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湜马上否认道:“没有,只是和小时候比起来,没那么随心所欲了。”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人们不都说,童年才是最幸福的么!”
自从她离开家乡和亲人以后,或许,曾有过一段时光,让她感到比童年还要幸福。只是,那段美好到虚幻的时光终于随着一个人的离去而倾覆,将记忆染上了墨色,只余一片悲伤。从此,关山万里,再没有任何愿望,只平静地生活下去便好。
程奕远看着眼前的女子,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依旧干净清澈,在微弱的光线下闪动着晶莹的光亮。可她的性格变化真的很大。以前小小的她是那样骄傲率真,而现在的她,在宠辱不惊的外表下是对一切都了无兴趣的倦怠,在风轻云淡的笑影里隐藏着捉摸不定的忧伤。
车子颠簸了一下,程奕远定了定神,他告诉自己可能是想得太多了,她只是有点累。
程奕远的到来,给亿疆的员工——主要是女同胞们,带来了丰厚的精神资产。
午休空当的茶水间里突然多出很多令人激动的有趣话题,单身姑娘们又找到一个可以寄托“灰姑娘”梦想的现实模板,而已尘埃落定的姑娘们也不妨偷偷幻想一下。
因为,这位“小程总”实在是太可亲了,俊朗的面孔上时常挂着明快的笑容,眼神奕奕清明,再加上不乏风趣幽默的谈吐,让人少有距离感。
这样的个人风格与她们的另一位大BOSS周绍霆截然不同,那人浑身散发着生人毋近的冷肃气场,让人只可远观,不敢轻易遐想。
行政部的小美女白玥斜倚着茶水间的门框,双手捧着一杯清咖,不无遗憾地说:“唉,男神再好,肯定也轮不着我们了!”
陈静打趣她:“别灰心啊,你还有机会。”
白玥撇撇嘴说:“难度系数太高,因为,其实……”她娇羞一笑,“我还是更喜欢周总那样的男人啦,有感觉,够霸气,颜值无敌,是我的菜。”
“打住打住”,陈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人家可是有妇之夫,为了社会和谐,精神文明,你就别惦记着了!”
周围的同事配合地哄笑,陈静借机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晓湜,貌似无意地随口问道:“你说是吧,小颜?”
晓湜的心哆嗦了一下,警觉地抬起眼眸,见陈静只是微笑地看着自己,并不像是有意的,周围的同事也多半在继续调侃白玥,并没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她想做出个淡然的笑容,可两颊的肌肉却十分僵硬,稍一牵动,连带着整个表情都有些抽搐。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正在偷东西的小贼,被人抓了个正着,无论再做什么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徒增滑稽而已。
周一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不情愿的慵懒,散漫地穿透城市的尘埃,落在空荡荡的办公楼宇间。
这是整幢大厦最空旷的一层,放眼望去,除了几株绿植,别无他物。
她第记得自己一次来到这里,已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那时的她,还是克林环保的小文员,战战兢兢地跟着老板来此求人,对未知的命运充满了忐忑。
而现在,这里的一切仿然如故,除了那几株绿植似乎更高壮了些,其余的景象,与当日一般无二,可她的生活却已天翻地覆,心境也已完全不同。
她当时曾认为,整个28层都是周绍霆一个人的领土,而实际上,它还有着另一位主人。
晓湜穿过大厅时,忍不住朝总裁办公室的方向望了望,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撞见才好。
大厅的另一端属于程奕远,他的办公室是开放式的,外面是一个很大的会客区,与里面的私人空间利用玄关和两面镂空的隔断分开。
因为铺了厚厚的地毯,脚步落上去几乎没有声响,周遭一片安静,隐约可闻笔尖划在纸面上“沙沙”的书写声。
程奕远埋首案头,拿着笔快速地写着什么,他的神情严肃而认真,晓湜想不起何曾见过他这样的一面,不由在吧台边停住脚步,不好意思贸然上前打扰。
她注意到,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支铅笔,在他宽大写字台大的一角,还并排摆放着七八支铅笔,长短相同,排列整齐,几乎给人肃穆的感觉,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他现在再也不会缺铅笔用了。晓湜想。
