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字眼钻进陆柏昇耳朵里,却像是深水炸弹一般,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炸飞了。
漆黑的瞳仁,猛地一颤,漫天的痛苦就涌了上来。
他看着她脸上的决然和坚定,那样的情绪,让他觉得刺目,也更让他觉得心慌。
“佟雨念,没有我的允许,这辈子你都别想和我脱离关系。”他强势地朝她低喝道。
浑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无理,有多霸道!
“陆柏昇,你别欺人太甚!”他凭什么可以如此忙横地要求她,他凭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把她佟雨念当做什么了,不开心的时候就拿来发泄一下,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一连数个月将她冷落在一旁。
他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没有,一次都没有!
“陆柏昇,你既然连这样龌龊的事情都做出来了,你还有什么资格束缚我,是你先对我们的婚姻不忠的,难道你还指望我佟雨念会和你白头到老么,你别做梦了,你陆柏昇这辈子容不了背叛,不代表我佟雨念眼里就能容得下沙子,这婚,我离定了!”
清冷的空气里,久久地回荡着雨念最后那几句话,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在路灯的氤氲下,尤显狠厉。
陆柏昇听着她这样决绝的话,就像是有一把钢刀插进了心窝,将他的心脏都挖空了。
整个人都禁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森寒的瞳仁里,弥漫着一层灰败的雾霭,那样深,那样沉,让人分辨不清他的情绪。
双手颓然地从她的身上垂下来,深邃的目光久久地停驻在她的面上。
“佟雨念,你真的就那么想和我离婚?”他凝着她问,嗓音低沉,暗哑,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还未平复的胸膛,仍在剧烈起伏着。
雨念能听得清楚他语气里的哀凉,面上的凄楚也是那样显而易见,心莫名地加速跳跃了几拍。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是有感情的,他也是在乎她的。
可下一秒就被他说出的话,全然否决掉了。
“佟雨念,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投入到别的男人的怀里?”他再次欺身压过来,脸上的戾气那么重,就像是一团火在燃烧着,眼睛里跳跃的全是火星子,仿佛只要她说出一个是字,他就能将她烧成灰烬。
“陆柏昇,我要投入到谁的怀里那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无权过问,更无权干涉。”
好一句无关,好一句无权过问,无权干涉。
他真的好想把这个女人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这么多年的夫妻情谊,难道在她眼里就真的一文不值?
他恨她此刻脸上那刺眼的平静,更恨她那该死的倔犟和骄傲。
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倨傲地挑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佟雨念,离婚,这辈子你都妄想。”
雨念看着他那因盛怒而近乎狰狞的面容,只觉得太过寒心。
你看,这样的男人会对她有感情吗?
佟雨念别傻了,他禁锢着你只是为了羞辱你罢了。
她自嘲地冷笑了一声,缓缓地对上他的眼,“陆柏昇,你这个样子还真像个妒夫,换做其他女人见了,兴许还会心动,只可惜,我佟雨念不是那些女人,我一点都不在乎,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只会让我觉得深深地厌恶,甚至恶心。”
看着他那越渐铁青的面色,雨念心里有了一种报复的块感,可那股块感仅仅只存在了几秒,就被心底那最深沉的心痛所取代。
她是不在乎吗?
不是,她是太在乎,在乎得差点丢了自己,所以才不敢去在乎。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雨念身后的车窗被人从里面敲响。
她先是怔了下,偏头看过去。
惊了下,竟是,林梦溪!
她坐在副驾驶位上,眼睛里一片通红。
很显然,刚才雨念和陆柏昇的话,她都听到了。
看着她那脸上那委屈可怜的神态,雨念只觉得分外讽刺。
视线再次落回到陆柏昇的面上,只余下满目的苍凉,幽冷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陆柏昇,她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才和你在一起,你就舍得辜负她?”
雨念的话,让陆柏昇英挺的眉峰蹙得更紧,良久后,“你希望我和她在一起?”
他不答反问。
深凝着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类似于期许的光芒,撑在她身侧手,因用力骨节处泛起白光,只要她说一句不希望,他陆柏昇就算是赴汤蹈火,他也会守住她。
可她的回答……
让他明白,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陆柏昇,你何必自寻苦恼,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而我对你也并没有多少感情,现在我主动退出,成全你们两,皆大欢喜。”
雨念放任自己说出这些违心的话,也故意让自己的话说得满不在乎,甚至连一丝感情都没有。
她希望他和林梦溪在一起吗?
不希望,一点都不希望……
可此刻她的意愿还有意义,还重要吗?
