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昇立在那,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却是看不到一点光亮,冷凝得有些吓人,那双冷沉深邃的双眸里,被莫大的震惊笼罩着。
他的唇角在发颤,就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一根一根地颤抖着,那沉重的模样,像是打击过度。
这样的距离,陆柏昇足以看清楚对面那个女人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五年的时间,他已经将她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她的展笑欢颜,她的秀眉紧锁,她的泫然若泣,每一个表情,都像是一根细丝,紧紧地缠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她和五年前相比,更加地纤瘦了,虽然,轮廓没有什么变化,可她身上多了一份沉郁,那份阴郁就像被雾霾笼罩的天空。
而她那双本是水灵的大眼睛,此刻,里面一片空白。
陆柏昇的手指倏然攥紧, 这五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见没有声音,雨念又试探性地开口,“请问,可以告诉我怎么去中心医院吗?不好意思,我是个盲人,看不见。”
盲人,两个字,就像是两把尖锐的钢刀,重重地插进了陆柏昇的心脏。
他疼得脸色都白了,瞳仁里满目都是痛苦的情绪。
提步过去,在她身边站定,深情的眸光凝着她那张光洁的小脸,一沉再沉,深吸一口气,才道,“我带你过去。”
说罢,大手便主动地拉起了她垂落在身侧那只温凉的小手。
紧紧地攥着,像是在害怕自己这次一旦松手,便会将她再次丢失。
雨念怔在原地,连呼吸都僵住了,更忘了,要将自己的手抽离开。
这声音……
怎么会这样熟悉……
脑海里瞬间浮起很多零散的片段,模糊的,破碎的,有哭声,也有尖叫声,还有很多很多议论声,那些声音就像是成千上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地乱飞。
雨念觉得难受极了,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像是有一把锤子在太阳穴那使劲地锤着。
她心里十分清楚,现在脑海里这些情节,是她这五年来从未想起过的。
她开始变得惶恐,变得惊慌,变得更加害怕起来……
“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过去。”雨念回神,下意识地拒绝,要和身边这个男人拉开距离。
不管他是不是陆柏昇,她都不想和他靠近半分。
可是,她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那人,却是霸道得根本不容她反抗丝毫。
掌心的力度,大得几乎要将她的手融进他的手掌里。
这种无力而又被压制得死死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先生,请放开我,你拉痛我了。”雨念拧着细眉,面上浮起了一丝温怒,语气也变得有些不悦起来。
陆柏昇意识到自己失控了,此刻,他能看清晰地看到雨念脸上的抗拒和戒备。
不想再重蹈五年前的覆辙,手指一根根地松开,最终,还是放开了她的手。
手掌脱离,雨念却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体温,那热度还灼灼地熨贴在她的肌肤之上,沿着血管一直烫到她的心上。
心尖哪儿,此刻,颤动得有些厉害。
“抱歉!刚才是我太鲁莽了,我正要去哪里,一起走吧。”陆柏昇换上轻松一点的语气,试图打消些她心里的防备。
雨念想说,不必了。
此刻包包里的手机,却是适时地响了起来。
知道她电话的只有身边几个亲近的人,她以为是韩昱打来的。
便接了起来。
“佟小姐,我是乔治,今天你需要来医院复查,还记得吗?”是她的主治医生打来的电话。
“记得,我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了。”
“好的,那我去门口接你,你丈夫刚来过电话,让我照顾好你。”乔医生在那边笑着说。
雨念轻声道了句谢,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声音不小,而乔治那句,‘你丈夫’三个字,清晰地落入了站在一旁的陆柏昇的耳朵里。
他浑身僵了下,看着雨念的目光越发地深邃和暗沉,眸底翻涌起剧烈的情绪。
丈夫?
她又结婚了吗?
这个猜测涌入脑海,让他的呼吸都顿了下。
心里,划过一阵难忍的涩痛,眼里,更是一片沉痛。
这五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到医院来复诊,眼睛为什么会突然看不见?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紧紧地绕在陆柏昇的心上,让他的眉头蹙得更深更紧,呼吸也越来越重。
雨念不想耽误乔医生的时间,他下午还要去意大利参加学术研究,而此刻,唯一能帮她的也只有身边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了。
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陌生而又客气地说了句,“麻烦你了!”
