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随云转头,与她四目相对,片刻后,摇了摇头:“我无碍!”
他身上的气息透着股极致冷酷,可他的目光却尤为柔润,散去了他一身的酷冷之气。
为何?
为何他对她流露出这样的目光?
他们好像除过‘一换二’的交易,再无旁的牵扯。
连城想着,可过去好一会,她什么都没想到。
“你在想什么?”陆随云问。
“没,没什么!”蓦地收敛思绪,连城摇头,尴尬地笑了笑,道:“我的第二个条件是……帮我看顾好京中的亲人。”
陆随云注视着她,温声问:“就这个?”
连城点头:“嗯,就这个。”
“……好!”他和她的‘一换二’,祁已知晓,是他主动告诉祁的,来庸城前,祁再三强调,无论她要他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他只需答应,但京中发生的状况,尤其是宁远侯府发生的事,只言片语也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以免她与东旬作战时分心。而他正好借此机会,以明面上的身份,留在军中,护她周全。
他们这一决定,自然有请示皇帝,但让皇帝应允的理由,自然不是为护她周全。
连城听到他应允,澄澈的眸中蕴出抹感激的笑意:“那就有劳了!”
“不必客气,这是我欠你的!”陆随云说着,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心里禁不住生出疼惜。
本就单薄瘦弱,现如今又清减了不少。
想来这么些日子里,她必是吃了不少苦。
“你还好吧?”伴心中所想,他不由问。
连城对他柔润的眼神,关心的话语虽有疑惑,但还是礼貌地笑着道:“我很好,多谢关心!”
她就是如此好强,一颗心全扑在家人身上,眼下又都投注在与东旬的战事上,从不考虑自个的安危。
从连城身上收回目光,他心下幽叹口气,道:“早些回去歇息,保重!”语落,他双脚轻轻一跺,片刻就没了踪影。
翌日早起,连城洗漱完毕,刚步出营帐,就看到陆随云身着一袭白衣,在信阳侯身边站着,怔了怔,她目露疑惑,禁不住道:“陆大哥,你……”
陆随云不等她问出后话,就微笑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在京中闲着无事,就到庸城来出分绵薄之。”
暖暖的笑容挂在他的唇角,连城闻言,赞道:“陆大哥的觉悟真高,我给你点赞!”说着,她抬手,翘起两个大拇指。
对于她的话,及她的动作,陆随云虽不是全然理解,但他唇角漾出的笑容却更为明亮:“我只是尽自己所能罢了!”
连城微笑,请他和信阳侯进营帐叙话,待陆随云听了他的作战部署,目中震惊之色毫不遮掩。
“此等……此等计谋,军中怕是没有第二人能想出!”
“我的想法只不过大胆些,也敢于说出口,这并不代表陆伯父,还有军中其他的将领没有想到。”
谦虚一笑,她盯着陆随云的眼眸,道:“陆大哥若是对我分派你的任务没有异议的话,那我们就尽快行动起来,尽早击败东旬,迫其对我大周俯首称臣,还天下百姓一个安稳,祥和的生活
。”
“我没异议,就照你说得办!”
转眼过去十日,密道已全然挖好。
“陆伯父,你放心,我会尽自己所能,将陆二公子从东旬大营中救出!”陆天佑率领那支临时组建的全能队伍,用了不到五日时间,找到庸城饮用水的毒源,他们动作迅速,将在毒源出投毒的东旬士兵全部斩杀殆尽,而后,换上东旬兵士的战服,驻守在毒源处,以此混淆东旬这边的视线,好让其不知他们的投毒计划已然失败。
然,再完美的布署,遇到狡诈多端的敌人时,不免会露出些许漏洞。
耶律琛是东旬的六皇子,刚被封王不久。这次东旬单方面撕毁和平 协定,联手吕齐进犯大周,他第一个站出持反对意见,奈何皇帝对逍遥王的话言听计从,即便这个异姓王行踪诡秘,多年不出现在朝堂上,老皇帝对其的信任,丝毫不见消减。
让耶律琛尤为气愤的是,他这个持反对意见者,还被指派到军中,任督军一职。
作为东旬的一份子,事已至此,他就算再不愿,但也只能在大局之下低头。
