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望春,径草染绿,桃杏萌动。
话说就在大年初九官媒衙门开府迎送的第一日,赵卿欢竟候来了一位贵客——宋府的三夫人,宋瑶的娘亲。
其实宋家宗族在老太爷宋懋公过世以后就分了家,宋瑶的爹爹在本家排行第三,如今在国子监领了个闲职当差,为人中规中矩不见风浪起落,这辈子若没什么差池的话,想必是能在国子监里头熬到告老的了。
不过宋三爷脾气好那在长安城里头是出了名的,早些年宋家的余威还在的时候,宋三爷也是考过科举中过举人的,这些年三爷的官途虽并无起色,可实打实的学问还真做的不少,便是圣人有的时候在和各文官斗嘴皮子之际,也爱找了宋三爷来判定一番以做正解。
有着这份殊荣,宋家三爷的面子在长安城还是吃的开的,是以宋夫人伍氏便常被人尊唤一声“三夫人”。
其实这一次宋三夫人来的很突然,因还未过元宵,所以街头巷尾的年味还足足的,是以这一大清早官媒衙门这府门开的也是拖拖拉拉的不见干脆,可就是这么个寒冬腊月的,宋三夫人在府门未开之际就已经在前头候着了。
所以当钱掌媒将宋三夫人仔细的迎进衙门的时候,光赔个不是就赔了好几回。
但宋三夫人闻言却尤为和气的笑着让钱掌媒宽心,在见了赵卿欢后,她甚至还给钱掌媒下了一个台阶道,“这官媒衙门里啊您资格是最老的,今儿有您亲自出来迎我,于我也是个吉祥的兆头。”
钱掌媒一听腰猫的更低了,连连赔笑着也一并说了几句顺溜儿的吉祥话,便就额头冒汗的将这烫手山芋直接丢给了刚拿着户籍册走过来的赵卿欢。
见着钱掌媒簌簌遁走的模样,赵卿欢便是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对着宋三夫人行了肃拜后说道,“虽衙门今日开府,可却鲜少遇到您这样大清早就候着的贵客,若咱们衙门里有什么怠慢之处,您千万多多包涵。”
“赵掌媒言重了,说起来今日是你我初次相见吧,我冒昧造访,也烦请赵掌媒不要见笑才好。”宋三夫人落落大方的一颔首,因自己到底长了赵卿欢一个辈分,所以便是直着腰受了赵卿欢的礼拜,方才由她引着入了内务堂的里间,然后上了座。
矮几上正煮着茶,茶水未沸,温吞无声,跪坐着的赵卿欢先是看了一看正在环顾四周素景的宋三夫人,然后先清了嗓子道,“不知三夫人今日造访,可是要为谁说媒保亲吗?”
这话其实是一句废话,毕竟这一般亲自登门衙门的人,不论贫富,十之**都是来求媒论亲的,更何况早也有宋瑶和她不冷不热的打过了招呼,赵卿欢这一句话其实也不过就是客道的寒暄罢了。
果不其然,就在赵卿欢话音刚落后,宋三夫人便狐疑的定睛看向了她,问道,“小女阿瑶没有找过赵掌媒吗?”
赵卿欢镇定自若的摇了摇头,那佯装的诚恳连她自己都略感惊讶。
宋三夫人一愣,忽然轻笑道,“诶,不瞒赵掌媒,我这不请自来也是临时起的意,今儿一大早我天还没亮就上了灵阁寺,多年来的习惯,每逢初九和十九我就会去烧一烧香,求的也不过是顺泰安康罢了。不过今儿我却在山脚下遇着了匡夫人,匡家四郎说的媒是永平坊刘大人家的小娘子是吗?”
赵卿欢想了想回道,“是有这么回事。”
“这媒是赵掌媒做的吗?”三夫人闻言有些失望。
赵卿欢摇头道,“不是,是钱掌媒做的。”
“也是郎才女貌啊。”三夫人惆怅的一笑,眼见赵卿欢伸手提起了已经烧沸了的茶壶正在那儿替自己斟茶,袅袅茶烟顺着杯沿腾空而起,遇冷微凝,稠的就好比是现在自己心里的思绪一般,她顿时有些动容,再开口便没了之前言语间的遮掩,“我今儿是直接从灵阁寺到了官媒衙门,这一路上我就在想啊,若是再不找你们出一出面,阿瑶这孩子的婚事我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先头我看上的是永乐坊周大人家的小郎君,可惜,叫人给捷足先登了,又后来,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匡家四郎的八字,这眼看着还是挺登对的,偏又让……诶,阿瑶开了年就十九了,若咱们做爹妈的再不着急,皇上可就要急了。到时候这黑灯瞎火的拉上帘子就是一配,还不知道能不能对得上眼呢。”
赵卿欢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细心问道,“是皇上那儿有什么消息传出么,是要给宋娘子指婚吗?”