陆柏昇抿了抿唇,没有再回话,只是贴在她身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于拓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皆是什么话都没说。
一路,几人都无话。
陆柏昇频频偏头去看她,好几次都想开口问她一些话,可是看着她那平静如水的面色,那些话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在心里苦涩地一笑,问自己,此时,他还有什么立场去关心她呢?
前夫?呵……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年和他离婚时,她说的那句,“这一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当时,她眼里的痛恨和绝望是那么地深刻。
就像是一个噩梦缠着他,每每午夜梦回,只要想到她那一记眼神,胸口就钻了心地疼。
更何况,现在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若是,她的眼睛能看得见,只怕他根本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次,陆柏昇有了逃避的念头。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一辈子她的眼睛都看不见,至少,他们还能像这样并肩而行,哪怕是沉默。
他也愿意,这样静候在她身边,当她的眼睛。
雨念能感受到身边那道灼热的视线。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渐渐紊乱的心跳,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身边这个人不是陆柏昇,他只是个陌生的过路人而已。
就这样,各自怀揣着心思,走到了医院。
乔治隔很远就看到了雨念,他朝她小跑过来。
“佟小姐。”他亲切地唤她。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雨念身体紧绷的那根神经稍微松懈了点,笑着应了句,“乔医生。”
这几年的相处下来,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从他那爽朗的声音里,雨念能听得出,他的年纪并不大。
乔治和韩昱是很好的朋友,都是南城人,但他很小就随着家人移民意大利了。他本是在意大利工作的,可为了方便给她做检查,他便申请回南城的这家医院兼职,在意大利,他的职位依然替他保留着,他在国内待的时间并不多,经常是两边跑。
“这两位是?”乔治没见过陆柏昇,平时雨念来复诊都是韩昱陪着的。
韩昱对雨念的紧张程度,乔治自然是明白的。
此刻见到陌生人,不免多留了一个心眼,上下打量了陆柏昇好几眼。
“他们是送我过来的好心人。”雨念开口解释,又朝陆柏昇说了声,“谢谢你!”
不等他给出回应,又对乔治说,“乔医生,你下午还要飞意大利,我们赶紧进去吧。”
“好。”乔治上前去牵她的手,离开的时候,朝陆柏昇礼貌地颔了颔首。
陆柏昇站在原地,目送着,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司机不知何时已经将车开了过来。
于拓上前,轻声说了句,“BOSS,我们走吧,分公司还在等着你回去主持会议。”
陆柏昇嗯了一声,又深深地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才转身坐进车里。
车平稳地往分公司开。
陆柏昇坐在后座,无心再看新闻,凝着窗外,对于拓说,“把她这五年来的生活都调查一遍,我要详细资料。”
“好!”
………………………
乔治的办公室。
雨念坐在桌前,可乐趴在她的脚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乔治给她倒了杯热水。
“最近感觉怎么样?”乔治在对面坐下来。
雨念捧着热水,摇了摇头,“挺好的。”
“头部没有感觉到有哪里不适吗?”乔治将刚才拍的片子拿出来,一边看一边仔细的问。
四年前,雨念在意大利接受了开颅手术,当时手术的风险系数相当高,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二十,如果失败,很有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醒来,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但她还是在病*上昏迷了近半年,醒来后,眼睛依然看不见,但好在颅内的淤血已经成功摘除了。
“没有!”雨念选择把刚才那些不适,隐瞒了起来。
“真的吗?”这么多年的相处,乔治多少还是了解雨念的。
刚才见她,就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劲,十分惨白,这是这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乔治不免担心,“佟小姐,如果有哪里不适,你不要瞒着我,这样对你的病情分析没有任何好处。”
雨念虽看不见医生脸上的神情,但知道,自己在他面前一定透明得像是一张白纸。
抿了抿唇,沉凝了片刻,才道,“我脑子里现在很乱,有很多很多零散的片段,和许多嘈杂的声音在回荡着,那些片段都很模糊,根本拼凑不起来。”
听了她这话,乔治心里咯噔了一声,看着她的目光不由得沉了沉。
“我觉得它们很熟悉,但也很陌生,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那些声音。乔医生,我这是怎么了?”雨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自从手术过后,这样心慌的感觉是第一次。
而且来得这么突然和强烈!
