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才刚碰到那个拉环,就被门口的声音,吓了一跳,“你在干嘛!”
雨念闻声抬头,陆柏昇穿着浴袍站在门口,走廊的灯映衬在他身上,他逆光而站,脸上的神情隐隐绰绰地藏匿在那方并不强烈的光线中。
雨念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他那双如剑般凛冽的目光,正直直地射在她身上。
她的手还停在抽屉之上,并没有急着收回,“我能干嘛,陆柏昇难道你藏了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吗?”
她努力调整着呼吸,尽量让自己说出口的话自然顺畅。
“把手拿开!”陆柏昇踱步进来,沉声命令。
冷厉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可雨念是谁,他越是不让她碰,她就越发地觉得他有鬼。
她当然不会听他的话,手指轻轻一用力,就将那小小的抽屉打开了。
跃入眼帘的是一盒盒整齐的雪茄,浓烈而出刺激的气息扑鼻而来,让她微微怔了下,陆柏昇平时很少抽雪茄,她唯一见过一次,也是那次在车上。
车上……
心中咯噔一声,一阵惊骇,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柏昇。
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高大的身影压下来,带着莫大的压迫感,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唇角绷得紧紧地,像是随时都会断裂一样。
他俯身,嘭地一声就将那方小小的抽屉盖上了,滴答一声,抽屉自动上了锁。
“看够了吗?佟雨念,原来你还有窥探别人**这种爱好!”他凉凉地凝着她,眼角眉梢尽是不悦。
雨念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和他的距离,指着那个抽屉问,“陆柏昇,这是什么?”
陆柏昇轻笑一声,“你不是都看到了么?雪茄你会不认识?”
“陆柏昇,这分明不是普通的雪茄。”雨念毫不客气地刺破他的谎言。
陆柏昇也没动怒,悠哉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挑起邪肆的眸子,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他分明是在笑,可那笑容比寒冰还要冷。
雨念攥了攥手指,在胸口来回震荡的那个答案,始终让她无法启齿。
她宁愿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愿意去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所想的那样。
“怎么,回答不上来?”陆柏昇的话里始终带着淡淡地笑,看着她的目光也分外地深邃,表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倒有些从容不迫。
隔着不太明朗的光线,雨念越发看不懂他脸上的情绪。
“佟雨念,以后不该碰的东西,最好别碰,免得惹火上身,自身难保!”这句话,陆柏昇说得很轻,每个字却是咬得很清楚,嘴角的笑也敛了下去,漆黑的瞳仁里,是无边无比的幽暗,如同子夜里的海平面。
雨念不解他话里的意思。
“陆柏昇,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这样警告我,是怕我戳穿你吗?”
陆柏昇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看着她讽刺地笑了,“佟雨念,你觉得凭你,能对我构成什么威胁?”
他脸上那轻狂又倨傲的神情,让雨念只觉得分外刺目。
“也对,你陆柏昇是谁,有着只手遮天的本事,谁能对你构成威胁,可是,陆柏昇你也别太自以为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雨念好心提醒他,话毕,也没再看他,只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隔着不近的距离,她依然能感受到,陆柏昇那灼热的视线还停驻在她身上。
沉凝了片刻,陆柏昇陡然开口,“佟雨念,你相信报应这回事吗?”
雨念的呼吸蓦地一紧,回头与陆柏昇那冰冷的眸子对上,幽深的潭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愫。
又是这种复杂的眼神,深沉之中带着一丝凌厉的恨意,恨意里又纠葛着深深地矛盾,她已经记不清,有多次回眸,她撞见他这样的神情。
心倏然拧紧,有一丝把持不住的慌乱从心底冒出来,她讨厌触及到他这种眼神。
“你相信吗?”见她不说话,陆柏昇又问了句。
雨念只觉得今天的陆柏昇的行为十分奇怪,换作平时,他哪里会在风雪中等她一个小时,也更不会去做挤地铁这样的事,他们像这样坐在一起说话,也宛如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
她佟雨念相信这个世界有因果报应,种什么瓜,得什么果,就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而他陆柏昇,总有一天,也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就像他们那个失去的孩子!
雨念没打算回答他的话,这样没有意义的话题,于他们而言只是浪费时间。
“陆柏昇,如果你把我叫回来,只是问我相不相信报应这件事,我更相信,你陆柏昇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雨念站起来,拿起外套和包包就准备走。
正好这时,陈阿姨端着茶进来。
“佟小姐,都回来了,你还要走吗?”