熟料,太子竟想出阴招,给流经东旬山脉,终汇入大周庸城的河流中投毒,达到他破庸城,进攻大周诸城的目的。
他这个太子眼中的对头,在军中这么些时日,没少受窝囊气。
督军,他是督军,却每隔数日,就要被太子这个主帅派到毒源处走一遭,美其名曰,尽好督军一职,防止往河流中投毒的兵士有所懈怠,误了军事。
陆天佑在下命斩杀东旬毒源处的那些兵士时,对耶律琛每趟前来的行踪,及问话,已从东旬士兵口中问得清楚明白。
可在毒源处那些东旬士兵全丧命后,他倏地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东旬与大周两国之人,说话的口音有着明显不同。如果耶律琛带兵过来巡视,那么他们势必会露陷。
为确保连城的作战计划顺利实施,确保庸城百姓,还有大周将士能喝上干净的饮用水,他想出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引起耶律琛注意,好让其顾不到假扮东旬士兵,驻守在毒源处的同伴。
没错,他以身犯险,在耶律琛前日抵至毒源处的途中,暴露了自己。
毫无悬念,他被耶律琛带领的东旬士兵擒获,押至东旬大营中。
“说!你潜进我东旬境内,到底有何目的?”太子耶律茂手握蘸着盐水的皮鞭,狠狠地抽打着陆天佑。
“太子,你这样日夜对他用刑,迟早会将人打死!”陆天佑被用铁链绑在柱子上,血水自褴褛的衣衫上滴滴滑落,他目光坚毅,咬着牙,一语不发。耶律琛淡淡的眼眸从他身上划过,劝说太子住手。
耶律茂本就和他不对眼,此刻听到他为大周细作求情,手中皮鞭蓦地转换方向,狠抽在耶律琛身上:“孤怀疑琛王与大周勾 结,欲对我东旬不利,将他给孤拿下!”高声命令一旁的侍卫
,跟着,他手中的皮鞭再次抽向陆天佑。
“太子,你休要血口喷人!”耶律琛有武功,但因顾及耶律茂的身份,因此,他没有还手,而是生生被其手中的皮鞭抽中,踉跄着后退两步,站稳身形怒道。
“血口喷人?孤若说孤就是要血口喷人,你能将孤怎样?”耶律茂冷笑:“实话告诉你,孤已送信到汴京,父皇看到里面的内容,你觉得他会怎样?”稍顿片刻,他逼近耶律琛,续道:“还有,孤差点忘记告诉你,你的那些亲兵,已被孤的人刚刚收拾了,现在,你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看哪个能救你!”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士兵急切通报声:“报!”
耶律茂冷冷道:“进来!”
“启禀太子,我军探子回报,庸城已成为一座空城。”那通报的兵士疾步走进帐内,向耶律茂行礼禀道。
“前日不是回报,还有部分大周将士驻守在庸城吗?难道他们扯了?”
耶律茂抑制住心底的惊喜,问那名通报的士兵。
“回太子,扯了,他们扯了!拒探子回报,他们相互搀扶,神色萎靡,相继撤出了庸城!”
“好,很好!传孤的命令,大军拔营,天黑前必须进驻庸城!”看了眼帐外渐暗的天色,耶律茂向那兵士下达命令。
“是。”
那兵士领命而去。
“不可!太子,你千万要三思,谨防有诈!”耶律琛这会已被绑在另一根柱子上,听到太子下发的命令,他高声劝道。
然,他换来的却是狠狠地一皮鞭。
耶律茂阴鸷的眼眸锁在他的脸上,咬牙喝道:“你若再多嘴,孤不介意给你再吃两鞭子!”
“大周的主帅是他们的定国公主,那女子很不一般,太子三思啊!”身上的鞭痛,及耶律茂的威胁之语,并没有阻止耶律琛继续苦心劝说。
陆天佑这一刻极为欣慰。
她就要成功了!
哪怕他此时死去,也欣慰至极!
“你还说!”又是一鞭子落在耶律琛身上,耶律茂黑着脸,语声森然道:“别以为父皇*你母妃,你就有资格争夺属于孤的一切!”
“臣弟从没想过和太子争夺什么……”
耶律琛出言为自己辩解。
“从没想过?那你为何行小到大和孤过不去?孤贵为太子所拥有的,你这贱种一样不缺,就只差孤这个太子之位落于你手中了!”耶律茂越说越气愤,扬手又招呼了耶律琛一鞭子,“多亏有逍遥王早些年向父皇进言,才没让父皇生出异储之心,要不然,你那好母妃只要吹一两句枕边风,孤怕是早已丢掉了太子之位,更甚至没命活到今日!”