乔治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放下手里的片子,看向雨念,“佟小姐,你诚实的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怀疑什么?”
被他陡然这样一问,雨念怔了下。
长睫颤栗了一瞬,她心里也很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来。
乔治鼓励她,“没关系,你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这样才能判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雨念咬了咬唇,半响后,才毫无保留地把心中的话说出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
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荒谬。
她并没有失忆,对于以前的事,她都记得,包括和陆柏昇离婚。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她能记得他们是为了什么而离婚,却记不清最后是怎么离的婚。
包括朵朵,她记得是什么时候怀的她,但对于她的出生,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只知道,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的孩子。
然后,韩昱就把朵朵带到了她的身边,告诉她,朵朵已经快两岁了。
“乔医生,是我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吗?”雨念满眼疑惑地看向他。
乔治顿了片刻,才开口,“佟小姐,根据脑部CT的结果来看,你恢复得十分好,但是由于你自身身体的原因,导致失明,是不是同时影响了你的记忆,目前我还不能下定论,这次去意大利做学术研究,就是针对你的情况进行探讨,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把你的情况做成了课题研究案例,呈递上去,已经通过了,相信经过权威专家们的集体探讨,很快会有适合你的治疗方案出来,也许,复明也是有可能的。”
复明!
其实雨念对于复明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这么多年,她已经在渐渐适应盲人的生活了。
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复明了,于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至少,和韩昱离婚后,他不用再担心她无法照顾好朵朵,牵挂着她们母女,可以安心地去过自己的生活。
“乔医生,谢谢你。”雨念真诚的道谢,不管最后的结果是好还是坏,终归还是要感谢他这么无私地帮助她。
“和我不用这么客气,我和韩昱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也算得上是亲兄弟一般。”乔治笑了笑。
“不过……”他顿了下。
“不过什么?”
“佟小姐,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的记忆是个潘多拉的盒子,你还会愿意去打开吗?”乔治问得小心翼翼。
“潘多拉的盒子?”雨念愣了下,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乔治始终还是没有勇气将话题继续下去。
正好这会,管家赶了过来。
“夫人,乔医生。”他应该是跑上来的,嘴里还喘着粗气。
乔治给他倒了一杯水。
管家喝了水,说,追尾事故,已经妥善解决了。
雨念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乔医生,夫人的身体没事吧。”管家问乔治。
“你们家夫人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不用担心!”乔治笑着说,又看向雨念,“佟小姐,回去好好休息,保持好的心情,什么都不要多想,一切顺其自然。”
雨念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她今天太过敏感。
总觉得乔治的话里有话,似乎有什么瞒着她。
乔治开了一些调理身体的食疗方子,雨念拿着方子,便和管家离开了。
…………………………
把雨念送走。
乔治回到办公室,就拨通了韩昱的电话。
韩昱正在开会,接到他的电话,还是将会议暂停,到办公室去听。
只要有关雨念的任何事,他总是这样上心。
“乔子,怎么了?是不是雨念的身体又有什么问题。”接通电话,韩昱焦急的声音率先传了过去。
乔治在这端翻了个白眼,啧啧两声,“瞧你这心急的样子,我说,韩总裁,你眼里,心里,嘴里,难道只有你老婆一个人吗?”
“少啰嗦,赶紧说正事,雨念今天复诊结果怎么样了。”韩昱没心情和他瞎贫。
“怎么说呢,有好有坏吧。”乔治故意想要逗逗他。
“什么叫有好有坏,别给我咬文嚼字。”韩昱有了心火了。
听出他话里的火药味,乔治也不再吊儿郎当,收起玩笑一本正经道,“复诊结果,她恢复得很好,但是,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她跟我说,她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说好会替她保密的,还是告诉了韩昱,乔治在心里对雨念道歉着,佟小姐,千万不要怪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什么叫记忆出了问题。”韩昱有些听不懂。
“通俗点说,就是手术过后,被她自己掩藏起来的记忆,和你们刻意让她逃避的记忆,此刻正在一点一点地复苏!”乔治一口气说完。
韩昱在这边听着,连呼吸都绷紧了。
好一会,他才重新开口,“所以,你告诉了她真相?”
