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知道了,没深查,反正跟宋远山有关。”张国栋自然也不待见那家人,颇为痛快地喝了杯酒,“逸夫啊,有了权力以后,诱惑就多了,就更要注重纪律。贪腐,万不能沾。”
“谨记。”
正说着,局里几位大领导挨桌敬酒,已经敬到了眼前。
就中层领导而言,底下人可以成群结伙排队拿着酒杯去敬,毕竟有交情。可大领导就不行了,每个小工都去敬局长的酒,那是不成体统。
但这酒还是要喝的,局长至少在场面上,要做到与民同乐,人人平等,于是在宴席差不多的时候,几位大领导也会组队到每桌走访,意思意思。
有趣的是,这次过来的领导中,张逸夫竟然有两位认识,说过话的那种认识。
一位是郝帅的父亲郝庶,在队伍的中段,作为中层领导陪同敬酒。
另一个便是蓟京局局长身旁的一人了,这人好喝,张逸夫忘不了,当日在全国大赛的庆功宴上,领导那桌,就属他能喝,还没有道理地考了姚新宇供电技术方面的题目。当时那桌大多数人的名字张逸夫都记不清楚,就这位好记,王守寅,别问为什么,就是好记。
“哎呦!张逸夫!你怎么在这儿!!”那人瞪着张逸夫,揉了揉眼睛。
“王……”张逸夫欲言又止,当时他叫王主任,可那是考试委员会内的职位,现在在电力局。张逸夫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总不能叫守寅哥吧?
“王局长……”张国栋连连在旁提示。
张逸夫赶紧笑着寒暄道:“王局长,巧了巧了,我爸是咱们局的,我是家属,跟着沾光热闹热闹。”
那位王局长连连点了点头,冲身旁的一把手道:“周局,就是他!我跟你说的全国大赛上的张逸夫!”
真正的大哥,电力局的一把手周进步也不禁对张逸夫刮目相看,这位领导身上官气浓一些。基本没什么技术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官员的那种敏锐与架子。
“哦?”周进步冲左右大笑道,“好么!原来全国冠军是咱们局的子弟?好!好!”
这句话刚好符合现在的气氛,大家听了都跟着笑了起来。
郝庶连连上前笑道:“王局,这都是咱们计量二科老张的功劳啊!都是他养了个好儿子!”
周进步大笑着点了点头。连忙举杯道:“来来!咱们的有功劳的父亲。我敬你一杯!也算是给咱们局争光了!”
20年了。张国栋没被科级以上的领导经过酒。
虽然他不屑这套,但好像是本能一般,张国栋连连起身举杯:“谈不上谈不上。都是领导关心,孩子也算努力。”
“哪的话!虎父无犬子么!”周进步这便上前碰了一下杯子,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还是冲周围道,“咱们电力局的子弟也都不软啊!今后大家都得努力,培养出第二个,第三个全国冠军!”
众人闻言更是大笑不止,接连举杯相碰,干了这杯“生儿养儿”酒。
虽然有人想多聊多留,但这次敬酒是跟着大领导的,不好自作主张,要等后面几桌都敬过了才成。王局长和郝庶,也只得冲张逸夫父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一会儿再来聊。
这伙人刚要走,突然一个小伙子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颇为惶恐,众目睽睽之下,凑到周进步耳边低语了一番。
周进步的面色也瞬间从喜气洋洋,变得烦躁万分。
他放下酒杯,沉哼一声:“***,闹闹闹,一年到头就是闹,新年联欢都不让人省心。”
是什么事能让局长在一秒钟之内动真火。
周围人都互相看一看,那表情好像立刻就明白了,只有张逸夫十分迷茫。
“老王,你带几个人去处理吧。”周进步拍了拍王守寅轻声道,“快过年了,赶紧对付过去,这是外面的饭店,别让他们丢人。”
“嗯。”王守寅也真是厉害,刚刚还是满脸醉意,瞬间就变成了严肃的神色,冲周围道,“来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来来,逸夫你也来。”
张逸夫觉得有些不对头,这架势像是要打架。
但自己实在是这里最年轻的小伙子,都是自己人,要打也是躲不过的。
硬着头皮,他只得跟了上去。
“咱们继续,咱们继续。”另一边周进步面色一转,继续挨着桌敬酒,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这就是领导啊。
张逸夫与三四个年轻人,这便跟着王守寅出了宴会厅。
“你们一会儿别说话,就负责拦人就成了。”王守寅点了支烟,冲几人吩咐道。
一个小伙子立刻问道:“王局长,是不是又是二修厂的?”
