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豆包的胳膊僵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吊着胆看他,在心里求他可以说出一个圆满的借口,像每一次一样化险为夷,可是他没有,他还是那样,一个字都不说,那条项链也越攥越紧。那上面那片代表了希望的三叶草不见了,只剩了一条细细的链子,只是那上面有一块上刻的花纹很特殊,我才会一眼就认出来。
“沈易,我可以不追究你过去的毁约,但今天当着大家的面你给我说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在我们所有人当中,只有你们两个当时有通讯的条件,这条项链是樊明从仓库里见到交给我的,你把人带走不久后警察就到了,随后发生了爆炸,而你却完成了交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如果你的答案这些人当中有任何一个人不满意……”陈锐说着,手里握了枪,站起来当着他的面把子弹上膛,抬手指向他,阴沉沉的说:“你就跟那个女人一块儿死。”
“哥,四哥他不可能出卖我们的,他以前为我们做了多少事你都忘了吗?”苏娜不敢靠近,用一种几近恳求的语气说着,焦急的看着沈翊,似乎也在期待他快点开口。
我有一些弄不懂,可又好像明白了。
陈锐不是怀疑沈翊,他是在怀疑我,只有我是外来人,只有我一直反对沈翊做这行,只有我把手机带到了现场,所以我是最有可能报警的一个,而沈翊至多是没有阻止,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这样所有的过错就都归在了我的身上,而他还是那个四哥。
我突然有点希望他就这样把事情推给我,也许在他们那些人的眼里,为了目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牺牲的。
我这样想,沈翊却没有,他垂着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恐惧,好像在回答,又好像不是,低声喃喃的说:“我儿子死了,就在那场爆炸里。我找不到理由,也没有解释,我怪不了任何人,是我亲手一步一步,一步步毁了自己,毁了这全部……”
在场的人全都是一愣,用眼神传递着要说的话,绝不敢窃窃私语。
陈锐也是一样,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才刚刚知晓似的,眉头蹙的更深了。
我站在那里抱着豆包哭,它没有挣脱我的怀抱,反而用头轻轻蹭着我的下巴。
隔了一会儿,沈翊大概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形势,在所有人的注视里,缓缓地起身,上前两步,握住陈锐的枪口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胸口,说:“跟谁都没有关系,包括之前,每一次……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你开枪,杀了我。我早就该死了。当初我踏进这一行是因为你,现在结束也结束在你身上,你杀了我,我还要谢谢你,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人情,现在就一笔勾销。你开枪吧,开枪!”
陈锐没有动,苏娜却先跟我一样哭了起来,他们之间的对峙只有短短的几秒,陈锐便从他手里把枪抢了下来,沉声说:“沈易,百乐内部几百号人,谁都有可能是卧底,但你不会,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翊没有回答,他眼底满是阴沉,冷静的说道:“因为你杀过警察,而且不止一次,我想你一定没有忘记。没有谁会信任一个曾经犯下大恶的人来做自己的同伴,除非那些人也是同样的恶人。你能存活的圈子,只有百乐一个,而且可以让你过的很好。沈易,你是个聪明人,你比谁都明白该怎么去做选择,这也是我最看好你的地方。”
他把枪收起来,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觉察到他受伤之后,很抱歉似的拿开,短短的时间里,变了副面孔,对他说:“你儿子的事是你自己的家事,我不过问,该办的丧事办了就回来吧,虽然失去了一个合作伙伴,但至少你完成了交接,钱全部收到,我之前答应过你和老三的事……”
他把话说到一半,点了一支烟,回头看了眼袁颢。
袁颢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的说:“我的东西压在了手里,没能完成交易,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我在这个位置上也做了很多年,现在自知能力不足,愿意退位让贤。”
他看着沈翊,到他身旁,说:“恭喜了。你儿子的事情我们都很遗憾,但还是希望你能把公与私分开,以后继续好好辅佐大哥为百乐做事,别枉费了别人叫你一声二哥,还跟以前一样,不知道轻重。”
袁颢牵起嘴角微微笑了笑,一番话说完,沈翊忽然给了他一拳,是王圳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把他拉开,强硬的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手在沈翊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隔着一件衬衫,脓血便渗了出来,却也让他暂时的安静了下来。
袁颢只挨了一下,嘴角便裂了,被人扶起来之后只蹙了蹙眉,没再说什么。