“我傻啊,我明知道那是个地雷,我还让她去踩。”那不是再次将她往悬崖上推吗?
虽然佟雨念以前经历过什么,乔治并不清楚,但在临*上,像她这样选择性把记忆藏起来的还是有很多的。
通常都是经历过十分痛苦的打击或挫折,在自己的心理状态无法承受的情况之下,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逃避过往的那些伤害。
加上她的脑部动过大手术,记忆混乱或者丢失,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能理解韩昱的做法,如果换做是自己,他也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
虽然,是欺骗,但也是善意的欺骗不是么。
但是,身为医生,他还是应该更加理智,“韩昱,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佟雨念你比我更了解,今天我试探了她一下,我觉得她很有可能会将那些刻意隐瞒的记忆再次找出来,而且,我很早就和你说过,这种事不可能瞒一辈子,只要被熟悉的人和事一刺激,那些记忆就会像是潮水一般涌出来。今天她的状态很不好,我下楼去接她的时候,看到一个长得很英俊的男人,送她过来的,她说是路人,但是我从那个男人的眼神里看得出,他一定认得你老婆,而且,眼神极具有占有欲。”
乔治的一番话,说得韩昱心里七上八下的。
“什么男人?”今天不是管家送她去医院的么。
“我不认识,回家你可以去问你老婆,不过,看她当时的神情,她似乎并没有认出对方来。”乔治如实以告。
“我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韩昱站在窗前,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里,反反复复都是乔治刚才那些话。
任司远见韩昱这么久没回来,便从会议室出来,进了他的办公室。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走到韩昱身边,见他眉头深锁,一脸凝重的样子。
韩昱摆了摆手,“走吧,继续开会。”
“等一下。”任司远拉住他。
韩昱回头看向他。
“陆柏昇来南城了,就在今天早上,刚收到的消息。”任司远一字一句道。
“他来做什么?”韩昱话音刚落,脑海里蓦地想起乔治刚才那番话。
难道,那个男人就是陆柏昇?
不会这么巧吧,他刚到南城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雨念!
任司远不知道韩昱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兀自道,“应该是为这次城郊那块地过来的,我们这次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陆氏,他们一直在向我们抛橄榄枝,要谈合作。”
“看来陆柏昇对这块地是势在必得啊!”韩昱扯了扯唇角,嘲讽地笑了一声。
“势在必得,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拿得到。”任司远也冷嗤了一声。
两个人男人相视一眼,眸子里都闪着同样睿智的光芒。
任司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去开会吧!”
……………………
从医院回来,雨念觉得有些累,便上楼去休息,打算睡一会,没想到,这一睡,竟睡到了下午四点,连中饭都没有吃。
她没有立刻起来,只是睁着干涩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一直在做着梦。
梦里她一直在哭,为了什么哭,她不太记得了,只知道,有很多零散的片段搅在了一起,一如她脑海里的那些一般,看不清,也记不起。
她依稀记得自己在梦里一直在找着什么,找到最后也没找到。
最后是在一声枪响中惊醒过来的。
佣人在外面敲门,“夫人,醒了吗?”
雨念坐起来,抚了抚额头上的冷汗,顺了口气才开口,“醒了,进来吧。”
佣人推门进去。
“是朵朵回来了吗?”雨念掀开被子下*,往浴室走,打算洗漱一下。
佣人走过来,帮她,“是的,小小姐刚到家,还有,佟先生打了您的电话,您的手机落在了车上,见您睡了,便没给送您送过来,这会小小姐正拿着在进行视频通话。”
雨扬来了电话?
他不是最近在执行任务不能带手机么,难道是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吗?
雨念匆匆地洗漱完,然后换了身衣服,就朝楼下走去。
她已经有半个月没和雨扬打过电话了,也不知道他在出行任务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佣人怕她摔到,跟在身后,紧张地提醒,“夫人,小心点。”
“没事!”
见雨念下来,朵朵就朝她小跑过去,指着客厅里的液晶电视,“妈咪,小舅舅发来了视频哦,快来看,他又变帅了好多好多呢。”
说完,朵朵自己捂着嘴就偷笑了起来。
佟雨扬听到了她这句话,在那边直翻白眼,这个小妮子,明显是在挖苦他!