并不重要……
只要想到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她的心就不可抑制的抽痛起来,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她能理解,谁都有忘不了的过去,不是有句话这样说么,谁的新欢曾经不是别人的旧爱。
可她佟雨念就是这样死心眼的不能释怀,她介意着他的过去,介意着他的绯闻,介意着围绕在他身边的所有女人。
以前,她总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自己所看到的那些都是伪造的,自己所听到的那些也都是不实的。
可真当自己亲眼所见,她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坚强,自己也根本就没有那么大度。
她忘不了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一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就像根刺,永远地扎在她的心口,即使时光流逝,记忆会淡忘,可那道伤疤永远都会横亘在哪里,好不了……
她不要再把自己困在这座冷冰冰的围城里,多和他陆柏昇待在一起一秒,于她而言都是一种凌迟。
她是个极端的人亦是个骄傲的人。
就像这么多年过去,她无法释怀母亲抛弃她和雨扬一样。
纵使那个理由有多么的迫不得已,她都不会再去原谅。
“陆柏昇,别让自己太可笑!”说罢,雨念推开他,不再多看他一眼,径直朝陆家大宅走去。
陆柏昇有些挫败地站在原地,看着她那僵直而孤傲的背影,整颗心都拧在了一起……
…………………………………
管家见到雨念回来,吁了半口气。
连忙迎上去,“二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老妇人已经大发雷霆了,你进去可要当心点,可千万别再惹她老人家生气了。”
“恩,我知道了!”雨念朝他感激地点了点头。
可……
她前脚才刚踏进门,半个身子还在外面,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煽懵了过去,“佟雨念,你还知道回来,你这个扫把星,你是嫌这个家里还不够丢脸是吧,居然还敢带着记者去捉·歼,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害臊!”
沈心榕这一巴掌来得毫无预警,也来得凶猛,像是把心中憋着的所有怒气都倾注在了这一巴掌上。
雨念的脸,当下就肿了,嘴角也沁出了血丝。
一屋子的人都怔在当场,包括刚踏进院子的陆柏昇和林梦溪。
谁也没料到沈心榕会打人。
率先回过神来的是陆奇骏,他几步跨过来,挡在雨念身前,怒瞠着自己的母亲,有些生气地道,“妈,你这是做什么。”
“骏儿,你让开,我今天非要好好收拾收拾她不可,不然她就不知道我们陆家的家风有多严谨。”沈心榕被压抑得太久,怒火攻心失了理智。
在陆家,她唯一敢撒气的也就只有雨念了。
这会见到她,她哪还顾得上体面不体面,就像个泼妇似的去拽雨念。
陆慕慈晃过神来,见此情景,想也没想,冲过来猛地将沈心榕一推,“沈心榕你闹够了没,你别太得寸进尺。”
沈心榕正和自己的儿子拉扯着,突然,被陆慕慈这么一推,脚步一踉跄,整个人重心不稳,往门边摆放的雕花大理石装饰一头撞了过去。
只听到她尖叫了一声。
额头就有大股鲜血涌了出来,因大理石经过粉饰打磨处理,尖锐的棱角从她额上滑过,一下子就破了个大洞。
沈心榕捂着脑袋,疼得在地上乱嚎。
陆慕慈也料到自己出手会这么重,震在原地。
“妈!”陆奇骏惊叫一声,连忙蹲下身去抱起自己的母亲,一边大喊,“管家,快备车去医院。”
那凌厉的吼声砸下来,像一头发怒的狂狮,尤为惊心。
管家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去车库取车。
一连受了两下惊吓的老大大,面色有些发青,杵着拐杖被自己的儿子搀扶着,只颤颤地吩咐,“快叫医生过来跟去。”
陆奇骏抱起自己的母亲往外面走,经过陆慕慈身边时,狠厉的寒光往她身上一射,扔下一句话,“我母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这两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慑人地寒气。
陆慕慈被他脸上的戾气所吓倒,不由得都打了个寒颤。
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陆奇骏却是直接越过她朝外大步走去。
经过雨念身前时,陆奇骏顿了顿脚,看着她那红肿的半边脸颊,阴郁的眸底有一抹歉疚和心疼闪过,沉声道了句,“对不起!”
说完,便疾步朝管家开过来的车子走去。
车子驶离林梦溪和陆柏昇的身边时,陆奇骏连余光都不曾往他们身上瞥一眼。
…………………
雨念站在原地,脸颊是火辣辣的痛,混沌的脑子里依然在嗡嗡地乱响。
她只觉得自己刚才经历过的一切,像是又重新上演了一次,上次,她被佟敏陷害,沈心榕也是这样,冲上来不管不顾地给了她一巴掌。
当时她自觉理亏,认了!
今日又是如此,仿佛,她佟雨念生来就是任她沈心榕揉圆搓扁的一般。
气愤,难过,痛苦……终抵不过心寒……
之前和陆柏昇抗争时的不适还未得到缓解,沈心榕这一奋力的巴掌又甩了过来,本就羸弱身体,彻底被击垮,强烈的不适感再次袭来,头像是有上千只蚂蚁在啃噬着,猛烈的痛意让她有些撑不住。
雨念撑着门框,一张脸白得没了血色。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仍抵不住脑海里那一阵一阵地抽痛。
手指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摆,太过用力,连指甲片也断了。
离她最近的陆慕慈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连忙过来扶她,“念丫头,你怎么了?”
