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之乱永不及风花雪月来的引人,北二王以勤王之名带兵赴中原,皇上三发勒令警告其不得擅离封地亦不可引蛮夷外族入长安,然,命令皆被无视,二王回话要求面见清帝,言下之意便是已不承认他的君位。
然,即便是这样一触即发的危局也还是没能牵住百姓的注意,只因为京中还有另一出惊闻,还风花雪月,讲的是儿女情长。
说起来当年宸世子下聘也不过昨日光景,那延绵十里的红妆羡煞了无数闺阁中秀,绵绵情意引得多少女子酸言酸语明羡暗妒,可一转眼不过一年光景,竟都没挨到二人大婚又转手解了婚约,可真是让人唏嘘……许说什么唏嘘,都是太含蓄,这字字句句,分明就是幸灾乐祸。
还留在水榭楼台,瞒过初一瞒不过十五迟早都得知道,华枫……终于还是将该告知的,都陆陆续续说与了她。
从凤欣薨世说到凤梨入冷宫又说到清帝突现再到二王起兵,最后,终于还是说到……婚约。
手里的茶碗掉了尤不自知,毓筱只觉得不可思议呀!
怎的?取消婚约难道不要问过她的意思吗?
已天下皆知?呵呵,做的可真好!真好啊!
太担心她,华枫一颗心紧绷的连呼吸都忘了,“毓筱……”
“无妨。”转眼笑如温软看着华枫,眉眼唇角,哪里都看不出一丝牵强,并不是为了让他放心才给的笑。
可心却提的更高,“毓筱,你……”
“且安心吧。”她并不想多言,自从那一日疯过烧过昏睡过,再醒来她从没有作践过自己,她并不想对华枫说什么心路历程,她只需用行动给他看,让他放心。
一边提着忐忑,一边又揣着疑惑,华枫始终困顿,毓筱一直都太平常,平常的不像失恋的人,不哭不闹不绝食,日子如流水她就像隐居者,让华枫一边庆幸着一边又提心吊胆,生怕毓筱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定哪天就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塌了。
可是并没有,优雅的园子里,隔绝了外头纷纷扰扰的喧嚣,他二人在此处已度过月余。京城的局势愈发紧绷,二王的兵马已迫近城下。
听着想心血来潮,可目光诉说的却是坚决,毓筱说:“陪我去趟墨王府吧。”
华枫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静默只等着毓筱转开目光就可以假装没听着,可,毓筱不动,始终看着他,半分不动摇。
张张嘴,唇瓣颤动,他想说,最后却只是点头,“好。”
择日不如撞日,毓筱大抵决定做的坚决,华枫刚一答应她就要动身,才一个恍惚再回过神之际就已经随着毓筱站在了墨王府的大门外。
然,一盏茶后,他们还站在门外。也是,这里可是墨王府啊,京城里那个门槛比皇宫还要高的地方,原来,没了墨宸的嘱咐,这个门竟如此难进。
既如此……
“呵呵……”毓筱肆意的笑,极妍极美,“枫哥哥,我们,闯进去如何?”
她从没这样叫过他,她似乎是在胡闹……不,不是似乎,是真要胡闹,她还要强闯墨王府!
青天白日,在这里站一盏茶的功夫以足够招惹是非,尤其又是在这个档口上。若还要强闯王府,指不定要被传成什么面目全非的流言。华枫想劝阻她,可她那个危险的笑却让他难以开口。
那种危险并非针对外界,而是一种临界……从墨宸的不告而别到解除婚约再到王府拒见,相比起来,只是被拒之门外似乎微不足道,可它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毓筱的情绪到了极限,很危险!
华枫很担心也很怕,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正确引导她而不是让她崩溃。
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他约摸就缺着拒绝她的能力。
墨王府并不好闯,半分不曾留情可偏偏毓筱又不要命,最后多亏了赤风放水才得以护毓筱周全,可看看华枫就有些狼狈了,一身衣衫割破不少,只侥幸所伤不重。
剑横在赤风颈间才终于进了墨王府,只是,这一步步,迈的艰难。
持剑的人难,被挟持的人也难。
赤风并无意让毓筱进来,里头的东西让他心虚,心虚的不敢也不想让毓筱小姐看见!