朵朵拉着雨念往客厅里走。
雨念以为她又犯花痴了,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嗔了句,“小花痴!”
朵朵嘻嘻地笑了两声,走到客厅,冲着电视里身着病服的佟雨扬,大声喊道,“小舅舅,妈咪来咯!”
雨念在沙发上坐下来,就听到雨扬亲昵地唤了一声。
“姐。”
听着他那硬朗的声音,雨念心里涌出难言的欣慰来,应了声,“你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吗?”
“出色地完成了祖国交给我的任务。”佟雨扬自豪地说着,还行了个军礼。
“少臭屁了你!”虽是骂他,雨念却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雨扬现在是一名缉毒警察,虽然刚工作一年,但能力突出,表现十分优秀,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抓获了几个贩·毒团伙,得到了领导的高度赞扬和欣赏。
“这次出任务没受伤吧?”每次只要听到他要出任务,雨念的心里就不踏实,就怕他发生什么意外。
毕竟那些毒·贩,都是一些亡命之徒,狠起来,根本就不会顾及后果的。
雨念曾经也劝过他,不要做什么缉毒警察,做一名刑事警察就可以了,可雨扬不依。
其实雨念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有多么地痛恨那些毒·品,她比谁都清楚,她忘不了,当年他被毒·瘾摧残时的情景,也忘不了,为了戒·毒,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好在这一切都苦尽甘来了,他这么热衷于这份事业,为的只是不让更多的人深受其害,重蹈他的覆辙。
染上了那种东西,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全身而退。
“姐,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至少也是警校格斗比赛全国第一名呢,区区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毒贩,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佟雨扬故意把自己说得英勇神武,不过是不想让雨念担心罢了。
话虽这么说,可看看他此刻的样子,躺在病*上,一脸青紫,一双眼被揍得,肿起来只剩一条缝,一条腿因为骨折被架在了铁板上,另一只手臂也缠着厚厚的石膏。
幸亏,雨念眼睛看不见,朵朵刚才也被他用糖果收买了,要是被姐姐知道,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说什么都不会再让他干这行了。
“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还不知道,你就别洋洋得意了,安全第一,你可别轻敌。”毒·贩她虽没正面接触过,可在电视上也看了不少,哪有他说的那么弱。
“知道了知道了。”佟雨扬打着哈哈,连忙转移话锋,“姐,听朵朵说,这个时候你还在睡觉,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正说着,就听到院子里传来急促的汽车声。
“四小姐,您来了。”管家打招呼。
“恩,我嫂子呢,朵朵呢。”韩筱敏嗓门一向大,这还只在院子里,声音传了进来。
朵朵听到韩筱敏的声音,腾地一下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是小敏姑姑来了,我要把她关在门外面。”
“朵朵,不准这么没礼貌。”雨念出言阻止朵朵。
朵朵刚跑出客厅,就看到韩筱敏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一把抱起朵朵,气还没喘匀,“韩朵朵,姑姑来看你啦。”
“你昨天不是才看过么?”朵朵皱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看到她的样子。
这小妮子还在为她那天那句话耿耿于怀呢。
不过她和韩筱敏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上一秒还在大喊大叫,下一秒就抱作一团嘻嘻哈哈了。
韩筱敏对于她的冷淡,见怪不怪了。
反正,她今天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看她。
抱着她往客厅里走。
一眼就看到电视里的男人,她张开嘴巴,吓得下意识地就要尖叫。
朵朵两只手一把捂住韩筱敏的嘴巴,将她那些尖叫成功地堵住了。
“嘘!”朵朵在她耳边发出一个保密的声音。
韩筱敏看着佟雨扬那张调色盘一样的脸,又看了看雨念,瞬间明白过来,只好将自己心里的惊骇,全部压了下去。
“小敏,快过来坐,你怎么过来了,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吗?”雨念站起来迎接她。
又对佣人吩咐,“去泡一杯四小姐最喜欢的茉莉花茶来。”
韩筱敏抱着朵朵坐到沙发上,“我周五下午都不上班,我妈做了一些点心,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管家提着点心进来。
朵朵一看,又是小区门口那家的蛋糕,就朝她翻了个白眼。
从她怀里跳下来,趴在沙发上,杵着小脑袋,一脸嫌弃地说,“小敏姑姑,你回家和奶奶说,这些蛋糕每个星期吃,我都快吃吐了,下次过来,你能不能换别的呀。”
韩筱敏知道这小妮子话里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笑应,“好的,下次换别的。”
经朵朵这么一说,雨念才意识到,好像每个星期五的下午,韩筱敏不管有事没事,都会风雨无阻地赶过来。
而且每次来,都赶上她们和雨扬视频。
因为雨扬之前在警校读书的原因,只有周五下午才有时间,所以,便定在那个时候,进行视频。
这么多年,一直到今天,除非他出任务,每个星期五从未变过。
雨念心里不由得狐疑了一下,难道是筱敏看上了雨扬吗?
