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萧楠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吧。出了这种事儿,你难道还打算瞒你爸妈一辈子吗?既然他们早晚都会知道,我只是,先给他们做个心理建设而已。”
“哦,对了”,孙萧楠微微向前探着身子,面带关切,“我听说你父亲的身体还不太好是吧?我是怕他老人家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刺激。”
连父亲的病都翻出来了,孙萧楠还真是煞费苦心。
晓湜的目光已经由愤怒转为了憎恨,强迫自己止住哭泣,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
在这样的人面前流露出软弱,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孙萧楠忽又用手轻拍了一下前额,做出懊恼的样子,“唉呀,你看看我,真是糊涂了。怎么能说是刺激呢?应该是个大大的惊喜呢!他们辛辛苦苦培养的女儿这么有本事,能钓上一个有家有室的金龟婿,这可祖上添光的事,值得你们那些乡里乡亲的都好好庆祝一番。”
晓湜听她说完这一切,只觉得,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不只是恨,似乎什么情绪都提不起来了。
心里空得要命,像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所有的思想和情感跌落进去,都化为无形。
最后,只剩绝望,徘徊在洞的边缘,攫取了整个心脏。
两个人又沉默着僵持了一会儿,孙萧楠深吸了口气,收起了从一进门就开始的敌意和笑里藏刀,多了几分诚恳的严肃说:“我看在你是个聪明人,才费尽口舌和你说这些。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我的私心。现在,就看你肯不肯给我这个余地,也给周绍霆一个机会。”
晓湜不说话,整个人都一动不动,眼睛无神地盯着桌面的某处,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布偶。
孙萧楠也不再看她,别过脸看着窗外,漠然而又有些心酸地说:“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是可怕的。我曾经以为周绍霆就是这样的人,可现在,他不是了。虽然我嫉妒得发疯,但也不得不承认,你就是他的弱点。即便我不利用,如果被程永晟发现,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突破口。”
晓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曲水流觞”走出来的,也不记得是自己先离开的,还是孙萧楠。
只记得,她说的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我相信你会深思熟虑,做出一个相对理性的抉择。”
什么样的抉择才是理性的?
晓湜一遍又一遍绝望地问自己。
只要她还留着这个孩子,孙萧楠就不会善罢甘休。
而首当其中的就是周绍霆,他的名誉和事业都将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甚至无力回天。
继而,是她的父母。
孙萧楠既然能搞到她家里的电话,能调出她父亲的病情,就一定有手段把她和周绍霆的同居乃至她未婚先孕的事实传到他们耳朵里。
或许,还会加以不堪的方式和言语。
再接下去,绯闻曝光,永德那边,她的亲朋好友、师长邻里,很快就会相继得知。
这对老实本分的父母来说,简直就是无比沉恸的打击。
他们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大半辈子,到老了,反而要被生生卷入闲言碎语、人言可畏的漩涡吗?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们的好女儿,他们辛苦培养出来、一直引以为傲的好女儿。
那该是怎样的震怒、失望、羞愧、焦灼和辛酸……
晓湜只要想一想,就会心痛到不能自已。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
带着肚里的孩子远走高飞吗?
晓湜心里一动,随即又自嘲地苦笑。
不可能的,这又不是小说电影,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要走到哪里去?该怎么生活?父母就丢下不管吗?绍霆就不闻不问吗?
