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年过四十,本是一个立场并不坚定的人。加之,他近来被狐塔控制,后金兵败宁远、罕王的死亡、和皇太极遇险都多多少少跟他有点关系,所以他心里不好受。代善并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虽然他也有野心,但他也深知在抱负上,他与皇太极差了很多。
会议一开始,皇太极、阿敏、莽古尔泰三人就结成了联盟,把他这个大皇子给孤立了。代善知道,现在自己力孤,要想改变大的格局已不可能。
按常理来讲,阿巴亥讲的那个政治遗嘱,给予大贝勒代善的待遇应该是不错的。何况大福晋阿巴亥在很长时间内,都曾经是代善的梦中情人。在很多时候,代善都梦想着自己当上一国之主,然后将阿巴亥纳为大福晋。这时候的大贝勒代善,于情于理都可以站起来,为阿巴亥讲一句公道话。可是,深知自己这几位兄弟残忍本性的代善,唯恐把自己牵涉于案情中,既然他们三个铁了心要结盟,自己反对会闹一个玉石俱焚的结局。所以,当时的代善就生生地憋住了自己,哑然无言。
其他三人决定让阿巴亥为罕王陪葬,既然他们三个已定,代善也不能改变结果,接下来,就是确定王位继承的问题了。
“各们皇兄,天已快亮了,今天还要为父罕下葬,而且我们还要处理大福晋阿巴亥与一些妃子的陪葬问题。皇位继承人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的建议是,我们兄弟先回到皇宫,安排父罕的下葬事宜。待父罕事务处理完成后,我们再约各位皇子一起,共商继位大事,如何?”
其他三个贝勒互相看了一眼,觉得皇太极说得对,时间太紧了,商讨继承人的事不是这么简单的,今天的主要工作是罕王的下葬。当即,四个人一拍即合,打马回城,安排罕王与大妃的下葬。
当日的早朝,准时开始,四大贝勒同坐大殿,下方的八旗亭内,八旗精英全部到齐,就等待这重要的一刻。
“父罕昨日归天,他终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心爱的妃子陪葬。昨日,我四大贝勒连夜去罕王陵暮,正好与父罕的灵魂相遇,父罕以魂为诏,告知我兄弟四人,召大福晋阿巴亥陪葬。愿我八旗子弟共祝父罕与大福晋同修万年之好。”
皇太极所读诏曰,如晴天一声惊雷,于这个秋日的早晨,让整个后金的皇宫沸腾。罕王灵魂传诏,让阿巴亥陪葬,而昨天,阿巴亥才刚刚宣布由多尔衮继承皇位,仅仅过了一个晚上,阿巴亥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既然皇太极等四大贝勒此时认定阿巴亥要陪葬,那阿巴亥就得死,因为四大贝勒的意愿是不可违抗的。后金如今的天下,唯这四位可以安定,也就是说,由多尔衮继承皇位这件事情也基本无望了。多尔衮只是一个少年,他全靠罕王与阿巴亥的支持才有了领兵权,而罕王已死,当阿巴再陪葬后,他还能指望谁?
人们在下面交头接耳,阿巴亥坐在朝上,猛的站起,她的双肩抖动,杏眼圆睁。她知道这四个皇子不会放过自己,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商议一夜的结果,竟然是要致她这个大妃于死地。
皇宫内的人们都把目光对准了阿巴亥,这位让无数人垂涎,让无数男从做梦都想得到的绝色女人。阿巴亥脸上是一片死灰色,细密的汗珠从她的两鬓缓缓的流下。她审视一下朝堂,文武众臣没有一个表现出怜悯之色。而四大贝勒中,代善低着头,根本不看她一眼,而另三个贝勒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满朝的冷漠,让阿巴亥心寒,她甚至都不敢去看自己的三个儿子,在自己的三个儿子面前,阿巴亥被宣布了死刑,这事听着是那么的无情,那么的寒心。
阿巴亥这个中年女子最初的意愿,也不过是想为未成年的儿子们挣得一份最大的政治利益而已,或者,努尔哈赤的生前,真的有过那样一份的临终遗命。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未预想到,四大贝勒一出手反击,就是置自己于死地的阴招!
“荒唐,老罕王临终前不想见任何人,当时只有我与老罕王一起,在沈水之畔,老罕王握着我的手,告诉我让多尔衮继承皇位,让代善辅助,然后他慢慢地咽了气。哪来的让我陪葬这一说,以我和罕王的感情,如果他想让我陪葬早就跟我说了,还用得着向你们几个传什么魂诏!”
“我看,是你们四个想篡夺皇位,联手陷害我吧?”
阿巴亥当然不甘心这样死去,她还要据理力争。但她忘了,乱世之中,是男人的天下,哪会有人会同情一个女人,尤其是她的力量远远不及四大贝勒时候呢!
“大福普,这是罕王的意思,你竟然说是我们的个人私心,真是笑话。今天下午,正式下葬,你去准备一下吧,把你的侍女全都带着,一起陪着你去和罕王相聚吧!”
当皇太极的话说完,阿巴亥知道自己完了。虽然明晓得抵抗是徒劳的,可是,求生的愿望仍然使得阿巴亥要大声地抗议一下。可是,政治斗争从来信奉的就是有刀有枪便是草头王的硬道理。失去了老罕王庇护的阿巴亥,就像从一座崩塌着的巨大冰山顶峰上迅速坠落的一只小鹿。她纵然是口舌如莲地辩解,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阿巴亥想寻取一下众臣的帮助,但是,没有一个人发声,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
“我可以跟随罕王而去,但我临去时有一请求,还望众贝勒与大臣们,善待老罕王的三个皇子阿济格、多尔衮与多铎,多尔衮与多铎还是孩子,期望他们能为后金的天下贡献他们的力量。”
阿巴亥在明白了自己的回天无力后,失败者与胜利者间的最后时光,也就保持了一种相敬如宾的克制。所以,她当机立断,决定牺牲自己,保全自己的三个儿子。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如果自己誓要与四大贝勒抗争,很可能会伤到自己的儿子。
多尔衮与多铎都站在朝下哭泣,这两个孩子,还没有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母后就被别人判了死刑。当阿巴亥在朝上安抚两个年幼的孩子时,这一场景还是震撼了群臣,但这些人也只是在内心中唏嘘一下而已,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一个态。
这就是无情的权位之争,阿巴亥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令人可笑的是现在距离努尔哈赤的崩逝,还未超过二十四个小时。这样的政治打击,真是少见的霹雳快手!
这一场政治角力,从清晨开始就立下了基调,四大贝勒从容不迫地就将阿巴亥致于了死地。
这场政治余波耐人寻味之处,在于当时另有两位小福晋,庶妃阿济根与代音察,也颇“荣幸”地被选中了从殉于地下。她们是天命五年(1620年),阿巴亥与代善暧昧案的告发者。当年曾因为告发有功,短暂地荣升过与汗王同桌共食的地位。后来,阿巴亥与老汗王重温人间的幸福时光,阿济根与代音察很快就回到了从前清冷的屋子,回味尘世的笑影与泪痕。这一次,四大贝勒刻意安排庶妃阿济根、代音察二人相从阿巴亥大妃到下面去冤冤对决。相信踯躅于九泉路上的努尔哈赤,应该都不会有白露泠泠的孤寂了。
阿巴亥美丽的一生将于今天结束,此时,她寿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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