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假设没错。”离云点了点头,“如果将犯罪学与犯罪心理学的理论用于分析,凶手的犯罪模式便是先接触因为动物而遭受损失的目标个体,许之以力量。再经由目标个体将契约传播给他人,当他人也遭遇动物侵害时,一旦产生报复心理,也会从魔鬼那里拥有杀人的力量。
但是传播原理属于异能研究的领域,我并不清楚。”
“传播原理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是传播模式再简单不过了!”千良说道。
“传播模式就是对话,你在杀死那个恶霸后,与云冽主编联系过,云冽与智安曾经一定互相抱怨过各自邻居饲养的动物。云冽又和茂生有过日常交流。”
“触发机制!是触发机制!”离云惊呼着,“并且这种触发机制以及你说的传播模式简直太过简单。
所谓触发机制便是指连发杀手施行特定犯罪的特殊动机,比如上世纪70年代的美国连环杀手EdmundKemper,他童年时代惨遭母亲虐待,接连杀死五位女大学生。原因就在于那些女生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于是产生强烈的憎恨。
至于传播,根本不限于传染者与被传染者是否谈论过被动物所扰,而是仅仅通过日常交流就可以传染。
如果说我是第一个恶魔契约的宿主,但我从没和云冽说过女儿的死亡,并且她应该不会和茂生谈论过动物扰民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那么传播范围根本无法控制,每天我们都会和许多人发生交流。”阿力大喊着。
“应该是这样!送水的时间很段短,云冽不是会随意将私人烦恼与他人分享的个性,除非是亲密之人。”离云笃定地说道。
“不愧是专业人士啊!”千良笑了起来,也许还因为自己的假设得到了肯定,“离云老师,我还有一个假设。这种魔鬼契约的作用在于增强或者给予异能,你们就是被增强异能的例证,而云冽、智安、茂生,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们曾经根本不具备异能。
但他们一夜之间拥有了异能,而且是非常古老的能力。分别是以言语杀人的言灵之术,在梦中完成复仇的梦杀之术,以及借用他人生命的借命之术,茂生说过‘哪怕献上罪者的灵魂’,也要救回自己的妻子。
再以连环杀手的理论来看,未被绳之以法之前,杀手是不是会持续作案?并且希望影响范围越大越好?”
“真是精彩啊!”离云赞赏着,“如果有机会,真想做你的老师啊!你的假设没错,契约的能力就在于引发足以复仇异能,并且恶魔绝对不会只是如此小打小闹,动物扰民的事件只是零星发生,连环凶手绝不会仅仅满足于此,更何况是恶魔,他们一定想要颠覆人间。天言,《圣经》中是这样记载吧?”
叶天言点了点头,“但是根据记载,恶魔的力量都非常可怕,如果要颠覆人间,先前的这些案件只是为了热身?但表面看上去皆是意外事件,根本不会引发注意。”
“我听说过,大概十余年前的那场战争,人类取得了胜利,恶魔被驱逐至至暗之地。”离云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千良。
后者显然没有提出反对,离云接着说道,“假设一个凶手决定要实施连环杀人案,并且具备周密的计划、完备的条件与强大的力量,那么绝不会希望自己的犯案只是被看作意外,所谓意外对于凶手而言,根本是没有丝毫成就感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恶魔,与我订下契约的恶魔,因为那场战争而失去了一些力量,所以这些看似意外的事件,应该是他获得力量的前提,并且他在等待着一个契机,犯下更大的恶行。”
“真是不谋而合啊!”千良感叹着,“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些已经发生的命案,是恶魔在积聚力量。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那个契机需要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加以利用?”
“对,应该如此。毕竟恶魔从订下契约,设定传播模式和触发机制,几乎步步为营。不可能去期待一个无法确定的契机。我个人认为,那个契机的基础已经存在,但恶魔需要力量将这个基础变成真正的契机。”离云语调平稳,目光沉着,仿佛又是那个将罪案条分缕析的犯罪学教授。
“那么,您有些什么建议?”千良恭敬地问道。
“不能算作建议……”离云犹豫了一会,“我对异能与恶魔所知不多,但是既然常人凶手会做足犯案的准备,那么恶魔也一定会收集材料来完成自己的计划。你不如去查一下罪案现场少了些什么,那缺失之物一定是被恶魔取走了。”
千良站起身来,向对面的女人深深一躬,“离云老师,您的指导大有裨益,若是我能活到二十岁以后,一定会报考您的博士。”
离云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又旋即皱起了眉头,“二十岁?难道……”
“啊!因为执律者的工作很危险吧!”阿力看着转身离去的千良,尴尬的笑了笑,“不过不用管他,他虽然实力强大,但性格倒是比较悲观。
为了安全起见,能请你们暂时留在旅社吗?不清楚恶魔又会做些什么。”
阿力刚想掩上房门,却又探头进来,爽朗地笑着,“当然,我们不是软禁你们,你们可以自行判断要不要离开。”
房门关上了,离云终于笑了出来,“多可爱的两个孩子啊,现在除了祝福他们,当真什么也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了。”
“哦!你真慢啊!一定背后说我坏话了!”千良嗔怪地看着阿力。
后者忽而一脸窘迫,“哪里有说你坏话,我一直夸赞你来着。你现在准备做什么?要重回那些罪案现场。”
“不一定要这么麻烦呢,要先确认一件事情。我们再去见一次那位鸽子大叔。”千良推开了幻境的门扉。
鸽子大叔格途一看到他们进来,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你们终于来了,在这里虽然很舒服,但真是寂寞啊!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中年男人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书册,“这是大学的线性代数练习册哦,我居然翻出来这个,随便做一做也算是消磨时间。”
千良看着那眉飞色舞的中年男子,很是惊讶为什么他一直如此不在意自己的死亡,“大叔,请问您没有什么心愿吗?生前一直想做的事情?”