远的暂且不说,就是孩子的出生、户口,这些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她都没办法解决……
晓湜顶着无比沉重的头颅,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暴走,也早就忘了和靳昕事先约好的联系。
她掠过纷乱的思绪,回想起第一次和孙萧楠见面的情形。
那次的孙萧楠,并没有这么激烈,为了保住她自己在亿疆的利益,并没有拿绯闻曝光的事来胁迫她,也没有逼她离开周绍霆,只说,不要触碰她婚姻的底线。
似乎,她打算对这段秘密的婚外恋情,采取冷处理的态度。只要,不动摇她合法妻子的地位,不侵损她的经济利益,就可以在一定时期内,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这个孩子的意外到来,却打破了这种平衡,同时威胁到孙萧楠的婚姻和利益,使她坚决不能容忍。
所以,这一次,她的态度急转直下,条件苛刻,不容商量。拼得自己落不下好处,也绝不成全了别人。
晓湜不是不明白,现下一切的症结,都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可他是那么的无辜,一无所知,小小的命运,却被别人牢牢掌控,不管是孙萧楠,还是他自己的母亲。
或许,他来的真的不是时候……
不知何时,晓湜已然走到了一条滨江道上,江风寒冽,吹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乌黑的长发在风中四散飞扬,时而遮挡住她的视线,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缭乱而迷蒙。
太阳已经不再耀眼,变成了柔和的橙红色,斜斜地挂在天水交界的西边。
晓湜迎着冷风,面向江面,眼睛凉飕飕的,睁不开,只得微微眯起来。
她的手又贴在小腹上,心中绞痛难耐。
从她自己来说,是多么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啊!然而,代价太大了,即便她愿意承受,可以承受,那么,绍霆呢?爸爸妈妈呢?
如果,她选择坚持自己的心意而保全这个孩子,就等于陷绍霆于困境,置父母于不顾,她怎么能心安理得?
如果,她选择为了顾全其他而舍弃这个孩子,那她就是最残忍的母亲,连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既然不管怎么选,她都是恶人一个,那么,所有的罪孽,就都由她一个人来背负吧。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她只能徒作困兽之斗。
为今之计,将伤害降到最小,或许,就是最理智的抉择了。
晓湜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对腹中的宝宝说:好孩子,既然我们母子二人血脉相连,命运共担,就一起做一次牺牲吧。妈妈对不起你,这一次,护不了你的周全了。
你要怨我就怨吧。要是你能原谅我,那么,请记得我们的母子缘分。若真有投胎转世,你再来找妈妈,妈妈一定会好好心疼你一辈子的。
晓湜以前从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此时此刻,她是真心希望能有轮回一说。这样,她就可以把无处安放的沉恸,化作救赎的等待,来熬过从现在开始,绵延至没有尽头的绝望。
手机已经在包里响了好久,晓湜才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麻木地接起来,是靳昕的电话,询问她什么时候结束,去哪里接她。
晓湜神思恍惚,只觉得自己现在不想见到靳昕,也不想那么快回家。
似乎是在逃避着什么,或许,是一切和周绍霆有关的人和事——靳昕、陶玉茹,他们的那个“梧桐庄园”。这些,曾给她至深的幸福和安全感,如今,却在提醒着她即将失去的伤痛。
晓湜实在提不起精神,恹恹地对靳昕说:“别管我了,我在外面走走。”
“那,你现在在哪里啊?”靳昕有点着急了。
晓湜举目四望,辽阔的江滨,行人寥落的滨江道,明明是陌生的景物,却有一些莫名的熟悉。
“不知道。”晓湜轻轻呵了口气。
靳昕还要再说什么,晓湜心里很乱,出言打断他的话头,“好了,真的不用担心我了,天还早呢,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出单调的忙音,靳昕将手机拿离开耳朵,疑惑地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晓湜的语气有些奇怪。
不过,这女人又玩儿任性的了,真是屡教不改……
靳昕做出狠呆呆的表情,对着手机挥了挥拳头。
晓湜一个人伫立江滨,什么都不想再纠结,只想就这样安静地和肚里的宝宝再呆一会儿。
天水苍茫,车水马龙的声音仿佛远在尘嚣之外,这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共同承受着命运的选择,艰难,沉恸,却也无怨无尤。
没过多久,手机再度响了起来,晓湜依旧盯着江面出神,以为还是靳昕打来的,看也未看,便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
低沉而有磁性的男声,说不出的亲切,晓湜的眼睛一瞬间就湿润了。
虽然对方看不到,但她还是赶紧活动着眼珠,深深吸气,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寒冽的江风趁机钻入鼻息,晓湜被呛得咳嗽起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明显带了几分急迫,“怎么了?你在哪儿?”
晓湜压住咳嗽,声音有些低哑,正好遮盖住喉咙里的一丝哽咽,“你还记得,我在亿疆的时候,有天晚上加班,你送我回家,路过一条滨江道,我们下车聊了会儿天。就在这儿,我也不知道在什么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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