可他又怕,就这么一直打下去又啥时候才是个头?难道真要让毓筱小姐伤在隐卫手下吗?
他不愿,亦不能!
所以,步步艰难。
而华枫……他明明持剑挟人,脸色却比赤风更难看,步子比赤风还要沉。
唯一走的义无反顾的就只有毓筱,没人拦着,她大步流星,逼得华枫和赤风不得不追上来。
然而,是怎么都没想到的情景,毓筱愣了愣,魂好像丢了。
安宸阁的小花园里头,一男一女暧昧缱绻,彼此依偎,唇齿相闻……
赤风禁不住闭了闭眼,似乎恨不能就这么死过去了。
华枫也下意识撇了撇头,即使只是背影,他也认得出那里的女子是谁。
“华……清。”低低的呼唤,出口后毓筱却觉得好笑。
她唤华清做什么?
她是来找墨宸的!
“宸世子别来无恙啊。”掷地有声的问候,花园里的人仿似受了惊般猛然分开,不知是不是有意,墨宸站在了华清前头。
无言的嗤笑,毓筱对此举不屑,把她当什么了?又何须护着?莫不是怕她与华清为难?她为何?凭甚?
真是可笑!
心,酸的蜷缩成一团,舒展不开。
“你……有何事?”
问的……可真好啊!
“听闻宸世子取消了婚约,本小姐好歹也是韩家大小姐,宸世子招呼不打就擅自做主,未免太失礼了。”
“……”片刻的沉默后,墨宸缓缓回答,态度似乎极认真,“宸着实失礼,此厢请罪,不求韩小姐原谅,只愿韩小姐成人之美。”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下子卸了全身的力,毓筱忽然没劲儿求那个究竟。
罢了!罢了吧,就如此吧,总是他自己选的路……
这念头才刚一冒头毓筱就有些站不稳,华枫急忙搀扶想带着毓筱离去,一低头却见毓筱正看着墨宸。
那一头,墨宸正弯身,似乎……是花枝勾了华清的裙角,墨宸在解。
捧在手心里的与丢在地上的,可真是差出了千百个天壤地别啊!
“呵呵……”毓筱再一次笑了,只是这一回,多了几分苦,几分涩,还有几分凄。
“回去吧。”实不忍心,华枫很难面对眼下的局面,一面是血缘之亲的表妹,心仪却不能说出口的女子,一面是一同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妹妹,他难抉择,而这个搅在局中央的罪魁祸首,他亦是难置可否。
想走,也想带毓筱走。
“你,不悔?”没有答华枫的话,毓筱还盯着墨宸,问,声音极轻,似乎没了力气。
“无悔。”墨宸没回头,连手下的活都未停,语罢终于解了花枝,他扶上华清的腰肢背对着华枫二人往里走,丢下一句,“二位慢走,恕不远送,赤风自行领罚。”
一气发落了三人,华枫松了手收了剑,带走了有些僵硬的毓筱。
不知……该回哪处,华枫正犯难,毓筱给了去处。
“去水榭楼台。”
有些意外,华枫原以为她此刻最不想去的地方便是水榭楼台。
“毓筱……”想劝,却又不知如何劝,欲言又止间,只能转上往水榭楼台的路。
许是心境之差,毓筱觉得头一回看见它时觉得它恬雅精致,是京中的一点江南。可今时今日,它像是蒙着一层雾,灰扑扑的,好像秋比别处早,萧瑟弥了一室。
“日后,不住了……”呢喃自语,华枫听了个隐约,心里终于松了一小口气。
这种时候,任何熟悉的物熟悉的景都能像凌迟一般折磨着人,所以他盼着毓筱能躲开些,逃避些,别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的凌迟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可,若不是住,她回这里……疑惑都没来得及理清楚,毓筱一回头已经换了颜色。
“来,搭把手。”她竟明媚起来。
好奇和疑惑一时间堆得太多,华枫忍不住问:“毓筱,你……要做什么?”