见她难受得说不上话来,脸上的伤也触目惊心,陆慕慈心头一紧,忙说,“快进去坐着,我让管家叫医生来。”
雨念连忙拉住她,十分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姑姑,别,我没事。”
要是此刻让陆家的人知道她怀孕了,一切又都会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她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和体力应付这些事情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赶紧和陆柏昇离婚,离开陆家这个是非之地,一辈子都不再踏进来。
说着,她咬了咬牙,强撑起身子,打起精神。
陆慕慈一眼疼惜地看着她,“你这哪是没事啊,脸都肿了,这沈心榕下手可真够狠的。”
正说着,林梦溪和陆柏昇也都走了进来。
……………………
陆柏昇深邃的目光一直锁在雨念的身上,此刻走近,见到她脸上的伤,眸子猛然一震,敛出滔天的火光来。
沈心榕这个女人,下手还真不轻!
搁在口袋里的手,被他紧紧地握成拳,牙关因愤怒被他咬得咯咯直响。
他几次欲抬手去查看她的伤势,雨念像是知晓一般,只将身子挪向另一边,脸上的疏远更是明显。
陆柏昇的瞳仁剧烈翻涌了几下,手松开,又握紧,最后终是放弃。
只是,沈心榕这笔帐,他记住了!
………………
林梦溪没想到自己的父母也都过来了,视线触及到父亲林国梁脸上那肃穆的神色时,心下一惊,自觉难堪地连忙低下了头。
因为沈心榕这一闹,本就僵冷的气氛越发地深沉起来。
陆老太太已经到了怒发冲冠的地步,还不等他们开口,直接唤道,“慈儿,把藤条拿过来,所有人去祠堂。”
掷地有声!
所有人不敢违背,跟在她身后移步祠堂。
………………………
祠堂。
陆家所有的祖辈都供奉在此。
“柏昇,跪下!”老太太厉声命令。
陆柏昇没有说话,跪在了老祖宗面前。
陆慕慈正好拿着藤条过来,老太太一把夺过来,二话不说,在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之际。
只听到啪,啪,啪几声清脆的闷响,在祠堂上空响起。
老太太虽已年迈,可力气还是不小,几鞭下去,陆柏昇身上的衬衫就已经被刮破。
健硕的肌肤上,露出一道道狰狞的血痕来。
他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连闷哼都没有,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一颗一颗滚落下来,紧绷的唇角隐隐发着颤。
所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别说是上前求饶。
就连陆庆丰也只紧绷着容颜,在一旁沉默着,讳莫如深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儿子,他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如果说陆奇骏是他的左膀右臂,那么陆柏昇才是他的心肝脾肺肾。
虽然把陆柏昇带回陆家这么多年,他们父子平日里并无多少交集,一是,陆庆丰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恨着他不愿和他交流,他不想去勉强他,二来,陆庆丰并不想束缚他,他更不希望把陆柏昇拉到自己的世界来,去承受他所经历过的那些事。
所以,并不是他不爱这个儿子,反而是太爱了,不希望他受半点委屈和危险。
老太太只停了几秒,扬手又是几鞭下去。
那狠决的动作,仿佛不是在对待自己的亲孙子,没有丝毫留情。
这几鞭子下来,就是铁打的身子也会扛不住,陆柏昇承受不起,双手撑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着,可他依然没有哼一声,牙关被他咬出血来,因疼痛,脸也惨白得可怕。
林梦溪心疼得要命,眼泪大串大串的往下落,她要上前去求饶,被母亲姚碧云死死地拽着。
“妈,他会死的。”林梦溪抱着自己的母亲,几乎要哭晕过去,挣扎着说。
“溪儿,到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这么不清白。”姚碧云皆是满眼心疼,更多的却是气自己的女儿糊涂。
她这个时候出去求情,只会让小昇这孩子打得更重。
陆柏昇身上的衬衫已经完全被抽碎,鲜红的血液从他小麦色的肌肤上滑下来,滴在地上,染红了一片,落出的整个背脊,深浅不一地伤痕,纵横交错着,分外惊心。
雨念站在一旁,看着,眼眶不期然地就红了,整颗心都绞在了一起,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揪着自己的胸口,就连指甲陷入了肉里也浑然不觉……
“知道自己错了吗?”老太太问,凌厉的嗓音里也染了些许哽咽。
“知道了!”良久之后,陆柏昇才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听到这句回答,老太太似是有一些宽慰,把手里的藤条往地上一扔,因为刚才太过用力,整个人都有些虚浮,陆慕慈见了,连忙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
老太太推开女儿,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杵着拐杖自己站着,双目痛心地凝着地上的孙子,心凉地道,“我们陆家世世代代家风严谨,从没出过这样的丑闻,唯一一次,也是你父亲当年在外边有了你这么一个私生子,可柏昇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她林梦溪有一万个好,她也是你嫂子啊,你怎么能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妻子雨念是何种感受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为什么啊!”
老太太痛心的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磕着,那沉闷的一声又一声,像是锤子一般砸到了陆柏昇的心上。
他无言以对,更是无从辩解。
老太太这锥心的质问,不比刚才那几鞭子要轻地抽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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