“这只不过是是太子的臆想,臣弟从未生出过取而代之的想法。”母妃是得父皇的*,但她并不是那种恃*而骄的女人,会向父皇提出异储这样关乎国运的大事,耶律琛直视太子,如是想到。
他不否认多年来拥有的富贵,堪与太子作比,可长者赐,无他推脱的余地。
更何况那个长者,还是主宰一国的君王。
耶律茂冷哼一声,道:“是不是孤的臆想,眼下已经不重要了!”丢下皮鞭,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笑:“今日或许就会成为你的祭日。”走至帐门口,他又回过头,对身后的亲兵道:“一会带着他们随孤一起进庸城!”
“是,太子殿下!”
随在他身后的数名亲兵高应一声,目送其走向寝帐。
夕阳收尽最后一缕余晖,东旬大军已有大半驶进庸城。
耶律茂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的两辆简易囚车上,端立两根牢固的十字木架,陆天佑与耶律茂被其指派亲兵粗 暴地扯 开双臂,用铁链牢牢固定在上面。
“出……”回过头,正欲喊‘出发’两字时,耶律茂倏然怔住,紧跟着双目喷火,怒吼:“起火了!快……”他没看错,那浓烟冒起,火光逐渐加剧的方位,正是他东旬大军的粮草囤积点。
奈何未等他后话道出,庸城内传出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就是他所在的后方,亦是厮杀声不绝。
中计了,他中计了!
看到尚处于怔愣中的东旬兵士,被如天兵降临的大周将士一个个砍死在刀剑,长枪之下,他急得额上冷汗直冒:“还愣着做什么?杀,快给孤杀啊!”
厮杀声,诡异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响起。
自抵至庸城那日,连城就有将制作霹雳弹的法子告知信阳侯,并着其命兵士秘密制造,越多越好,从而在与东旬大军作战中,尽可能保证大周将士少些伤亡。
耶律琛双目紧阖,刚毅俊挺的脸上无一丝感情。
不听劝,这就是不听劝的后果。
“陆大哥,宋将军,你们率兵与副帅带领的将士,两面夹击关在城中的东旬大军,孟将军,你带领人马截断尚未进城的东旬军退路,我去救人!”凝望眼前的激烈厮杀场面,连城做出决断,而后转向身后百名精兵:“走,随本帅前去救人!”语落,不等陆随云,及一旁的数位将军说话,她已提起轻功,向耶律茂的方向疾驰而去。
离影,萧蓉紧随其后。
“行动!”
目光由连城远去的身影上收回,陆随云眼神犀利,冷喝道。
“是!”
漫天血花飞溅,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本是皎皎月华,此刻也已成为妖红血月。
耶律茂骑在马背上奋力厮杀着,他没想到自己初次领兵出征,会栽这么个大跟头!
后路被断,无法请求援军增援,庸城内的大军,如瓮中之鳖,怕已尽数被屠。
这是天要亡他么?
不,他不会就此倒下,他还留有后手。
心念电转,只见他一掌拍在马背上,身子凌空而起,落在了陆天佑的囚车上面。
陆天佑被东旬兵士擒获,其不俗的样貌,以及周身散发出的淡定,华贵气息,让耶律茂断定出他的身份不简单。
即便他身穿普通士兵的盔甲,也难以遮掩他自身独有的气韵。
加之连城亲率百名精兵,一路披荆斩棘袭来,这让耶律茂更加断定陆天佑身份不凡。
然,他不知道的是,陆天佑的身份根本算不得什么,而连城要将其救下,一则是她不想信阳侯伤心,另一个缘由则是,她觉得陆天佑值得她救。
——牺牲自我,为大周与东旬这一站,赢来有利局面。
她亲自来救他,他没看错,他没看错!
盔甲早已被卸掉,血水浸透衣衫黏在身上,他很痛,痛得好几次差点晕过去,但他忍耐着,忍耐着,只因他抱着一丝极其渺茫的希望——她会救他!
没想到,她真来了!
