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遇笙前脚刚走,顾容云后脚就踏了进来。不过和梅遇笙不同的是,顾容云看赵卿欢,是隔着牢门留了距离的。
两人相视互望了片刻,赵卿欢便先开口道,“衡阳公主的……”
“小欢,衡阳的事你别操心,况且,再操心,咱们如今也不过是干着急。”可不等赵卿欢说完,顾容云就沉着得打断了她的话,“当务之急,你一定要想清楚自己的事儿。”
“我?”赵卿欢愣了愣,随之坦然笑道,“无外乎就是摘服被贬,其实这倒也好。”
“小欢,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若被摘了服,回头和你师父怎么交代?”可顾容云却并不默许她的故作洒脱。
赵卿欢叹了一口气,“方才九郎来过,整件事儿也和我交代的算是清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若真的要拿整个官媒衙门开刀,我一定是第一个要被儆猴的那只鸡,与其反抗,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官媒不做我还能做私媒,也没现在这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
“九郎……”顾容云细细的品了品赵卿欢话里的意思,“小欢,原来你与梅公公私下的交情已经很深了。”
赵卿欢闻言,心剧烈的一抽,正想反驳,却听顾容云又道,“难怪他听到你出了事儿以后会这般急匆匆的就跑来御史府兴师问罪,本我以为他也可能会落井下石,如此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他方才还说能帮我与衡阳见一面,看来我也能放心的信一信他。”
“不是的,我与他……”
“这样甚好。”看出了赵卿欢的欲驳无词,顾容云便对着她宽慰的一笑,“你的事,有他暗中帮衬,想来结果也不会太糟糕。”
“可公主的事儿你不能全靠着梅遇笙,昨儿其实你没回城以前我为了公主的事情已经去找过他了,但那时候他还是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看得出,公主的事他是不愿意多沾的,想来也不会太尽心尽力的帮你。”
“衡阳和亲一事必须从长计议,这里头本就有蹊跷,一切待南诏使者进了宫,我便会想办法去探一探实情的。”顾容云说罢看了一眼赵卿欢,“这两日你就辛苦些受点委屈,最多不出两日,你肯定能出去,毕竟宋娘子如今并无大碍。”
“我这事儿,会是你来审么?”赵卿欢闻言便轻轻的问了一句。
顾容云摇了摇头道,“你这案子会不会在御史府审还是个问题,不过若是审了,按理说也到不了我这里,但是你放心,若御史府里真要开堂审你,我也会安排妥当的。”
“不是你审也好,回头不要再因为我连累了你。”赵卿欢听后便松了一口气。
“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连累上的?小欢,我保证,你一定不会有事的。”顾容云说着就给了赵卿欢一记坚定的微笑,随即郑重的冲她行礼示意了一番后便折身离开了大牢。
看着他消失在昏暗石阶上的挺拔背影,赵卿欢忽觉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失落感。
同是相视而谈,可眼前顾容云和自己的这番谈话却让赵卿欢觉得客道到有些疏离,远不及方才梅遇笙与她谈的那般真实贴心。
其实,并不是顾容云的态度变了,相反的,从赵卿欢认识他开始,她就知道他是外冷内温的性子,说话做事皆不太带个人之见,全都是就事论事的。所以记忆中,赵卿欢几乎就没有看到过顾容云有什么开怀大笑亦或是伤心烦闷的情绪,更多的时候,他就温吞的如一碗并不烫手的汤,冷热正好,却也是中规中矩并无惊奇的。
可梅遇笙却相反,至少在她的面前,梅遇笙的喜怒哀乐似都是写在脸上的,他举手投足间的风采不似顾容云这般若即若离,对赵卿欢来说,那是有血有肉的一种鲜活感。
想来,顾容云最温柔似水的那一面,到底还是独留给了衡阳的。
可忽然,赵卿欢却苦笑了起来,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拿着梅遇笙和顾容云来作比较,看来,她真的是彻彻底底的看淡了顾容云在自己心里的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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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赵卿欢就再也没有在御史府的大牢里见过顾容云了,在接下来的整整半日中,和赵卿欢面面相觑的就是那个专门负责给赵卿欢送吃食的狱卒。
狱卒有些年纪了,两鬓花白,腰间揣着十来把铜匙,走路的时候慢悠悠的,一直伴着“叮叮当当”响声,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就着香喷喷的蚕豆喝两盅米酒,顺便和赵卿欢瞎聊着有的没的。
“咱们御史府这大牢里啊已经好些年没有看到有小娘子被关进来咯,不过托了娘子你的福,今儿晚上的伙食可是堪比过节咯。”就在梅遇笙和顾容云见过赵卿欢的当天晚上,这狱卒便喝多了,红着一张脸,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和坐在牢房里的赵卿欢胡侃。
赵卿欢闻言便想着方才刚用的晚膳,两张蒸饼配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肉汤又加了一碟秋葵,新鲜入味,确实比最开始她吃的那一碗不知是什么的糊粥要好上太多了,不由便好奇道,“怎么是托了我的福呢?”
