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阁内,两人对坐,桌上茶水已沸,壶中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光是看着就觉得茗香诱人。
赵卿欢跪膝端坐,看着梅遇笙的眼神有一种隐隐的期盼。
不过,虽梅遇笙在赵卿欢面前素来爱拿乔,但今儿不知为何倒颇为爽快,见着赵卿欢但笑不语,他仍径直点头道,“只要赵掌媒愿意,不管是什么赌注,某都奉陪,我们以两个月为限,如何?”
“君子一言!”赵卿欢暗自松了一口气。
“驷马难追。”梅遇笙捧场的接了话,可顿言之后,他却又补了一句道,“若到时我赢了,赵掌媒也要愿赌服输哦。”
赵卿欢心里默默想了想之前准备配给宋瑶的郎君,然后大方的允诺道,“那是自然,九郎放心。”
“茶好了。”梅遇笙就此不再赘言,只伸手将热茶递给了赵卿欢。
浓绿的茶汤香味扑鼻,赵卿欢第一次发现梅遇笙竟然是煮茶的高手,看着他那指节修长的手穿梭与各个茶具时,赵卿欢忽然心思一滞,好奇起了梅遇笙做宦官的那个故事背后到底装了怎样的无奈。
而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走回宫城的吐突承璀一行人却在离紫宸殿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见吐突承璀正动手解着大氅的系扣,方才一直捧着茶盒的那个小太监便立刻眼尖的上前一步伸出了手,而他身后那七个小宦官却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垂首站着,连呼吸声都是微不可察的。
脱下了大氅,一股寒气猛的就灌进了吐突承璀的圆领长袍中,可他却一点儿也不为所动,只面不改色的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官帽,然后与一众小太监说道,“一会儿皇上宣了你们进殿,且都机灵些,皇上惯不喜欢油嘴滑舌的,说话天花乱坠的那套做派给我收住了。”
小太监们均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吐突承璀又道,“请安问礼这些不用我再教了,日后若想在御前伺候,这点眼力劲儿是要有的,不然你们今儿出了这紫宸殿,日后也别喊我的名儿,我嫌丢人。”
“是,定不会抹了您的面子。”那个捧着大氅的小太监见状就笑着上前哈啦道,“,您且宽心的先进去同皇上说会子话,我在这儿再拾掇拾掇这几个小兔崽子,回头若是在皇上跟前出了岔子,回去了瞧我怎么收拾他们呢!”
吐突承璀看了那说话的小太监一眼,脸上表情还算满意,不过他刚要转身,却忽然又回过了头,冲那小太监招了招手。
小太监一个小跑就上了前,凑到吐突承璀跟前道,“国公,您吩咐。”
“福熙殿和官媒衙门里头都用心给我打点好了,若出了什么差池,当心我要你好看。”
“当然当然,国公,都派人盯着呢,您放心。”小太监重重的点了点头,却是皱着眉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小的不懂,这小小的一个掌媒,左右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哪儿值得您花这般心思?”
“官大官小做准么?”吐突承璀尖着声音冷笑了一下,“梅遇笙左右也不过就是个太监,可为何他有银鱼袋但你没有?”见那小太监一愣,吐突承璀便是往他脑门上狠敲了一个爆栗后朝紫宸殿的方向努了努下颚,又道,“再大的官,入不了皇上的眼,那也没用,再小的官,若能让皇上高兴,那就要在他身上动心思。你当赵卿欢只是个小小的掌媒?那婚配令文下来前,整个官媒衙门里,唯有她被皇上点了名的,你说,值得不值得咱们花心思?”
吐突承璀说完以后转了身便往紫宸殿走去,这一路,夹寒的风吹过他的眉梢,让他脑中不停翻滚的思绪多少平静了一些。
这个赵卿欢很有意思,他百般算计的李歧睿当时就是砸在了她的手上,不过呢,郭贵妃也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他却没想到,因为李家的事儿,皇上竟会注意到她这小小的一个官媒,且这些日子以来,经她手的还确都是些天作之美的良配,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能耐,若再磨练几年,站稳了脚跟,只怕是不容小觑的。
这个人脉,他必须要抓住,哪怕已经比梅遇笙晚动手了,他也依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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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话说这日,当赵卿欢回到翎竹苑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和梅遇笙扯这么久的皮,扯到后来竟还留在东明阁吃了他一顿晚膳。
不过宫里的伙食就是好,他一个不当值的宦官,一顿晚膳而已,御膳房竟送来了四荤两素外加一个热汤和一盘点心,赵卿欢当场就咋舌他“骄奢淫逸”,却被梅遇笙一句“赵掌媒乃座上宾,宾客之待,奢而不怪”给顶了回来。
好,既然是按着她为座上宾的由头来的这顿晚膳,赵卿欢在席间就没有客气过,筷不离手是基本常识,一道炙鸭点椒盐吃的赵卿欢直点头,还有那道酱沾秋葵也是口感极佳的,主食是汤饼,松软香糯还很有嚼劲,赵卿欢眼睛都不带眨的就啃了一张。
可是,吃的愉快的结果就是当天晚上,她因为太撑而失眠了!