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昨天在家宴上,韩夫人还在说相亲的事。
韩昱也提过几句,说他这个妹妹太挑剔,南城配得上她的男人,几乎都快被他相了一大半了,就是没有一个入得了她的眼的。
韩昱甚至还在怀疑,她这个妹妹是不是性取向有什么问题。
这样看来,倒不是取向的问题,而是心有所属了。
可是雨扬……
暂且不说,身份配不配得上,如果她没记错,雨扬好像和她说过,他正在追他们单位一位女警察。
佟雨扬从视频里看到韩筱敏来了,便说,“姐,我还有事要忙,下次再聊哈!”
雨念了解自己的弟弟,听他这样急匆匆地要挂断视频,心想,雨扬怕是也知道筱敏对他的心思了。
感情的事,她不好插手,没强求,只道,“好吧,你去忙吧,注意身体。”
“好,你也是。”说着,佟雨扬就把视频关了。
韩筱敏坐在沙发上看着那黑了的电视屏幕,脸上一片黯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这才刚来,佟雨扬就急着把视频关了。
明显是不想见她。
雨念看不到她脸上的失落,朵朵可以看到。
“小敏姑姑,你哭了吗?”朵朵走过来,伸出小手在她脸上抹了抹,替她把眼泪抹掉。
哭?
雨念惊了下。
就连韩筱敏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怎么会哭了。
抬手抹了下,看着指尖那冰凉的泪水,难堪顿时就攀上了心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狼狈的跳梁小丑。
这里她再也待不下去,尴尬地站起来,“嫂子,我先回去了。”
开口,嗓音都变了调。
不等雨念给出回答,她就已经跑了出去。
很快就听到院子里,汽车驶离的声音。
雨念怔在原地,朵朵拉了拉她的手,“妈咪,是小舅舅欺负了小敏姑姑吗?”
雨念不解,“朵朵怎么这样问呢?”
朵朵眨了眨大眼睛,想也没想的说,“因为小敏姑姑老是问我关于小舅舅的事,我就告诉她,每个星期五下午舅舅都会和我们视频,我要她自己来问小舅舅,可是刚才,小敏姑姑一来,小舅舅就关了视频,他不喜欢小敏姑姑吗?”
雨念惊讶,一个五岁不到的孩子,居然都能将这一切看得这么明白。
而她这个做姐姐的,因为看不见,甚至连一个孩子都比不上。
雨念心里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变得有些压抑。
摸了摸朵朵的头,“小舅舅只是有事而已,小孩子不要多想哦,作业写完了吗?”
小孩子心性单纯,注意力也很快就被分散了,朵朵摇了摇头,“还没。”
“快去写作业,写完作业就可以去和可乐玩了。”雨念让保姆将朵朵带上去写作业。
听到可以玩,朵朵立刻屁颠屁颠地去写作业了。
………………………
雨念坐在沙发上,忽然又想起上午乔治说过的那些话。
如果她的记忆是个潘多拉的盒子,她还愿不愿意去打开。
她觉得自己脑海里的那些片段,并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在她生命里某个时刻真实发生过的。
而现在,她要抉择的是,到底要去要将那些片段努力地拼揍起来。
雨念想了想,拿着手机进了书房。
她再次拨通了雨扬的电话。
雨扬接起得很快,“姐,怎么了?”