“布施!”洋溢着神秘又隐隐含着捣蛋的笑,毓筱打坏主意一贯的样子,出现的太突然,华枫有点不及防。
其实还不是太懂,但华枫还是随她去了,都说了,他似乎缺那个拒绝她的能力。
当见到那一屋子大红礼盒时华枫大抵明白了,一时间竟是笑了,只是笑的有些不痛快,更像是哭笑不得。
九十九,取长长久久的寓意,搬起来可真够沉,又多,真不知道送聘礼的兄弟们有没有心里暗骂。
总算是将毓筱点出来的九箱搬到了城西靠郊,此处是几个村子,还有些乞儿和流浪儿。
破庙顶上,毓筱一根白练拴着箱子,一手拍一拍华枫的肩,“借个声。”
借……声?华枫抽抽嘴角,略无奈。运内力使声音散开,喊了句——天上下金子了。
金子,这是谁都格外在意的字眼,天上下金子,即便是玩笑也能引得人凑一场热闹,而他的目的也就是将这些农夫乞儿都引过来。
应着他这一句话,毓筱开箱,撒出一片金玉满地来。内力竟用在撒金子上,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不过倒意外的好使。
满满九大箱子的金银珠宝,搜罗时怕是费尽心思不知耗时多少,尽数撒完却连一炷香都没有,毓筱不停,九箱,又九箱,再九箱……待到昏黄,已撒出**七十二箱,余下这最后的二十七箱,此刻正堆在水榭楼台最高的楼台上,底下乌泱泱聚着的都是闻风声前来凑热闹的百姓,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
京城里就是这样,有点风吹草动的都像是能插上翅膀似的,更遑论有人散财撒金子。
嗡嗡嗡的苍蝇乱转,议论声嘈杂不歇,华枫站在毓筱身后神色难言,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该怎么说?散了这些聘礼,毓筱是在赌气吗?许有,许不全是,许只是行事决绝。可到底都是珍品,饶是他不看重身外之物也不免觉得……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可偏偏毓筱就好像是眼盲了,全然看不出从自己手中散出去的东西是什么,就这么,如扔谷子喂鸽子一般的,尽数撒出去了。
底下的百姓都抢疯了,乱的拳脚纠缠打了起来却又不过三两下就罢手,生怕耽误了拾金子!
一口气倒完了二十七箱的稀世珍品,毓筱像是圆满了,拍拍手,一转身下了楼台没了影。
走出不过百丈,毓筱的步子突然艰涩,微弯的腰似乎是肚子在痛,华枫一下子有什么东西窜上头,整个人如坠冰窟般凉了个通透!
“毓筱!毓筱!”
如离弦之箭接住了毓筱不稳的身子,猩红的血已经晕染出裙摆还在往下蔓延,华枫慌得双手发抖,唇颤的要碎掉却好像不知道该说句什么。
是的,毓筱有身孕了,在她高热昏睡时他就知道了,可他……没说。
可眼下……孩子,孩子可能,就这么没了……
冷!太冷了!
华枫不住的打颤,扶着毓筱的手臂僵硬的厘寸难动,不知是打击太大还是状况太震惊,他完全懵了。
“带我……回去。”疼的发晕,毓筱话说的很艰难。
“回、回哪里?”华枫只觉得思维都冻住了。
“回……”举目京城竟无个归处,可此刻哪里还有精力去拼什么酸涩,她闭了闭眼又睁开,道:“回枫园吧。”
枫园是华枫的住处,有些意外,也有些庆幸,华枫将人抱起,避开了外头那一群正疯抢金子的百姓悄无声息的离去。
——
消息插了翅膀传的飞快,唐柒得知此事差点没惊得将桌子给掀了,手里捏着那几张薄纸,他犹豫再三,决定要上一趟京城!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对墨宸先有少年共患难之谊,后有共谋大局之情,对墨宸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尤其是他对毓筱的情!反之,毓筱那个看似决绝的,其实用情也极纯粹,何以能当街散尽聘礼不留余地!再说了,如今他归的可是毓筱手底下的唐门,自家主子被人欺负了,他或许轮不着出头,可眼下这趟差事可是阿宸吩咐的,若是不丢下回去岂不是「岂有此理」?
如此一想,唐柒扬唇一笑,马鞭一挥,扬尘绝迹,将蒙骑入京的大军都远远的丢在了后头。
反正无妨,有君少顷看着呢,这局棋就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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