三夫人闻言又是一阵叹气,连连答道,“便就是摸不透圣人的心思我才干着急啊!年前老爷有一次面圣,圣人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问过一句,老爷也并未在意,张口就回阿瑶并未婚配,皇上听了只是笑笑,可是……赵掌媒你说,皇上这笑里头的意思,谁琢磨的透啊!”
“您说的是。”赵卿欢由衷的点了点头。
自古圣意最为难测,君臣之谈,很多时候其实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你以为你听明白了圣人的意思,最终却可能事与愿违。为人父母,对着适婚的子女,最大的愿望总是希望其能嫁的顺心娶的欢心,虽媒妁之言也有限制,但总好比圣人随手一点的乱谱鸳鸯要好一些吧。
更何况赵卿欢好像听闻宋家这一辈子嗣都略为单薄,宋三爷这一房总共也不过宋瑶和下面的一个幼弟,所以三夫人今日会如此紧张,赵卿欢觉得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赵掌媒,你虽年轻,可到底也是正经的官媒,咱们同为女子,我的心思你定是能够明白的。国公府的喜酒我也是去讨喝了一杯的,那之后我同杜夫人私下也有过走动,李家和杜家这桩媒啊,你可是说到杜夫人心坎儿里去了。哦,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婉婉已经怀了身子啦……”
“真的?”赵卿欢闻言很是意外,格外高兴道,“这真是个好消息。”
宋三夫人点着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道,“是啊,就是年前太医给诊出的喜脉,哦,本三个月内是不好说的,赵掌媒你心知肚明就好。”
赵卿欢郑重的点了头道,“三夫人您放心,这点分寸我是知道的。”
三夫人见状,又把话绕了回来言归正传道,“所以你瞧啊,别的府里头都是成双成对、欢天喜地的,我心里头着急啊,赵掌媒,阿瑶的事儿,你看看能不能帮我先上上心?”
“您这话说的,只要皇上这儿没什么御指,衙门这里,是马上就可以帮您物色人选的。”
“是吗?”三夫人闻言有些喜出望外,可随即又有些犹豫不觉。
赵卿欢见宋三夫人忽而眉头深锁,只愣愣的捧着手中的热茶出了神,不由出声试探道,“三夫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是有哪家中意的郎君?不妨说出来与我听听。”
宋三夫人闻言一怔,下意识摆了摆手说道,“哪儿还有什么中意的郎君啊,好不容易看中的两个都去别人府上做乘龙快婿了。”
“三夫人莫急,宋娘子性子舒朗有柔,衡阳公主也不止一次夸她是个识大体的,若今儿我承了夫人的意接下了宋娘子的事儿,回头如果做的不好,公主也定是不会饶了我的。”
“阿瑶有福,能得公主厚爱。”宋三夫人闻言,宽慰的笑了笑,终在与赵卿欢不期而遇的对视中坦言道,“阿瑶这孩子啊性子烈,今日只有我同赵掌媒两人私下相谈,有些心里话我觉得还是要和赵掌媒交代交代的。当年,我怀子嗣艰难,阿瑶是差一点被老爷当成守灶女养的,幸而没多久我就怀了穆儿,虽然当时怀着的时候也不知是男是女,但老爷到底多了一丝念想,这守灶女的事儿也就搁下了。可是这些年,阿瑶是咱们三房的长女,老爷对她多是严厉少了儒爱,便就养成了她性子老成多做少说的脾气。有些时候,连我和老爷都拿捏不准她的心思,这不……她……”宋三夫人说到这儿忽然就顿住了。
赵卿欢正听得入神,忽闻宋三夫人没了声儿,便是猛地眨了眨眼就望了过去问道,“宋娘子如何?”
“这孩子……好像私下去见过梅公公了。”宋三夫人语气晦涩,似难以启齿。
赵卿欢不由的瞪大了眼睛,她素来知道宋瑶性子孤傲略不合群,却不知道她一个小娘子竟能乖张至此。
“她去见梅遇笙了?”赵卿欢顿时觉得头顶飘来厚厚的一片乌云,感情今年是从正月里开始她就要被梅遇笙这个魔怔阴魂不散的纠缠住了吗?
可宋三夫人还是肃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满心苦涩道,“老爷是个脾气好的,可知道了这事儿也气的不轻,足足罚阿瑶跪了三日的祠堂,这正月还未出呢,那丫头就因为这种事儿进了祠堂,所以我更是没了主意。这不,今儿一早听说了匡家的事情,我想着不能再干等了,便就急急忙忙过来了。早就听闻赵掌媒你说媒的本事赛过红娘,我也就没想着要找别的掌媒,便是看在阿瑶得了公主赏识的份上,她的事儿,也劳赵掌媒你多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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