妾,深恨门阀士族朝廷重臣与国之事多番推诿,非忠臣之举,实佞臣之径。
妾虽无大才,然于担忧恼怒之间,心头忽蒙生一策,偶然得之还未周全,且说与君听,只当深闺妇人之语……
姒锦所献之策令萧祁大惊之余复又大喜,书云我大域绝户之州郡六七,门阀弃之,户部怨之,迁丁一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吾皇坚持此行实乃明君矣。
其实姒锦所献之策十分简单,既然绝户州郡无人看好,人人嫌弃,那么皇上就拿过来当自己的私房好了。如今绝户州郡虽然一片荒芜,但是等到迁丁一事大功告成,届时荒地变良田,大把的银子就会滚滚而来,到时候这些钱财可都是皇帝一个人的。户部眼馋?那没办法,当初你户部不出一个铜板,现在这里也没你户部什么事儿,银子再多也是皇帝的私房。
姒锦先给皇帝画了一个大饼,还是肉馅的。
萧祁果然十分感兴趣,他现在穷啊,如果把这六七个绝户州郡收为私有,不远的将来他就能成为有钱的皇帝了,这个前景十分的美好。
如此一来,成功迁丁就更为重要了,萧祁几番思量神色越加凝重。尤其是姒锦那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十分符合他的心意,心生感叹,不曾想知他之人竟是才伴于身边不久的熙嫔。想她往日胆小如鼠,更加料不到原是个心中有丘壑的大才之辈。她信中所言,幼时便被人夸赞美材者,果然是不负其名。
然后,他想看她如何迁丁,信却结尾了。
萧祁气结。
腹有良策却不肯告知,明明是怨他这段日子冷着他,这是想他去见他,故而信中所书讲一半留一半,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难怪自言贪玩性劣,果不其然。
萧祁却也有自己的苦衷,从他父皇手中接过这个烂摊子,他面对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门阀士族把持朝政,大域王朝土地兼并严重,十之七八握在这些门阀手中。纵然他有鸿鹄之志,奈何深受局限无法施展。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让他却和去面对姒锦那带着同情的眼睛?
他羞愧、愤怒、恼恨!
从没比这一刻,更让他坚定心思,要让这大域王朝总有一天真真正正的姓萧!
萧祁手里握着姒锦的信,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满脑子里全都是迁丁的国策。只要想着这绝户州郡未来都被他自己完全掌握,心中兴奋之情就澎湃不已。
“来人。”
“奴才在。”管长安推门而入,跪地侯旨,“皇上,您有何吩咐?”
萧祁满腔的话,满心的喜悦,但是对着管长安却不能言,一时愣在那里,皱着眉头不语。
管长安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又惹了皇上生气,想起和时意提来的点心,就忙说道:“皇上,点心已经送来了,您可是要尝一尝?”
欢喜不能跟管长安分享,又不愿意下头的人瞧见他兴奋失仪之态,萧祁强压下喜悦之情,让自己保持中正平和之姿,略带矜持的点头,“呈上来吧。”
管长安心中松口气,连忙出去亲自将食盒提进来。
萧祁看着三层的食盒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一双眼睛落在了管长安的身上。
管长安都要被皇帝的眼神给灼出窟窿来,内心十分的苦逼,心想皇帝这是想问熙嫔的事情,却又不愿主动开口吧。得,最奴才的最要紧的是体察上意,哪里能让皇上为难,皇上需要梯子走下来,他就是自己趴地上当梯子,也不能让皇上进退不得啊。
想到这里,管长安立刻就说道:“皇上,这是御膳房送来的点心。”绝口不提是和时意自己去提的,要是皇帝这会儿不高兴,怒火撒在他徒弟头上怎么办?所以有事情还是御膳房的担着吧,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据御膳房那边的人说,颐和轩今儿个也是提了这么三层的食盒回去。”
熙嫔主子爱贪口腹之欲,他这把梯子给皇帝架好了,您老就该顺坡下来了。
果然萧祁就皱皱眉头,站起身来说道:“摆驾颐和轩。”
管长安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是。”
萧祁驾临颐和轩,皇帝又踏足后宫了,首先去的地方是颐和轩熙嫔那里。后宫诸人得了这个消息,一时间心头滋味难明,谁能想到皇后推了熙嫔争*,这一位就真的入了皇帝的眼呢。皇帝念着她未及笄,怜惜她未让她侍寝,却还去她那里流连,这架势只怕只有当初贵妃入宫时才能比拟了。
熙嫔貌似贵妃,皇帝如此*之,其实还是皇上更喜贵妃吧。不然前头有了一个贵妃,这会儿又*着一个肖似贵妃的人,不就是因为贵妃有孕无法侍寝,皇帝便是*别人,也只找了一个与贵妃肖似的,这足以说明了。
人心猜测纷纷,外头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落在颐和轩里,但是姒锦这会儿都顾不上。
因为皇帝又黑脸了。
她就是吃多了点,嗯,岳大厨做的螃蟹馅的饺子实在是好吃。一不留神一大盘子入了肚子,螃蟹性寒,又赶上她亲戚造访,这就肚子疼得躺在*上起不来了。
云裳跟陈德安还在外头廊檐下跪着,管长安跟乌龟似的躲在外头,姒锦半靠着软枕卧在*头,耳朵里满是萧祁的训诫之声。
“贪口腹之欲尤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亏得你还有自知之明禀言顽劣难驯,怎不长记性?”
