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湜的眼泪瞬间涌出。那一刻,她只想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哭出声来。
然而,她没有,任凭抓着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也只是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死死地咬着嘴唇,无声地落泪。
半米,或许这就是他们能维持的最近的距离了。
无声,或许这就是他们能拥有的最亲密的表白了。
程奕远也迎着江风缓缓走来,站在晓湜身后,像是在对绍霆解释:“我是要带她走的,可她说什么也不走,就在这里等你……”
他的声音散在江风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在扶绍霆上车之前,晓湜一直泪眼婆娑地凝视着他。
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令人心惊。那殷红的液体渗透手帕,滴落在周绍霆纯白的衬衣上,如雪野中孤独盛绽的红梅,凄艳而惨烈。
那些血红的花朵映在晓湜黑亮的眼底,又一瓣一瓣飘落进她的心里,黏在她的心上,融入她的血液。
她知道,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将这个男人关在她的心房之外了。
晓湜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医生给上了药、包扎好便无大碍了。而她心理上的创伤,此时也为紧张焦灼所替代,无暇顾及。
因为周绍霆伤的着实不轻。
他头上的伤口已经绷裂开来,整整缝了八针,且重击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医生要求住院一周用药调养。
连日的殚精竭虑,严重耗损了他的心神,此刻放松下来,顿觉疲倦无比。
冰凉的药液缓缓流入静脉,周绍霆支撑不住昏沉睡去,闭上眼睛之前,目光一直停留在床边女孩担忧的面孔上。
这两日公司积攒下许多事,程奕远虽不情愿离开,也只得回亿疆去处理。靳昕主动请缨代替他照顾刚刚退烧、尚很虚弱的程奕遥。
晓湜让周家来的人都先回去了,叮嘱要准备些营养的粥汤。她自己则坚持留下来,说一定要等到周总醒来再走。
不臾片刻,人多手杂的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晓湜坐在绍霆的床边,目光栖落在他的脸上,她终于能这样安静地好好看看他。
他额上缠着雪白的纱布,盖住了睿智的额角。左边的眉尾处也受了点轻伤,结了一个豆大的血痂。薄唇紧抿,眉头轻蹙,即便是在睡梦中,表情仍是这样的冷峻严肃,仿佛极力绷着一股气,不肯有半分懈怠。
晓湜的心突然狠狠地酸疼起来。
绍霆,这几年,你到底过得好不好?
她伸出手,想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却在将要触及他皮肤时停住了。那纤细柔软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然后缓缓地,缓缓地,隔着一层空气轻轻划过他的眉、他的鼻子、他的嘴唇……最后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握了握他的小手指。
曾几何时,他们可以尽情地十指相扣走在路上,相视一笑,明媚无涯。那些记忆,不用回想,一直都在那里清晰如昨,只是,他们却把彼此弄丢了。
晓湜本分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垫在下巴底下,看着男子的睡颜,听着壁钟的滴答,神思也渐渐模糊了。
周绍霆醒来时,已是傍晚。微蒙的天光漏进来,病房里有些昏暗。
他撑起上身,便看见了趴在床边的女孩,目光顿时变得柔和,眉头也舒展开来。
晓湜本睡的很轻,被子轻微一动,她就醒了。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看靠坐在床头的男子,然后猛然直起身子,有些尴尬地问了句很多余的话:“你醒了?”
周绍霆的眼里满是关切,然而语气听来却有些不满,“你在这干嘛?还不快回去休息!”
“我,我想等你醒来就走。”晓湜嗫嚅着说。
周绍霆看着她近乎委屈的神色,心里十分不忍,便没有再赶她走。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再多看她一会儿?
病人醒了,晓湜反倒没有了方才的坦然,很有些局促起来,找着话问:“那个,你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
“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周绍霆摇头。
“你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周绍霆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沉沉地说:“你受苦了。”
晓湜摇头,“没事儿,都是些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倒是你……”她的微笑僵在唇角,眉头渐渐锁紧,幽幽地叫了声:“绍霆……”
周绍霆的眼眸亮了一下,这个称呼……他是多么想念!