“哼,还能有谁。”王守寅无奈摇了摇头,“下岗那么久了,还来闹,能给的都给了。那二修厂的头也真是不会做事,还让他们闹到局里的联欢会来了!回去等着被周局骂吧!”
“这也没办法吧,二修厂那边的厂长都快干不下去了吧?”另一个年轻人小声道。
“没办法啊,工业方面的东西现在都转出去了,不是局里发展方向,有一厂足够了。”王守寅说着,把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碾了碾,一挥臂,领着几个小伙子往饭店外走去。
张逸夫听着了这些,不用出去就知道大概是什么场景了。
工业经济转型,难免阵痛,牺牲的同志都是壮士,当然这些壮士也都是被迫的。一纸文书下来,或是下岗或是买断,今后你的口粮就只剩一小口了,别人大口吃肉的时候。你就只能小口喝粥了。
大家都吃树皮草根的时候能撑过来,大家都只有几块钱工资的时候也能撑过来,但现在说什么都撑不过去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当然这也不能说闹事的下岗同志就不对,组织确实亏待他们了;但也不能说组织不对,断臂求生这是组织的英明决策。
因此,这种说不清对不对的事,就不该由大脑进行决断了,反而用屁股思考更快一些。
张逸夫的屁股坐在组织的一边,所以他无疑要帮组织排忧解难。
但一出饭店。他还是被这阵仗吓到了。
大门口。红条幅拉起,上面是经典的血泪大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蓟京电力局!还我工作!还我工龄!】
这他娘的还真是贴切啊,正好电力局联欢大吃大喝,与闹事的穿着不知道哪找来的破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这是蓟京城区。往来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距离电力部也不远。丢人不说,要是被上面的哪个领导看见了,怕是影响臭的要死。
闹事者挑了个好时候。约莫十几个人皆是静坐于条幅下,只有一个领队的男子站在众人身前,呐喊口号。
王守寅一出饭店,见这阵仗,偌大的手掌立刻拍在自己额头,苦不堪言。
“**……”粗口爆了出来,但他还不敢太大声。
闹事者见有人出来了,比较精明的一位立刻起身道道:“中间那个是王局长,局里的副局长!”
为首男子立刻来劲了,忘记了寒冷与饥饿,大哭大闹起来。
张逸夫,其实是看过类似的场景的。
即便是到了20年后,在他前世所在的电厂,依然不乏又来闹事的下岗同志。
这种事,没法规避,也没法隐瞒,拿冀北电厂来说,现在小5000人,而在生产技术提升,设备更新,自动化普及后,留500人都多了。
剩下90%的人,大多都要面临下岗的命运,或是买断工龄或是提前退休什么的。拿90年代情况来说,多是把工龄折合成几千上万块的巨款给你,一笔买断,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但20年后……冀北电厂的普通员工,一个月工资怎么也得有四五千了,这还没提年终奖和各种过节费。
那么问题就来了。
咱们都穷无所谓,不能你爽我不爽。
也就是这样,即便是20年后,拖着老迈的身体为了“公平”而战斗的同志,依然存在,且数量不少。
公平,真的是一个深邃的命题。
还好张逸夫的资格,还不够处理这件事,他可以惬意地站在王守寅身后客串王朝马汉,酒店保安,赏析王局长的处理技巧。
实际上,王局长的技巧也很简单,他默默走到几人身前,沉着脸用不大的音量道:“闹到这里有什么意义?找你们二修厂去,这是电力局。”
领头者是一不到四十岁的男子,蓬头垢面说不上,用邋遢评价他是绝对不亏待的。此人见对面这么说立刻就来劲了,扯着嗓子喊道:“二修厂还不是归电力局管的?!电力局没钱给我们发工资,你们可有钱大吃大喝!你们联欢吃肉喝酒的钱,抵得过我们几个人一年的工资了。”
王守寅不想恋战,他知道这种情况最好速战速决,所以继续板着脸:“你们先回去,我们这边会通知二修厂,局里会跟你们厂长商量解决办法。”
“有这么打发人的么?”男子不怒反笑,“每次都说研究研究,每次都没有结果。今天不解决问题就不走了!”
路过的人不知不觉已经围了过来,不少骑车的人都停下看热闹,议论纷纷。有了观众,几个闹事的人立刻哭喊得更加厉害,搞得王守寅头痛欲裂。
二修厂的屁股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让老子来擦了?
这阵仗显然是没法说理的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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