雨念只朝她颔了颔首,没多说什么,抬脚继续往前走。
“佟雨念,我们离婚吧!”她的手才刚触及到门把手,陆柏昇淡淡的声音就在身后扬起来。
动作蓦地一顿,连呼吸都停滞了一样。
陈阿姨皆是一惊,手里端着的茶,差点掉在地上。
“陈阿姨,你先出去。”陆柏昇吩咐。
陈阿姨站在书房中央,看了看两人,暗自摇头,把茶放下,出去了。
雨念还保持着背对陆柏昇的姿势,她没有回头,亦没有走出去,只是僵在了原地。
“如你所愿,我们离婚吧!”陆柏昇又沉沉地道了一句。
雨念缓缓地转过身来,对上他的目光,他的面色异常地平静,眸子里也是一片波澜不惊,说出的每个字都是那样的清晰,仿佛,这句话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而已。
雨念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陆柏昇,你说如我所愿,才和我离婚?哈哈……”
这个男人离婚的理由,未免也太冠冕堂皇了些吧。
“陆柏昇,你怎么不说,是为了成全你和林梦溪,才要和我离婚的呢?”雨念盯着他,目光如炬。
“佟雨念,是你一直吵着要我离婚的!”陆柏昇咬牙提醒她。
“所以呢,你之前为什么不同意?现在林梦溪刚怀上了你的孩子,你就迫不及待地要和我划清关系,陆柏昇,你下手也太狠了点吧。”雨念笑得眼泪都快要飚了出来,她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让它们落下来。
眼眶涩得发痛,更痛的是她那颗心。
陆柏昇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在身侧紧握成了拳,他多想冲过去,箍着那个女人的肩膀,质问她,她到底有没有眼睛,她到底有没有长着心。
难道真要他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她看,她才会明白,他的心里此刻全是她佟雨念?
巨大的痛苦攫住他的每一根神经,在身体里不断撞击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要了命的疼。
可他却不能将这股子疼释放出来,只能拼了命的克制,再克制……
他告诉自己,是自己对不起她,是自己有负于她,所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只能承受。
握紧的拳头一点一点松开,鹰隼的黑眸再次沉下来,抬脚,他往书桌边上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袋。
“这是离婚协议,没异议的话,签字立即生效。”他冷漠地将文件扔在她的脚边。
雨念没有动,只俯头去看,低头的瞬间,破碎的眼泪还是悄无声息地从眶中跌落,她咬着牙,将喉头那些即将溃堤的酸涩压下去。
离婚协议书,那几个赫然大字跃入她的瞳仁,就像是一柄柄钢刀,锋刃,无情,她盯着那几个字,嘲讽地轻笑一声,“陆柏昇,你的动作还真如你的为人一样,残忍,狠决。”
“看一下里面的内容,你不会亏!”陆柏昇强迫自己忽视掉她话里的涩然,只用冷淡的语气同她说。
“陆柏昇,如果我说我不签呢?”再抬头,眼泪已经被她压下去,空洞的双目里只有浓烈的恨意。
陆柏昇的俊眉猛然拧紧,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这不是她期待已久的答案么?
“我告诉你,我不会如你的愿,这份协议我永远都不会签。”说着,雨念转身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陆柏昇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提步追了上去。
雨念没走几步,手臂一紧,就被陆柏昇的手掌握住。
她回头对上他那双墨黑的眼,尖叫,“放开我……”
不知是因为太过愤怒还是心底积郁的阴霾太重,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尖利。
那张脸也因为这一声怒吼,而变得狰狞,可怖。
“佟雨念,你到底想怎么样?”离婚是她提的,他现在满足她了,她还想怎么样?
从未有过的挫败和那把持不住的慌乱,让陆柏昇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他都选择不去和她计较那些过往,愿意放她一条生路。
她现在是怎样,是觉得他陆柏昇真的有那么好欺负,还是觉得他陆柏昇真拿她佟雨念没办法?
他没想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换来的是她一次比一次更深刻的厌恶和痛恨。
他不知道,他和她之间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今天甚至都放下了以往所有的姿态,他愿意心平气和的和她交流。
可她呢,她的态度呢?
呵,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而已。
“我想怎么样?呵,陆柏昇我想让你和林梦溪这一辈子都活在谴责声中,我不会离婚,死也不会离婚,我要让你们的孩子,永远都得不到应有的父爱,陆柏昇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林梦溪是你的嫂子,她的孩子永远都只会叫你叔叔,而不是爸爸!”
最后两个字,雨念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吼出来的,苍白的脸上扬着绝情的笑容。
陆柏昇瞳仁猛地一缩,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动手掐死她的冲动。
看着她脸上那刺目的笑容,就像是一只毒蝎子一样,浑身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佟雨念,难道你就心甘情愿给人当后妈?”陆柏昇凝着她,手下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加重。
雨念忍着那股巨痛,冷冷地一笑,“后妈?呵,陆柏昇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会承认这个孽种,他要叫我,也顶多就是一声婶婶而已,我一天没和你离婚,你一天都别指望,那个孩子会有机会开口叫你一声爸爸。”
“佟雨念,这就是你不肯离婚的理由?”陆柏昇不敢相信这样狠毒的话是从她佟雨念嘴里说出来的。
“对,我死也不会成全你和林梦溪,我就是要看着你们这对有*是如何抱撼终身的,你们有了孩子又怎么样,你们尚过*又怎么样,我佟雨念根本不在乎这些,只要我一天不同意离婚,我就还是你陆柏昇名正言顺的妻子,她林梦溪算什么?不要脸的婊·子罢了!那个孩子是什么?野种一个而已!”