绍霆。
虽然也有不少人这样叫他,但这两个字从她的唇齿间逸出就是格外动人,像飘落在心头的羽毛,极轻柔的,搔着心底甜蜜的痒。
晓湜低下头思量着该如何开口,她确实有很多话想说。
周绍霆在缝针时,靳昕和她说起冲进仓库时看到的场面,仍然心有余悸,摇着头说:这人简直不要命了!
晓湜的心又是一抖,抬起头,目光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人,低声说:“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太危险了!他们有那么多人……”
她本来是酝酿了许多话的:感激的,关切的,埋怨的,叮嘱的……但是,删来减去,就只剩下这只言片语。
周绍霆倒无所谓,“不要紧的,我不在乎。”
“可是我……”晓湜想说,可是我在乎,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换成了:“可是我……怕,你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后果我怎么承受得起?”
周绍霆笑了笑,他从没跟晓湜说起过,他父亲从商前在警校任教,他自小浸淫在尚武的环境中,多年来也一直接受着严格规律的训练,未曾偏废。这让他拥有过人的胆识、体力、反应和敏捷,自然不会把那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周绍霆抬起手,带着怜惜,又极其自然地抚上女孩的脸颊。
那掌心熟悉的温热,让晓湜感到心安。她闭了闭眼,用一秒钟的时间来享受并铭记这样的感觉,然后她用双手轻轻拉开了男子的手掌,安放在被子上。
手背的弯折造成了轻微的回血,晓湜盯着输液管中那一星淡红,心里翻搅着难受。
她很想不顾一切地扑到他身前,跟他发脾气,对他大喊: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能意气用事呢?怎么可以去拼命呢?你能置生死于度外,可我不许你有事!
但她不能真的这么做。
她现在只是他的下属,充其量算个朋友?她只能恪守这样的身份,有节制地表达自己的感激。差不多就像这样吧,坐在离他一人远的地方,时不时看一眼挂水的吊瓶,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而她真正想说的,想做的,也只能在自己的心里默默排演,设计出一个又一个场景,再一个又一个的推翻。
康宁一从钟恺那里得知了晓湜在医院的消息,就忙不迭地赶来了。
外科的住院部楼层不高,他甚至连等电梯的耐心都没有,就直接跑上了楼。近日的焦躁不安、久别相见的激动,让他的眼睛闪烁着期盼的光亮,心里涨满了紧张的甜蜜。
他红着脸、气喘吁吁地向值班护士询问,但谁也没听说有“颜晓湜”这么个病人。后来,还是护士长出来问明了情况,打了个电话,回复他:你说的是周先生的家属吧?他们不在这边,在五号楼的高级会员护理区。
周绍霆的家属?康宁冷笑一声,满脸的欣喜瞬间不见,蒙上了一层阴郁。
他站在阔大的病房外向内张望,里面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暗。但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女子披着宽大的外套,坐在病床前,似乎是静止的,没有什么举动。
他轻轻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周绍霆抬眼看见他,显得十分平静。倒是晓湜,一看见是康宁就惊讶得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你回来啦,你怎么会来这儿的?”
康宁的目光扫过她披着的男子西服,绷着嘴角说:“你不想看到我吧?”
晓湜的脸一沉,心想:这人怎么一见面就这副腔调?
然而,当康宁看清她手腕缠着的纱布和嘴角的瘀伤,他再也无法酸溜溜地冷言冷语,上前一步拥住她,心疼地说:“你可吓死我了,宝贝儿!”
晓湜冷不丁被他抱住,还是当着周绍霆的面,心里十分别扭,甚至是有些抗拒的。
康宁拥着晓湜,眼睛却在瞟着周绍霆,他明明正对视着自己,但那表情淡漠得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晓湜被箍得难受,手臂微微用力,不轻不重地从康宁的怀中挣出。
康宁也不甚介意,就势拿开了她身上披着的周绍霆的衣服,之后又把自己的薄夹克脱下来,仔细地将她拢在其中,还不忘深情款款地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他的这些动作自然而适度,晓湜找不到拒绝的机会。
康宁做完这一切,又给了晓湜一个充满爱意的笑容,然后就彬彬有礼地走到周绍霆床前,诚恳地说:“周先生,多谢您肯出面,让我女朋友平安无恙地回来。我们感激不尽!您好好休养,我会再来看您的。”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m.feisxs.com
飞速中文唯一官网:feibzw.com 备用域名:feis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