“借我支笔。”脸上有块淤青的小男孩随手抹了下鼻子,语气也不客气,像在跟谁怄气似的。
“你自己的呢?”女孩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着他,也不高兴。
“都摔断了。”男孩说着气鼓鼓地打开铅笔盒,几支削得好好的铅笔,笔尖全部断掉。
女孩小脸一板,“不借。是你自己不好摔断的,谁让你和高年级同学打架,又给班级刨分。”
男孩恨恨地点了点头,说:“行,颜晓湜,我记着你了!”说完,他抽出一支断了笔尖的铅笔,重重扣上文具盒,开始在田格本上写字。
笔尖齐根断掉,划在纸张上,声音粗重,时而夹杂着木制笔杆刮破纸张的尖锐声响,几乎可以想见那些拙劣浑浊的字迹。
女孩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了,偷偷瞥了同桌一眼,只见他闷声不吭地埋头写字,表情严肃,她从没见过他这么认真地写作业,可见是真生气了。但她碍于面子,也没有再去管他。
后来,老师检查作业的时候非常生气,一把撕下那两页纸拍在男孩的书桌上,呵斥他学习态度不端正,留他放学后重做。
女孩开始后悔了。
第二天,语文课随堂考试,女孩发完试卷后回到位子坐下,同学们已经开始答题了,教室里鸦雀无声,班主任坐在讲台后面,威严地环视着四周。
女孩伸手在桌堂里东摸西摸,皱起了眉头,又探头到书包里翻找一气,然后抱着书包愣了片刻。她为难地扭头看了看后桌已经在认真答题的同学,又偷偷瞄了眼面无表情的监考老师,最后,硬着头皮、涨红着脸轻轻碰了碰同桌,没底气地小声说:“哎,我没带文具盒……”
没等她说完,男孩二话没说将一支新削的铅笔拍在她桌面上,看也没看她一眼,撮着嘴继续写卷子,小模样还挺酷。
女孩心里充满感激,本以为同桌会借机奚落她一番,或是以牙还牙也不借她铅笔,可他却是这样的宽厚大度。
女孩很节省地使用着来之不易的铅笔,但在写到最后一道大题“看图写话”的时候,笔尖已经被磨得不像样子了,圆滚滚的找不到一丝棱角,每一笔落下都是模糊的一团。
她心里焦急,可也不敢言语,同桌不计前嫌肯借她一支笔用已经很好了,她昨天那么不够意思,现在也没资格得寸进尺。
女孩咬着嘴唇,艰难地写着一笔一划,尽量让那些字看上去像样一点。正在这时,她手里握着的笔突然被人轻轻抽走了,她一惊,还来不及反应,马上又有一支尖细的铅笔顺着她刚才握笔的角度斜插入她的手中。
她恍然抬头,正对上同桌的目光,倔强而善良,让她直到现在都能清晰地记忆着当时的画面和心里涌起的感动。
后来,她听说了同桌那天打架的原委。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怨恨她值周时给他们班级扣了分,在背地里说她爸爸是痨病鬼,刚好被同桌听见,于是就起了争执,最后撕扯起来。一个小孩子究竟打不过三五个高出一头的大孩子,三两下就被骑压在地上,衣服撕破了,书包也被扔出老远……
从那以后,女孩对男孩的态度大为改观,不仅对他调皮捣蛋的行径包容了许多,还时常耐心地给他辅导功课。这一对小冤家终于能够和平相处了。
晓湜看着办公桌后握着铅笔、潇洒疏朗的男子,心里密密麻麻地生出时光荏苒、岁月不复的感慨,不由深吸了口气,谁知这细小的声响,却惊动了奋笔疾书的程奕远。
他抬眼望过来,看到门口的女子,便露出大大的笑容,随手放下笔,起身迎过来,边走边说:“怎么不进来,在这儿傻站着。”
晓湜恬恬一笑,问他:“你找我来什么事?”
程奕远已走到她面前,倾着身子盯着她的脸,笑眯眯地说:“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不等晓湜反应,他突然打了个响指,心血来潮地说:“走,我请你去喝咖啡!”
晓湜面露难色,回头张望了一下,犹豫地说:“这……不太好吧,上班时间。”
“上班时间怎么了?偶尔喝个下午茶,激发一下灵感也未尝不可。”
“可,你不是在工作吗?”晓湜用目光示意着他刚放下的纸笔。
程奕远摆摆手,不屑一顾地说:“小事情,回头再弄。”说完,不由分说地歪了下头,邀请道:“走吧。”
晓湜跟着他走到中厅,心跳突然加速,她是在害怕撞到某个人。关于这一点,她心里十分清楚,无法自欺欺人。于是,她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直到停了下来,不肯再往前走。
程奕远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晓湜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压低声音说:“万一被周总知道,不太好吧?”
程奕远先是一愣,接着朗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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