陈锐也不管他们之间的事,假装没有看到一样,说:“我不是不讲人情,但现在我没法儿讲。正好,赶上过年,这几天你在家把丧事办了,三十那天到祠堂去亮个相,把职位的变动跟大家说一说,就算是正式上位,其他的酒我们都不摆了。不过还有一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警察那边的双陈同时出了意外,陈言邦已经确认死亡,致命伤是脖子上的一刀割断了气管,而陈律现在还没有找到尸体。这是件大事,你也派几个人去关注一下,最近上面肯定还会再派人下来,短期内我们行动受限,我会去打听一下具体消息。另外,关于是谁出卖了我们的事,沈易,我是不怀疑你,但你的前妻不行。”
他说着看一眼沈翊,试探他的态度一样,紧接着又说:“不过你们若是还想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办法。既然现在陈律出了事,想必下面的人也是群龙无首,他们内部或许也出了问题,三十那天拜关公,让她带了自己的投名状一块儿过来,跟兄弟们一块儿立誓,我要她进百乐,在老三离开之后,接替你之前的位置。”
我看向沈翊,他被王圳按着,眼睛很红,肩膀的血越来越多。王圳刻意的捏紧了他的伤处,压制住他的行动,不让他轻举妄动。
陈锐往我身上瞥了一眼,对沈翊说:“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只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话毕,抬手让人放开了我,周身裹满了冷冽,在几个沉默的人里走了出去,其他人也紧跟着接连离开,嘉齐和苏娜有一丝犹豫,各自停顿了片刻,最终也一样无言的离开,只剩王圳留了下来。
从看了陈言邦的尸体之后,沈翊就像被抽了魂儿一样,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便什么都不在乎了,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旁的情绪,麻木的容不下一丝感情。我甚至有些感觉,我马上就要永远的失去他了。
我靠着墙体缓缓地蹲了下来,怀里的豆包依旧在我怀里蹭着,我低着头,只有碰到它的地方是暖的,天冷的让人发颤。
沈翊没了桎梏,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顿了几秒,忽然开口对王圳说:“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王圳脸色不变,站在沈翊面前,不顾手上的血,低头点了一支烟,一口浊烟吐出的来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些怅然,“我知道。”
我愣了愣,沈翊却笑了,“陈锐也知道?”
王圳摇了摇头,目光被外面那浓雾浸透了似的染了分苍凉,平淡的说:“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沈翊不说话了,王圳顿了顿垂目看着他,问道:“秦蓉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他不语默认,王圳也跟着沉默,深吸了几口烟,把它抽完之后,弯腰掐灭在烟灰缸里,几粒烟灰在途中散落,听到王圳说:“我们都有自己的**和打算,怎么做也由自己决定,人情是人情,兄弟是兄弟,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不会怪你。不管以后怎么样,只要你还肯管我叫一声哥,我就认定你全没变过。”
王圳言毕也不再等他说什么,很快的开门离开。
我把豆包放下,被吓坏的张婶这时才敢露面,到我身旁来扶着我,结结巴巴的问我有没有事。我始终看着沈翊,没有回答她,只让她先回自己房里休息,等我们有事会再叫她。她担忧的看眼沈翊,可处于恐惧,并没有靠近他。
我等她回去了,偌大的客厅里只剩我们两个,去取了医药箱来,坐在他身边替他擦掉那些污血,机械的重复着做过很多遍的动作,把药伤好,打了一针消炎的针剂,整个过程中都不见他动一动。我裹紧了衣服,回忆着陈锐说过的那些话,胸口闷疼得厉害,扣了他的手叫他的名字:“沈翊……”
他没有应,我也不期待他会回应,失神的问道:“你跟陈锐说的都是真的,你是帮警察做事的,是吗?”
他手指微微颤动了两下,我转头看向他,问:“你是警察,还是线人?”
“警察……线人……”沈翊声音平平,我从中咀嚼着苦涩,听到他麻木的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我吸了口气,说:“是因为陈言邦死了?”
我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有些反应,许久才回过神来,我说:“陈律的尸体还没有找到,如果他也是你的上司,就还不到绝望的时候。”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并不抱希望,“他们不会让他活下来。”
我说:“那还有你的档案呢?所有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没用的。”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更紧的握住他的手,说:“至少,我们想办法去看一看,在被人销毁之前,想办法把它保护好,也许陈律真的没死。”
他沉默,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与他对视着,有些黯然,靠近了一些,说:“我们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可我却感觉直到今天才真正的开始认识你,我知道陈锐的意思,没有了乐乐,我就是你剩下的一道枷锁,可我不愿意这样。沈翊,如果你肯对我坦诚,不管要做什么,我都愿意帮你,然后替乐乐完成他的承诺,一直一直的等着你,直到你完成对我们许过的诺言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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