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卿欢突然剑拔弩张了起来,禾煜忽然伸出手在赵卿欢的眼前晃了晃,吸引了她的注意道,“赵娘子先别恼,许你多少有些误会。”
“误会?”赵卿欢哼了一声,“东方阁主这口气要叫人不误会还真有点难。”
“娘子如何知道他是阁主?”禾煜说正事儿以前还不忘好奇一下。
“东方阁主美名在外,干这一行的谁人不知?”赵卿欢冷嘲热讽的回道。
“娘子别恼他,他惯不会说话,人前人后都这样。”禾煜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冲东方旬使了使眼色,然后才正经道,“不过赵娘子说的没错,那邱家的小娘子死的确实很蹊跷。”
“什么?”赵卿欢一愣,以为禾煜又要耍什么花招,心里便生了一丝防备,“某愿闻其详。”
“据我们细查,这邱家小娘子是被人杀害的,而非病死。”禾煜并没有卖关子,话说的直接又明白。
赵卿欢心里顿生凉意,却依然细问道,“什么叫被人杀害,她不是……”
“邱家的事说起来也是无巧不成书。”不等赵卿欢问完,东方旬便接了禾煜的话茬继续说道,“万年县有一个范员外,余月前家中独子忽然暴病而亡,员外夫人不舍儿子年纪轻轻就做了亡魂,便辗转托人想做一桩阴婚,且小娘子的生辰八字员外夫人都是算好了的。一来二去,有人接了这活儿,左右一挑,发现邱家小娘子的八字正合适,可一个大活人定是不愿和死人配阴婚的,所以不过一夜之间,邱家小娘子便被人灭了口。”
赵卿欢听着听着脸色便沉了下来,一双手也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东方旬见她神色有变却并未出声,便接着说道,“凶手是个老江湖,手法很精细,若没有明眼的仵作来查是根本查不出什么猫腻的,所以邱家人都以为小娘子是入夜后暴毙的,而且正是邱夫人和那凶手里应外合,才让那凶手能如此轻轻松松的拿了小娘子的性命的。”
“什么?”赵卿欢这下真吃了一惊,立刻辩驳道,“可是不对,我师妹说,他们到邱家的时候,邱夫人明明不在府上啊。”
“是,邱夫人本来和人说好是过了头七以后才让范家的人上门来配阴婚的,而那几日,她自己则借口要替小娘子超度亡魂而躲进了僧寺,想来也是因为做贼心虚吧。可是偏偏那么巧,邱家有下人说漏了嘴,结果邱夫人要给邱娘子配阴婚的事儿就被姨娘知道了,姨娘心疼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恨邱夫人连死去的女儿都要拿来敛财,便心一横,想趁着邱夫人不在的那几日赶紧把事儿给办了,这才有了赵娘子你师妹的那一出。”
赵卿欢闻言方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自言自语的说道,“难怪连贺说邱家的事儿前后很顺利,不过三日那邱家姨娘就点了头,如此看来那姨娘是真的很着急。”
“是,不过最后邱家姨娘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东方旬道。
“那你们为何会和邱夫人一同出现的?”赵卿欢思绪飞转,咄咄追问。
可东方旬却招架自如,“不瞒赵娘子,给范员外家牵线买凶和配阴婚的是一个人,但凶手和阴媒却并不认识。”
“你们主动出面给员外郎的儿子配阴婚,为的是抓住那个凶手!”赵卿欢一点就透,闻言立刻指着东方旬道,“这招黄雀在后确实精妙。”
“是很精妙,不过砸在了赵娘子师妹的手上。”东方旬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
赵卿欢眉眼一僵,佯装咳嗽了一声收回了手局促的捏了捏衣摆干笑道,“呵,呵呵,阁主也说是巧合了。”
“所以,咱们与赵娘子也算扯平了?”这会儿,东方旬没有再为难赵卿欢,说话的时候,他还一并将裴苑的阴缘牌递了过去。
赵卿欢看着那反着烛光的玉牌,犹豫了一下以后终还是拿在了手上,然后说道,“师父虽收了某和师妹为徒,可却并没有打算让某和师妹走阴媒这一条路,师妹这次确实莽撞,某回去一定会严加苛责于她。至于邱家小娘子的事儿,某希望阁主能继续追查到底才好,定不能让那歹人拿旁人活生生的性命来生财。”
“赵娘子跟随苏四娘多年,活人死媒的事儿应该也听过不少吧?”东方寻问道。
赵卿欢无声的点了点头,“听过,知是令人发指,所以……”
东方旬见状叹了口气,“某与禾煜一路从江陵府追至长安城,也希望邱家小娘子是他手上沾的最后一条人命了。”
“若阁主日后有什么需要某帮忙的地方不妨直言,若有力所能及之事,某定全力以赴。”她说着,便将翎竹苑的地址告诉了东方旬。
虽一息阁分本、旁两派,但身为阴媒,在“活人死媒”这件事儿上,赵卿欢的立场和东方旬却是相同的。
那之后不多久,赵卿欢就起身告了辞,从天阁拾梯而下的时候,赵卿欢就在琢磨要不要去找乔一楼借一匹马,可她这边还不曾拿定主意呢,那一头,在沾琉台的门口,她就和刚刚下马跨步而入的顾容云撞了个正着。
“顾郎?”
