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良凝望着着仿佛漫无尽头的黑暗苍穹,咏唱起那早已烂熟于心却无缘使用的巫词“深渊之极,无可探测;天威之巅,无可直面;赐以名讳的祈告,固若金汤的言灵;青空之风,聚散起舞,驱逐秽浊阴暗此世,静候大威力相!巫法—祭天!”
无法察觉的激越水流划过他的意识,他仿佛听到同样在水声亦激荡着阿力的神识,万丈光焰笼罩着他们,照亮了阴暗的湖泊,连恶蛟都在退避,踌躇。
千良感到神力正遍及自己的周身,他看着阿力——那光焰之中的神明,八角的冠冕,猎猎燃烧的发髻,左手萧笛,右手利刃,那是名为乾闼婆的神祗,他的光芒“无限宽广,无限深远,荣光驱逐了黑暗”。
笛声激越,又做曼妙婉转,夜空忽而被鸟群遮蔽,飞鸟皆口衔花枝,漫天花雨消弭了恶蛟的杀气,将它困在一隅。千良的冰刃瞬间化开恶蛟的攻击,斩向恶兽的头颅。
“干得漂亮!”阿力赞叹着飞向千良身边,“结束了吗?”
“不,还没有,恶蛟的气息没有消失。”千良以冰刃指着半空中巨兽的头颅和身躯,巨大的蛟首和蛟身正在相互吸引,渐渐合为一体,“无论多少次,它都会复活!果然啊,邪恶的物种只能在漫长的封印中渐渐化作尘土,却无法被斩杀!”
“那么无论是一千次还是一万次,我们都要与它厮杀到底,除非我们先死。”阿力的眼睛因为愤怒而蒙上了一层血丝。
“这可不是喊些豪言壮语就能解决的局面啊!”一声嘲讽来的很是突兀,千良看向身后那声冷笑的来处。雷鳞的神力看上去并未恢复,连鳞翅的伤痕都没有修复,整个身体摇摇晃晃。
“杀人犯来这里做什么?”阿力发出一声冷哼。
“我不是来和你们吵架的!”雷鳞依旧一脸的高傲,阿力看上去想立刻冲上去开打,千良下意识地站在二人中间,“我看你们对那五颗心脏的阵法了解得不少嘛。那么说一说关于那个阵法你们还知道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现在还有时间陪你玩十万个为什么?”阿力一声断喝。
“脾气真是不小,你身为佛之护法的传承者,佛家不是讲心平气和,戒嗔戒怒吗?”雷鳞依旧满脸的戏谑,“就当可怜一下我这个将死之人,告诉我一切不行吗?”
“好!我就告诉你,那个阵法古籍就有记载,可以释放恶魔你已经知道了,书上还有一行小字‘若脱神明之厄,必以神灵形神俱灭’。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倘若救出来,性命也没了,不如不救。”阿力一脸的怒气,“千良,不用理他,我们去杀了那孽畜,这次将它碎尸万段,看它怎么复活!”
“我懂了,我懂了!所以说你们人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阿力刚想发作,雷鳞却发出一阵狂笑,“我方才细细查过,那个阵法是邪阵,必须要注入神明之力方能完成阵法。当年镇守恶蛟的正是神力铸造的封印,这邪阵应该就是为了破坏神明的镇守而创制。我承认,我被恶魔蛊惑了。”
他的伤口像是被笑声扯动,引来剧烈的咳嗽,“但我还是可以做些什么,因为这个阵法只要以神灵作为阵眼,就可以摧毁恶魔铸造的封印,多么奇特的阵法啊,亦正亦邪。”
“那么你要?”千良忽而明白雷鳞要做些什么,“作为阵眼,你也会形神俱灭!”
千良本能地飞身上前要去拦他,狂暴的雷电与烈风让他寸步难移。
他和阿力隔着狂风与雷鸣看着雷鳞的身形渐渐消散,对方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悲戚的神色,“本来救出父母之后,我就会散去一身神力,与阴间换命,让那五个女子得享阳寿,她们心脏还在,因灵异凶杀而死的尸身一定在里会保存完好,所以她们不会死!”