睡不着这件事对赵卿欢来说是鲜少见的,她有时会半夜发恶梦而惊醒,有时也会在天未彻底放亮的时候自然醒,但是却真的很少失眠。
所以当她在床榻上睁着眼听了一个时辰“悉悉索索”的沙漏声后,赵卿欢终于忍无可忍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肚子依然有些撑,贪吃的结果她发誓自己不会再尝试第二次了。而一想到膳时在东明阁,梅遇笙还嘲笑她的吃相时,赵卿欢就满是后悔和懊恼。
早知道这会儿是这么个结果,打死她也应该秉着起码的端淑之态小口用膳的,如今看来,这晚膳吃的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太失算!
这一想到自己在梅遇笙面前也出了洋相,赵卿欢就满有不甘,都道吃人嘴软,她估计这话柄梅遇笙是肯定会攥在手里用来数落她的,是以一瞬间那心烦意乱的情绪就上了头,顺势便捧起了枕边的户籍册准备默念默念静静心,可就在这个时候,染婳却忽然急匆匆的在外头叩响了门扉。
赵卿欢吓了一跳,一边披了披肩趿鞋下了床一边问道,“怎么了染婳,出了什么事儿?”
“娘子,您醒着么……”
可染婳还未说完,厢房的门就已经被人一把推开了,赵卿欢正举着灯柱,一抬手,明晃晃的烛光就打在了裴苑的脸上。
深夜造访,缓急皆重!
赵卿欢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的把裴苑带进了屋,然后又吩咐染婳备来热水帕子让裴苑洗了一把脸,最后才屏退了染婳与裴苑面对面道,“什么事儿?”
裴苑本就愁着一张脸,听赵卿欢这样一问,她心里一咯噔,当下就如坐针毡起来。
赵卿欢知她肯定摊上了什么大事,不然按照裴苑的性子这大晚上外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她是摸到哪儿都不会摸来这翎竹苑的,是以又沉了嗓子道,“既来了,就是想好了要同我说,若你现在不说,以后也别同我说了。”
赵卿欢与裴苑虽并非亲姐妹,可俩人从小是一起在苏桓君的跟前长大的,赵卿欢比裴苑大一岁,小的时候裴苑总不服喊赵卿欢一声师姐,所以赵卿欢也几乎从来不在她面前端师姐的架子。可唯独遇着裴苑犯错闯祸,赵卿欢这为人师姐的本能就会立刻显现出来。
要说裴苑天不怕地不怕连师父苏桓君也未必会怕上一下的话,那她唯一的死穴就是生了气的赵卿欢。
是以在听到赵卿欢肃然的口气后,裴苑立刻讨饶道,“师姐,我说了你别恼。”
“恼不恼要看你捅了多大的篓子。”赵卿欢瞪了裴苑一眼。
裴苑脖子一缩,努了努嘴小声道,“我……我的阴缘牌被人收了。”
“你什么?”纵然裴苑说的很轻,可赵卿欢依然听见了,但听见了以后她便觉得自己肯定是听岔了。
“阴缘牌……”裴苑哭丧着一张小脸,眼眸里尽是惴惴不安,“师姐,那人我素未见过,断然不是长安人,不,肯定也不是洛阳人,说话倒是一派的京腔,只说……”因为害怕赵卿欢发作,裴苑一个劲的在顾左右而言他,可说着说着她就发现赵卿欢正瞪着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自己,裴苑怕的差点咬到了舌头,心里一阵怨声载道。
“阴缘牌?你最近帮人配了阴婚么?”赵卿欢眼皮一阵乱跳,总觉得这事儿的背后,裴苑是瞒了自己好多的。
果然,裴苑竟真的就咬着牙点了点头,却是飞快的又垂下了眼帘,做足了小媳妇挨训的姿态。
赵卿欢心里有怒,却知道眼下也不是发作的时候,憋着气又问道,“做了几桩?”
“就那么五、六、九、十来桩……”
“到底几桩!”赵卿欢伸出手就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额际青筋隐现。
“十二桩!”裴苑吓了一跳,连连喊道,“就十二桩,本手上这一桩做完我就想不干了的,谁知道碰……碰到个人,说我触了行规,顺手就把我的阴缘牌给收了……师姐,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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