雨念顿了下,“没什么事,就想再和你随便聊几句。”
“有心事吗?”佟雨扬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一些惆怅来。
雨念咬了咬唇,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想告诉他,今天早上她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人,她感觉那个人是陆柏昇,可又并不确定。
陆柏昇于她而言,其实已经是很遥远,很陌生的一个人了。
“雨扬……佟氏是被谁收购了,你查出来了吗?”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雨念便再未插手过商场方面的任何事。
今天她陡然提起佟氏,佟雨扬还怔了下。
“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怎么,就是想问问。”雨念也不说上来为什么,就是想要试着了解过去。
“你已经知道是谁了是吗?”
佟雨扬在电话这端沉默了片刻,见他不说话,雨念继续追问,“雨扬,告诉我,是谁。”
佟雨扬知道在这个姐姐面前,他根本撒不了慌,只沉着嗓子说,“是陆柏昇,在你们还没离婚之前,他就已经暗中收购了不少佟氏的股份,包括你抛出去的那些,成为了佟氏最大的股东。”
听到这些话,雨念的胸口莫名地一疼,脑海深处隐隐地有什么画面在跳跃着,像是要浮出水面一样。
她咬着牙,强忍着心口那一阵绞痛,“所以,爸爸就是这样被气死的是吗?”
雨念只知道父亲死了,但对于父亲是如何死的,她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姐……”佟雨扬不知道今天姐姐是怎么了,往常,她从不会过问以前的事,韩昱也交代过他,如果雨念问起,也不要如实告诉她。
雨扬也知道过去那些事对姐姐的打击有多大,他也并不想,再让她去回忆起那些痛苦。
她受的伤已经够多了,他只希望,接下来的余生,她能幸福的生活下去。
所有的恩怨,都让他来承受。
“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昱哥带你去看看吧。”佟雨扬试图岔开话题。
雨念却是打断他,“雨扬,这件事你不要告诉韩昱,你如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还是我自己遗忘了什么记忆?”
“姐,你想多了,你记忆好好的,怎么会遗忘呢?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佟雨扬安抚她。
“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雨扬,如果你真为我好,就把所有的实情告诉我,我已经是个瞎子了,我不想再被人当成是一个傻子一样地活下去。”
该面对的始终是要去面对。
不管过去那些记忆是好还是坏,终究是她生命里的一段过往。
“告诉我爸爸到底是怎么死的。”
“姐,你真的想知道吗?”佟雨扬在那端压着嗓子问。
“是”雨念攥着手指坚定地说。
她听到雨扬在那端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爸爸因走·私·违·禁·品,被警察查获,最后在狱中自杀而亡。”
这短短的一句话,此刻,佟雨扬说出来已经觉得不那么吃力了,但心还是尖锐地疼。
雨念被他这番话,当场,震得跌在地上。
紧接着,脑海里就涌出大量的画面。
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手机,那冰凉的金属,近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呼吸一点一点地发紧,整张脸都绷得发了白。
“姐,你还好吗?还在听吗?”没有得到回应,佟雨扬在那端心急地喊了起来。
“我没事……”雨念强压住心头那股胀痛,不想让他担忧,一开口,那颤抖的声音,还是将她内心的情绪泄露了出来。
突然,雨念要求,“雨扬,我想回江淮!”
“什么?”佟雨扬愣了下,很快便否决。
“不行,姐,你在南城生活得好好的,回来做什么?”
“雨扬,别问那么多好不好,我要回江淮,尽快!”
话才刚说完,雨念听到楼下院子里有汽车的声音。
这个点,应该是韩昱下班回来了。
她连忙收起自己的情绪,“雨扬,韩昱回来了,改天我再和你打电话,今天我们两说的事,不要和他说,你尽快把我接回去。”
叮嘱完,匆匆地挂了电话。
不一会,走廊外面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雨念,你怎么在这?”韩昱走进来。
雨念从沙发上站起来,扬了扬唇,“本是想进来找一本书看看打发时间的,可是,走进来,才想起,你把我的书都放在了我自己的房间里。”
韩昱没多说什么,只关心的问,“管家说你睡了一下午,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就是去了一趟医院觉得有点累,不过,现在没事了。朵朵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吧,她在做作业,应该快做完了,我去看看。”雨念说着往外走。
韩昱看着她这脸色苍白的样子,想问的话,一下子就不想再问了。
跟上去,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的雨念,似乎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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