雷鳞又苦笑了起来,“但现在作为阵眼,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让她们复活。无论怎样对人类失望,但身为神明,我又怎能滥杀无辜,神明终归要守护人类……”
羽川之子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空余一星雷电与五颗心脏的暗红光芒交相辉映。
千良和阿力分明听到无可得见之物正在破碎,有污浊阴暗的力量亦在极力抵抗,但清朗的夜风正驱散此地的阴霾。湖水再度拍打着湖岸,草木开始复苏,桂树丛林盛放得宛如金色祥云。
雷光与疾风自湖心喷涌而出,以雷霆之势向恶蛟威压而去,刚刚复原的恶蛟一时间与神明之力僵持在一处。
“阿力,演奏吧,以你全部的力量演奏,我们要制造机会,否则羽川大人和雷鸟大人无法完成封印。”
激昂的笛声在夜空中划出金色的轨迹,如同疾行的铁索般向恶蛟捆缚而去。暴雪与寒冰渐渐覆满恶蛟的鳞甲,冰刃如同一枚剔透的钉子将恶蛟穿刺在平地而起的冰山之上。
“好孩子,快躲一下,封印之术范围太广阔,会波及到你们。”一道温柔的影子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千良,抚摸着他和阿力的脑袋,就像一位母亲让孩子们远离火海。
薄雾般的护佑结界笼罩着他们,千良抬头望向遥不可及的夜空。烈风与雷电横贯天际,绘制出难以名状的图案。封印像一个花纹繁复的球体渐渐收缩,蛟龙巨大的身躯不断盘曲挣扎,烈风与雷电宛如缝针与丝线,不断缝合着球体的缺口,裹挟着那枚圆球坠入夜色笼罩的湖底。
“啧啧!”阿力大声赞叹着,“高手就是不一样啊!蛟龙被解决了!”
他大力的拍了拍了千良的肩膀,“喂,笑一笑吧。我们打赢了。你是不是想说训练一下,也能那么厉害!”
千良咳嗽了几声,“轻点。我已经很累了,我们要去向羽川大人致礼,总不能这样转身就走。”
“哦,对,我还想问问雷鳞和那些女孩的事情。”
“那些孩子都会活下来,雷鳞在阵法之外留下了一些神力,至于她们的家人如何安抚与消除记忆,恐怕要劳烦里会了。”美丽的妇人注视着他们,鳞翅在她身后宛如绚烂的极光。
“哇!好美!”阿力轻声赞叹着。
“羽川大人……”千良俯身致意,神明的力量正激荡起他血脉中的敬意,更何况是救下整座城市的神明。
“你做的很好,令堂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女巫,你和她一样优秀。您说是吧?夫君?”美丽的妇人回首看着身后相貌清俊的男子,后者神采飘逸,仿佛来自云端之城。
“是啊!还有这位乾闼婆族的半神不仅实力不俗,并且很讲义气,你们真是好样的!”男子的笑声出乎意料的爽朗,豪气冲天的模样。
“那么令郎会怎样?雷鳞已经真诚地悔过,并且弥补了杀孽。”千良问道。
“这是他的劫数,也是日后他继承这片土地之前的试炼。他在这里。”妇人微笑着,一只色彩明丽的蝴蝶舞步蹁跹,落于她的肩头,鳞翅之上有一道闪电的银色纹路,“也许是几十年、一百年再或者几百年,要看机缘,他会再度拥有人形。但无论多久,对于神明而言,都不算太长。”
千良低头沉默了一会,再度开口了,“羽川大人,不知您是否方便告知您是如何遭遇变故的。如果只能向会长说明,那么请恕我唐突。”
“哪有什么唐突?没被胜利冲昏头脑,才是合格的执律者啊!就是礼节太多了。”俊秀的男人朗声说道,不忘得意地对阿力一笑,“封印突如其来,就像是陡然发生的地震,对手一定准备了很久,所以我们根本没有防备,也无法知晓术者是谁。但那封印之上全是硫磺与火的气味,凶徒必然是我们与人类一直对抗的魔物!”
千良叹了一口气,这个夜晚总算结束了。当然不能指望解决所有的事情,比如再抓住封印神明的凶徒。
千良看着阿力,后者正和雷鸟大人相谈正欢,俨然一副忘年交的模样。
他忽而感到有些小小的失落,借用阿力的神力之时,他本以为自己会和乾闼婆族的神明发生共鸣,成为一名真正的巫者,但除了可以暂时使用阿力的神力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孩子,别担心。你是千家的子孙,一定会有伟大的神明拣选你,与你产生共鸣。”羽川大人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他耳边轻声讲述着,“并且你已经有了随时愿意把神力借给你使用的兄弟,他只认你一个人哦。千良,你要记得,你们不会仅仅只有这一次合作,路还很长。”
羽川大人双眸凝望着远方天地相接之处,“并且未来远远比你想象得艰险,但无论如何,记得那名为羁绊之物,它会守护你们,庇佑你们。恶魔不仅拥有战力,更会蛊惑我们,消弭我们心中的爱与信任。”
千良站在阿力身边,看着两位大人消失在渐渐稀薄的夜色之中。遥远的村庄仿佛传来一两声模糊的鸡鸣,宛如召唤白日的咒文。
“你要回家了吗?”阿力问道,“还是要去我的旅馆?”
千良还没来得及回答,阿力已经在后面开始推他,“走吧!去我那里,放心,我不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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