姒锦两辈子头一次被人训成这样,瞧着一脸怒火的萧祁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一脸认真听训的乖学生模样,心里却哭成狗,她就真的多吃了一点点,其实捂捂肚子就好了,训成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她不敢抗议,她敢抗议,外头云裳跟陈德安只怕命都要保不住了。按照萧祁的理论,她贪口腹之欲,自己管不住自己,做奴才的就该出言劝说,劝不住就要死谏,这才是做奴才的本分。
她能告诉萧祁,她是把人赶出去偷吃的吗?
姒锦伸出一只爪子,抓住萧祁的袖子,轻轻地摇,眨着眼睛不要脸的卖萌求饶,“臣妾下回不敢了。”
萧祁一肚子的怒火,可是对上姒锦那双水汪汪告饶的眼睛就骂不下去了,只得狠狠的哼了一声。
“我真不敢了,你别气了。你再生气,我就更疼了。”
萧祁:……
他怎么就遇上这么个滚刀肉般的无赖!
姒锦肚子是真疼,其实水汪汪的大眼睛都不用去演,那泪珠是真的,疼出来的。
外头花容心惊胆战的提来了熬的滚汤的姜汤,对着管长安弯腰行礼,“公公,姜汤来了。”她不敢送进去,只得眼巴巴的看着管公公,云裳姐姐还跪着呢,这姜汤也不能给她。
管长安看着盛着姜汤的食盒,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送进去,皇上正在气头上,送进去没准就要受迁怒。只见他犹豫的功夫,这个叫做花容的小宫女吓得眼泪都滚出来了。
管长安:……
也不能让一脸泪水的宫人进去找死不是,管长安十分无语的伸手接过食盒,他招谁惹谁了。
哭成这样,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冤死了!
“皇上,姜汤送来了。”管长安捏着鼻子一脸孙子状的在门口禀告,心里都憋屈死了。
“送进来。”
管长安麻利利的提着姜汤送了进去,头也不敢四处乱瞧,打开食盒将姜汤端出来放在桌上,就麻溜溜的退到了门外。临出门的时候眼角瞥了一眼,就看到熙嫔正抓着皇上的袖子摇啊摇。
那娇媚样,他一个太监都看的心痒痒。
啧啧。
姒锦被灌了一肚子姜汤,出了一头的汗,肚子里暖暖的,疼痛就消了些。侧头看着萧祁将盛汤的碗搁在小几上,又看着他起身去铜盆里洗手,欣长挺拔的身影在灯光下越显威武,侧颜如玉,竟看得她心口砰砰直跳。
男色误人啊。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可是还不舒服?”萧祁洗完手回来,就看到姒锦面红如血,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姒锦真是怕死了他皱眉头,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就是姜汤有些热灌到肚子里上脸,一会儿就好了。”打死也不说,她是被他勾、引的。
萧祁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这才放下心来。
微带凉意的手心敷上她的额头,那细腻柔和的触感让姒锦越发的尴尬。瞧着萧祁一本正经的君子样,对比之下觉得自己真是……
萧祁在*边坐了下来,打量着姒锦,若不是看到她的亲笔信,只看着这么一张还有几分稚嫩的脸,实在是很难想象会写出那样的字句来。本来是想找她问一下迁丁的事情,可是看着她精神萎靡的样子,到底还是没开口。迁丁一事事关重大,也不是三两日就能成行的,明日再问也不迟,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难得她为自己这么费心去想对策,纵然行事莽撞了些,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自己给自己挖个坑埋起来不说,还上去踩两脚压压土。可就是这份不遮掩的对他好的心思,总能令人格外怜惜几分。
他这后宫里花团锦簇,可又有几份真心呢?
萧祁起身去屏风后面更衣梳洗,姒锦半卧在*头,听着屏风后面传出的水声,这架势怕是不走了。不过他怎么没问她迁丁的事情呢?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这件事情关系到他们家未来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关系到萧祁能不能在以后几年的时间里挺直腰板,虽然几个绝户郡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是至少这是走出了第一步,只要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凡事都能一步步的到位。
纵观历史,改革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那都是数年如一日的付出辛劳才能有所成就。
不能急。
姒锦又在胡思乱想,萧祁已经换了衣裳进了帐子。姒锦特别配合的往*里滚了滚,侧头看着他,想问又不敢问。
萧祁瞧着姒锦这怯生生的样子,下意识的就皱皱眉头,难道自己方才训的太狠了,怎么就吓成这样。想到这里轻咳一声,特意放缓了神色,对着她说道:“早些歇了,明儿个就好了,不会难受了。”
没想到萧祁居然就真的这么沉得住气,一个字也不问,还让她赶紧睡。
这心真大啊。
姒锦怀着十分郁闷的心情,在萧祁凝视监督的眼神下,顺从的闭上眼睛。
睡觉!
萧祁靠着*头,旁边小几上堆着几份奏折,他在灯下细读,越看脸色越难看。抬起头缓口气的功夫,侧头就看到旁边姒锦睡得正香,这才小一刻的功夫,说睡就睡着了,真是令人羡慕。他心里存了这么多的国事,当真是寝食难安。
又过了会儿萧祁悄悄起身,还有这么多折子,晚上要看出来。才动了动身子,发现胳膊拽不动,扭头一看,只见姒锦一直小胖爪子正紧紧的捏着他的袖子。
半起的身子又缓缓地坐了回去,这么一番动作,还是惊到了姒锦,只见她半眯着眼睛看着他,“怎么还不睡啊。”
“一会儿朕就睡,看几份折子,乖,睡吧。”萧祁拍了拍姒锦的肩膀,跟哄孩子似的哄她先睡。
姒锦睡得有些迷糊,下意识的去看想沙漏,都三更了!揉揉眼睛半撑起身子,嘟囔道:“折子是永远看不完的,你不养足精神怎么跟那些老家伙斗啊,傻!”
萧祁额角青筋跳动,太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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