“哦?”男人露出好奇的神色,“真是第一次谈起这个话题啊。你们是来为我完成心愿的吗?”
千良踌躇着,面对着这位爱笑的大叔,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自己的问题。
“你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就算是很糟糕的事情也没有关系啊,我已经死了,能这么舒服地住在这里,也是托你们的福啊!”格途大叔又笑了起来,“我生前在金融行业工作,向客户提示风险时,我总是先说那些最坏的结局。”
“我们是想知道,为什么您突然离世,还能如此乐观?您当真没有任何怨恨吗?”千良沉声问道。
“哦,原来是这个问题啊!”格途抬头望着天花板,像是在搜寻死亡之时的印象。
“一开始当然会很生气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和你们说过,那天我把鸽子藏在了异空间,避免别人上门抱怨。那些鸽子根本不可能从异空间中跑出来,我分明是遭到了陷害吧。
但是,正当我努力回忆自己有什么仇家的时候。我满腔的怨恨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整个身体,哦,不能说是身体!”男人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已经身亡,哪来什么身体呢。那就说整个状态吧,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就是那种轻如鸿毛的感觉,后来我就到了这里。
其实所谓的怨恨,根源大概是对家人无法释怀吧。我的妻子腰椎一直不太好,她最喜欢我闲暇时,为她按摩一阵。
至于我的儿子,向来不注重学习,太喜欢社团活动,我总是很担心他。
然而我已经死了,就算再怎么忧伤也于事无补。只能尽量想一想好的方面,比如生前我的事业还算成功,为他们母子二人投资了房产、基金和股票,如果不是太浪费,应该可以富足安稳地度过余生吧。”
男人又笑了起来,“金融行业压力很大的,我很擅长自我减压,这也是事业成功的秘诀吧。所以你们看到我,就是这样的模样。”
“其实,连和家人道别都来不及,他们的悲伤一定不会亚于我的伤痛吧!”男人长叹了一声。
“真是了不起的自愈能力啊!我们也许会有办法把你带出去和家人见上一面。”阿力在一旁宽慰着略显失落的男人。
“您真地感觉到自己的怨恨被抽走了吗?”千良咬了咬牙,虽然他也想说些安慰的话语,但对于枉死者而言,没有什么安慰能强过事件的真相吧。
身为执律者的自己,此刻除了板起脸,问出冰冷的话语,亦是别无他选。
“对啊!就是被抽走的感觉,就像水池被抽干了!”男人十分肯定地看着千良。
“打扰您了,那么我先告辞了。“千良躬身致意,走出门去。
阿力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尽量让自己显得泰然自若“以后一定再来看你,今天先到这里吧!”他知道,自己的探案拍档一定想出了什么,因此匆匆离去。
枝蔓回到家的时候,雪白的萨摩耶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热情地迎接着她,摇动着毛茸茸的尾巴,那憨态可掬的微笑当真像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
但是今天,她实在不想伸出手去抚摸爱犬那柔软的脑袋。在她走进小区大门的那一刻,尽职的物业管理员就向她转达了关于爱犬的诸多投诉。
比如吓到小孩子、弄坏植被、打扰保洁人员作业……,虽然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爱犬会钻出小院的栏杆,又做出那么多坏事,但物业管理员实在没必要编造这些谎言吧。
她换上拖鞋,走进客厅,眼角的余光便看到卧室的床单变得一团糟,沙发的扶手也被咬坏了。
白日里工作的疲惫与宠物惹出的事端终于齐齐袭来,让她无法招架,直接扑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教训自己的宠物,只是无奈地对后者招了招手,“霜狼,你不能这样啊!为什么你最近一点都不听话呢?
你知道吗,警方已经贴出公告了,好几个宠物扰民的饲主都被连环杀手杀死了。如果我死了,谁来照顾你啊?”
被称为霜狼的大狗依旧无知无觉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摇晃着尾巴。它向主人走近了一些,仿佛要向平日里一样开始嬉戏。
它的眼睛对视着主人的双眸,枝蔓在爱犬的眼中恍惚间看到不断旋转的自己,像是在一处茂盛的树林间翩翩起舞。
困意宛如山峦一般威压而来,她试图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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