“哟,娘子有所不知,之前梅公公走的时候,特意绕去了御史府的膳房,丢了两串实沉沉的铜板指明了说是给御史府加膳的。明眼人都知道啦,说要加膳,肯定是少不了娘子你的哟。”那狱卒拎着还没喝完的小半壶酒晃荡晃荡的说道,“娘子是没看到梅公公那架势啊,诶,到底是伺候皇上的人,在膳房里转悠的时候那是怎么看怎么的不顺眼,可把咱们掌勺郎给吓的哟,这不,晚上连连把菜都给换了。”
赵卿欢有些想笑,又觉得有些莫名的感动,沉了沉情绪方才道,“梅公公对吃食是很讲究的。”
狱卒闻言连连点头,“可不是,宫里人都讲究,咱们御史府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小罗罗能进来的。”
赵卿欢但笑不语的看了狱卒一眼,随即便又默默的坐下了身陷入了沉思。
翌日,一切照旧,只是昨儿的狱卒交班了,换了一个略显年轻的狱卒来守她。
牢房里百无聊赖,连时间都显得格外的慢,赵卿欢拿捏不准确凿的时刻,只能按着放膳的点儿来粗略的算。只是她本以为自己怎么着都还要在牢房里再用上一顿晚膳的时候,梅遇笙又来了。
“走吧。”这一次,梅遇笙是穿着常服来的,发髻高束,深袍黑履,一脸的玩世不恭。
赵卿欢一个人被关久了神思还有些恍惚,见梅遇笙竟自己拿着钥匙“咔嚓”一下打开了牢门上的铜锁,她脸色一惊,语无伦次道,“你、你……你这钥匙……外头若有人抓你怎么办?”
“抓我干嘛?”梅遇笙一把拉开了木门,伸手就招呼她道,“赶紧的,莫非你今儿还想在这稻草地上睡一夜?”
“他们……允许我走了?”其实赵卿欢也不知道她自己问的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但她却问的格外谨慎。
想她身上这会儿还被扣着一连串连七八糟的罪名呢,别回头再被扣上一个私自逃狱的帽子,那她估计这边出了御史府,那边自己就该进刑部大牢了。
“恩,允许了。”可梅遇笙却回答的很轻松,一边说一边还把杵在原地的赵卿欢给拉了出来,随即笑道,“放心,你如今是阶下囚,我哪儿还能再害你不成?皇上点了头的,这钥匙是御史大夫何公亲自给我的,不然我哪儿能这般堂而皇之的进来给你开门?”
“为何不是狱卒来开门?”赵卿欢依然有些心有余悸,并非是她不相信梅遇笙,只是梅遇笙做很多事儿都格外的出跳,让她由不得不怀疑。
“我说了,亲自来接你,决不食言。”谁知,依在门边的梅遇笙竟毫无预计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眉宇间糅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赵卿欢一愣,狂跳不止的心似乎一下子就蹦到了嗓子眼儿,半晌才结巴道,“那……那、那我们走吧。”
梅遇笙看着落荒而逃的赵卿欢,嘴角溢出了一丝玩味的轻笑,顺势呢喃了一句道,“非让人说,说了又不自在,活该。”
话说赵卿欢直到随着梅遇笙出了大牢才发现这会儿天色已晚,沉云烧霞,正当归时。想她隔了将近两日才呼吸到了外头的这份清新,自然是欣喜的,当下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可突然,梅遇笙却在一旁问道,“顾御史在内务堂,你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再走么?”
赵卿欢的手就这么干干的晾在了半空中,半晌她竟摇头道,“算了,又不是来做客的,打什么招呼,走吧。”
梅遇笙闻言也不惊讶,便冲她点头道,“那走吧,先去沾琉台。”
“为何去沾琉台,不回家么?”赵卿欢有些奇怪。
“酉时三刻,自然是先用膳啊,走吧,素素已经等你好久了。”梅遇笙说的婉转,可字里行间却都是帮赵卿欢接风洗晦的意思。
这份体贴,赵卿欢默受不语,却感激在了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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