“卿欢?”
两人异口同声,都觉有些意外。
顾容云今日穿着一身束腰胡装,干练之余风度依旧,一看就不是从衙门里出来的。
赵卿欢不由好奇,正想问他话,却听顾容云的身后已经传来了微嚷,“啊呀那位郎君啊,偏站在门口,还让不让人进去吃茶啦?”
虽已入夜,可沾琉台的生意却依然很好,里头客坐桌满,外头还不停的有人往里进,格外的热闹。
见顾容云一边致歉一边侧身让出了道儿,赵卿欢便觉得这店门口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于是问道,“顾郎与人有约吗?”见顾容云摇了摇头,赵卿欢便展颜笑了笑,“那太好了,便劳顾郎大驾送我一程如何?”
不知怎的,见了赵卿欢脸上那清浅的笑意,顾容云只觉心里的烦闷顿时消散了许多,径直点头道,“我本来就是出来透透气,如此正好,我送你回去,你陪我散步。”他说着,便冲赵卿欢指了指外头的正街,然后一拽手中的缰绳,拉着马儿就先转了身。
青砖石街蜿蜿蜒蜒,路的尽头,与无边的黑夜融在了一起。赵卿欢和顾容云并肩而行,马蹄踢踏的“哒哒”声似一曲编乐,让此时此刻的安静也变得尤为怡然。
迎着头顶依稀可见的月色,赵卿欢先是悄悄的用余光扫了扫顾容云的脸,然后才故作轻松的问道,“方才你说出来透气,怎么,近日衙门里很忙么?”
顾容云闻言,竟先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无奈笑道,“衙门的事儿我总也是应付的过来的,且才刚开年,只怕御史台里都还没你们做掌媒的忙呢。”
赵卿欢知他说的是“婚配令”的事儿,随即笑道,“可不是,日日加值,大家伙儿都恨不得自己是有了三头六臂才好,真是不查不知道,如今长安城里,适婚的郎君娘子还真是多的很呢。”
“是吗?”顾容云声音一下子轻了下来,“也不知到时是谁来顾家查档。”
赵卿欢的心“扑通”乱跳了一下,顿时止了步子仰头看着顾容云,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顾伯他……”
顾容云嘴角一扯,一抹苦笑渗入心肺,“三十而立,父亲着急也是对的,若换做我,家中有郎迟迟不娶,我也是无颜面对列宗的。”
赵卿欢觉得眼皮一阵抽跳,手心都紧张的冒出了汗,脑海中顿时涌入了那日在福熙殿的廊子下面绿荷哭着同她说的那些话。本来,她以为那已经算糟糕的了,没想到,顾容云这里也并未见太平。
“是因为婚配令吧?”赵卿欢黛眉紧蹙,心里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可顾容云却摇头道,“有没有婚配令都一样,不过是早些逼我晚些逼我罢了。”
“顾郎……”赵卿欢犹豫了一下,“不如我去和顾伯说说?”
赵卿欢与顾容云的缘分说起来也是因为苏桓君,顾容云的娘亲是江陵府人,出阁以前曾和苏桓君在一所女学私塾同窗,两人交情甚好,多年后,当苏桓君一心想着为赵卿欢和裴苑铺路的时候,自然就想到了顾容云的娘亲,这才让顾容云和赵卿欢有了相识的缘分。
但顾容云一听,却径直摇头道,“小欢,这件事我是最不愿意你来插手的,父亲已经明着暗着说了很多次,甚至还有意将你我凑成对,可是你知道我对衡阳的心意,我真的不希望你在中间为难尴尬。”
一瞬间,赵卿欢觉得一直潮湿的掌心生出了凉意,她下意识就低了头,深沉的夜色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很好的掩盖在了刻意流露出的笑容中。
虽然早就知道,但如今听他这般亲口说出自己与衡阳的不同,赵卿欢还是觉得呼吸难耐。从前,她从不深究自己于顾容云的感情,也千般万般的不愿承认这种一厢情愿,她只当这是一份相知和相识,不加奢望,就自认不会失望。
可原来,不曾奢望,也还是会失望,不仅失望,还让人觉得钻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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