月下,她素手扬起,眸光冷厉,血花在她周围飞舞,而她青色的衣裙上却未沾染丝毫。
“她就是你大周的定国公主!”短剑抵在陆天佑的脖颈上,耶律茂站其身后,森笑道:“她还是你的相好吧?”前一句话,他用的是肯定语气,后一句话却是夹杂了些许疑惑“不对呀,孤听说她不顾伦理道德,心仪自己的皇叔,这要是与你有那种关系,她岂不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他的嗤笑,陆天佑似是没听到一般,幽深的眼眸中,涌出抹极其复杂的情愫。
数日前,吕齐宣布战败,但皇甫熠如他之前对任伯所言,命令将士连续攻占其疆土,直至对方派使臣在阵前喊话,愿臣服大周,成为属国,双方战事才全然停下。
打得吕齐大军丢盔弃甲,逃出大周边城,后续攻其疆土,皇甫熠安排好作战事宜,并未率兵亲自督战,而是与任伯赶往庸城,他放心不下连城,就算心口处的痛感已无法压制,他还是义无反顾,朝庸城极速赶来。
无论任伯如何相劝,都不起作用。
“我得去帮她!”站在距离连城作战近距离的一处山坡上,皇甫熠迎风而立,双手紧握成拳,痛苦与爱恋,以及隐隐生出的恨意交织在一起,他想极力抑制那不由自主涌上心头的恨意,却由不得他。
任伯在他身侧站着,自然感触到他身上的气息变化,以及将他目中涌现的情绪看在眼里,“不可!王爷你不可过去!”他急声出言阻止:“如果你一旦控制不住自个,免不得会出手伤到王妃!”
“我可以……我可以控制自己……”按住心口,皇甫熠一脸痛苦道。
任伯继续出言阻止:“有离影在王妃身边,还有离涵率领飞仙谷的力量,亦在与东旬军作战,王妃不会有事的!”
“都住手!要不然孤立刻杀了他!”见连城已逼至近前,耶律茂目露凶光,嘶声喊到:“这可是你们定国公主的相好,如果要他死,你们大可以攻向孤!”
连城面无表情,冷冷道:“放开他,我可以饶你不死!”她的眼神清冷似剑,刺的耶律茂禁不住周身一震。
“要孤放了他可以,但你必须自裁在孤面前!”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敢,他语声略打颤,命令连城。
正在交战中的两国兵士,在他这句话音起时,手中动作骤然全停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齐聚向连城与耶律茂身上,一眨不眨。
“不用……不用管我……”疯子,耶律茂这个疯子,竟要她自裁当场,疯子,简直就是个疯子!陆天佑用尽力气,看着连城一字字道:“我早该死,你不用管我!”
连城似是没听到他说什么,而是将目光紧紧地锁在耶律茂的脸上,看着他的脸色不停变换着:“要我自裁?” 她声音很轻,甚至还带了丝浅浅的笑意:“你确定要我自裁?”提起轻功,她以电之速,倏然落在囚车上,逼视耶律茂:“拿开你的短剑!”素手轻抬,她轻轻地将耶律茂抵在陆天佑脖颈上的短剑拨开,随后一掌击出,就见耶律茂的身子如同落叶般飘下囚车……
她虽不会皇甫熠那厮的‘醉幻魅瞳’,但她懂催眠术,对付刚刚那心智不坚的渣滓,仅用些催眠术的皮毛,也会让其瞬间陷入呆滞。
“放箭,给孤放箭!”重重摔落到地上,耶律茂心神归位,晃晃悠悠站起,对空嘶喊。
顿时,仿若狂风暴雨般的羽箭,向连城周围疾速袭来。
东旬的军营扎在山道尽头的峡谷之中,一直延伸至谷外,而大周挖的密道,就通至其大营谷外的一丛树林中,这才将其囤积粮草的仓储,很轻松地烧了个精光。
谷峰参差不齐,其上树木苍翠,耶律茂就是考虑到这一险要因素,才放心在此扎营。
他有想过败北这个可能,同时也想过如何扭转局势。
基于此,他早早在两边谷峰上埋伏下数千弓箭手。
好在最后关头来个逆袭。
“救人!”
连城一声令下,紫金索如游龙飞舞,抵挡着暴风雨般的羽箭靠近陆天佑。
离影手中长剑挥舞,挡在耶律琛身前,长发飞扬,美丽的脸儿上尽显萧杀。
陆天佑想出声,想说耶律琛不是自己人,奈何他身上伤势太重,这会已晕乎的睁不开眼,更别说张嘴发出声音。
烫,他浑身滚烫得厉害,他知道,他这多半是伤口感染,高烧所致。
见他低着头,神色痛苦不堪,连城一手舞动紫金索,一手扬起,砍断束缚他双臂,及身子的锁链,将其腰身揽住,道:“坚持住,等回到营地,你就会没事了!”
青色衣裙恣意舞动,她紧箍住陆天佑的腰不停变换着身形,以免其被羽箭射中。
暴风雨般的羽箭来势凶猛,即便她武功卓然,奋力抵挡,还是被一支羽箭擦着左肩迅速划过。
“我去杀了他们!”
皇甫熠目中怒意翻涌,提气就向谷峰上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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