“既然你们能做初一,我为什么不能做十五,我凭什么要成全你们,陆柏昇,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她承认她佟雨念并不是什么圣母,她做不到忍气吞声,亦做不到仁慈。
她有她的自私,她也有她的痛恨,她也会想把自己所受的委屈都还回去。
凭什么,受伤的就只能是她佟雨念,凭什么,她的孩子就该平白无故的死去。
这一次,她绝不会妥协,绝不!
陆柏昇的眸光已经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一根手指都僵硬的像是一根铁柱,他盯着她,冷冽的眼神,恨不能就这样盯穿她。
“所以,你留在我身边,就只是为了报复?”陆柏昇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嗓音暗哑得如同刚从寒冰里泡过一样。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因为爱你才不愿意和你离婚吗?”雨念强忍着心头那抹尖锐的刺痛,压着嗓子,嘲弄的反问。
爱这个字眼陡然传入耳里……
让陆柏昇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下,深谙的眸底也因这一个字闪过一抹淡淡地星光,涔凉是视线再次凝在她那张惨白的脸上,久久地,才开口,“佟雨念,你……你爱我过吗?”
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心动也好。
雨念的杏眸剧烈一颤,心脏跟着漏跳了两拍,她使劲地攥着手指,借着那点疼,强压下被她压在心底的那份悸动,轻轻一笑,“陆柏昇,你我之间谈爱,不觉得很可笑么?”
“所以,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是吗?”陆柏昇没理会她的话,径自给出答案,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句陈述。
雨念的心,颤动得更加厉害,像是绞在了一起。
手臂已经被他握得失去了知觉,只有深深的麻木,她的眼,越过他微微颤抖的肩头,落向走廊尽头摆放的那只青花瓷的花瓶上。
精美的花纹,落入她的眼中,只剩满目苍夷的斑驳。
她爱过的,很深很深地爱过……
可就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才会被伤得体无完肤……甚至连人生里最重要的东西,都搭了进去……
丧子之痛,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唇瓣轻启,“没有”,两个字就像是窗外飘零的雪花,轻飘飘地落下来。
陆柏昇高大的身体踉跄了下,握着她手臂的手就垂落了下来,那句没有,就像是一把锯子,重重地插在了他的心房上。
她脸上的冷漠和痛恨,是那样的深刻而清晰,一点都不像是违心的话。
陆柏昇的心瞬间被一股莫大的失望和痛楚缠住,像八爪鱼似的,缠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发紧起来,脸色也渐渐由铁青变成惨白,就像一头斗兽,失去了战斗的力量。
雨念不想再去看他脸上那掩藏不住的痛苦,转身就朝楼下走去。
踏下最后一个阶梯的时候,陆柏昇的苍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她脚步一滞。
“佟雨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你也不会离婚是吗?”
他问她。
雨念没有回头,亦没有回声,抬脚,大步跨出了大门。
…………………
医院,林梦溪躺在病*上,整个人都有些萎靡,晚饭也没有吃。
姚碧云拿着水果,担心女儿这样下去,非要把身体搞垮,苦口婆心地在一旁劝,“溪儿,你吃点水果吧,你不吃东西,肚子里的孩子会受不住的。”
提到孩子,林梦溪变得更加地焦躁了,她抬手,狠狠地一拍,就将母亲手里的水果盘打翻了,“我说了我不吃,我不吃……”
见女儿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姚碧云怕会影响孩子,只好不再强求,细声道:“好,不吃,你要是饿了,再和我说,我让人去给你做。”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看着母亲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林梦溪心里也不是滋味,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自从失去孩子后,她每日都活在惶恐之中,一到晚上就会害怕得连觉也不敢睡,就怕陆奇骏会突然出现,然后再狠狠地羞辱她。
那天晚上之后,他又来过两次,虽然没有再侵犯她,可他就像个阴魂一样,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盯着她。
她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也不敢喊人,她知道,他是在对她进行精神摧残。
以前,每次他在陆柏昇那里受了气,回家,他就会这样对她,不声不响地坐在*头,狠狠地盯着她,她若是反抗,他就会用暴行惩治她,直到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母亲出去之前,林梦溪让她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开着,就连厕所也没放过。
房间里安静下来,那种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她蜷缩在*上,浑身都在发抖。
她拿着手机,想要打一通电话给陆柏昇,可他那天那样绝情的话依然响彻耳畔,她怕自己把他逼太紧,连他也会弃她而去。
她心里又恨又急,她没了孩子的事,暂时瞒住了,可时间一久,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那天那个护士,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林梦溪被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感觉自己快要炸了一样。
心口挤压的郁气无法排解,她把手里的手机扔了出去,嘭地一声,手机砸到了茶几上的花瓶,花瓶掉在地上,应声而碎。
可她还不解气,又把身上的被子也扔到了地上,抓着枕头狠狠地往*上砸着。
“都是佟雨念这个女人,都是她,我要杀了她!”她自言自语的低吼着。
陡然从门口传来几声掌声,她猛地抬头,目光触及到来人,眼神里的恨意更加的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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