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相碰,晓湜将自己的杯子压得稍低,只轻轻一碰就低头去喝,借以避开某人的目光。
周绍霆看着她这些小动作,觉得好笑,于是在咽下唇齿间的酒液后,对着她用半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程总这么看重你,看来,我让你来真是个明智的决策。”
晓湜闻言抬头,清亮的眸子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悦,一本正经地说:“周总您说笑了,我和程总是小学同学,今天意外重逢自然惊喜,哪有看重不看重这样的说法?”
周绍霆看她这样较真,更加觉得有趣,眼中便生出了几分笑意。
程奕远却在听到她的话后上前一步,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说:“可不要叫我程总,听着别扭,叫我奕远就好。”
周绍霆的眉尾微微挑动了一下,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士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油光锃亮的脸上堆满笑容,对着周绍霆说:“哎呀周总,好久不见!听说舜天有意向与您合作?……哦,我们有个项目也不错的,劳烦您借一步说话?”
周绍霆对他颔首微笑,又回头对程、颜二人说:“你们慢聊,我先失陪。”说罢,便放下酒杯优雅地走开。
宴会厅很大,程奕远和颜晓湜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悠然辗转在冷餐台之间,随手取用些精致的小食。
不时有人上前与程奕远攀谈,他都会报以热情简短的应答,但也从不冷落身旁的女子。
二人言笑晏晏,亲切自然,似乎别后近二十年的光阴竟没有产生任何痕迹,如今乍然重逢,还是当年那个小小的你和小小的我,只不过各自背上了一副大人的躯壳。
不像有些人,不过四年未见,感觉却已恍如隔世。
周绍霆趁着与一众商界名流周旋的空当望向大厅另一端相谈甚欢的一男一女。
女孩托着一小碟点心,笑容明媚动人,男子一手插兜,一手随兴地比划着,显然也十分愉悦。
周绍霆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扭头对随行左右的靳昕说:“去问问颜小姐是否要回家,她如果要走,你送她一下。”
靳昕快步走到晓湜身边,和程奕远打了个招呼后就客气地征询她的意见,“颜小姐,时间不早了,您看,要不要先回去?”
晓湜确实累了,于是点点头说:“好。”
靳昕上前一步,“那我送你。”
程奕远闻言凑过来,笑着拍了拍靳昕的肩膀说:“怎么能劳你大驾呢?我来送她好了,正好和老同学叙叙旧。”他说着,又朝晓湜挤了挤眼睛。
靳昕面露难色,而程奕远却没在意他的反应,只对着晓湜笑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和绍霆打个招呼。”
晓湜看了看一头雾水的靳昕,又看了看程奕远的背影,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和周绍霆说一声再走,即便只是出于礼貌,于是便举步跟了过去。
“我先走一步,送一下老同学。”
程奕远话音未落,却见侯启楠笑意深深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停在周绍霆身侧,对着他举了举杯,说:“程总,您可是今晚宴会的主角啊!怎么能提前撤退呢?”
他特别强调了“主角”二字,尾音拖得长长的。
那意思像是说,程奕远已经回来了,这才是亿疆集团的正主儿,与程氏父子比起来,你姓周的不过是个配角。
周绍霆怎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只不过根本不屑与他计较。
侯启楠是永晟集团的元老,程永晟的亲信,言行立场处处站在程家人一边,这也是人之常情。就像他对程氏父子见面必称“程总”,以示尊重,但对周绍霆经常是直呼名字的。
侯启楠见周绍霆并不介怀,自己落得自讨没趣,心里有些不甘。这时,他瞥见一抹聘婷的身影走了过来,那女子容颜清秀,看着很是眼熟。
待她走近了,默默站在程奕远身后,侯启南才恍然认出,这不是颜晓湜是谁?
他的眼睛里渐渐发出光亮,这女人打扮起来真让人过目难忘,不愧是周绍霆看上的女人!就连程总也要亲自送她回家……有意思,有意思!
侯启南眯着眼睛笑起来,往前凑了凑说:“莫非我们程总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周绍霆听到这句话,不打算再无动于衷了,有些人总是太得寸进尺。他侧过脸,避开程奕远的视线,瞥了侯启南一眼,本就清冷的眼底似凝着碎冰,让人心中生寒。
侯启南一凛,不得不住了口,笑容僵在脸上,但心里却幸灾乐祸:周绍霆不高兴了,这下有好戏!
然而,当周绍霆再回过脸时,神色已是平静无波,微笑着对程奕远说:“你去吧。”
晓湜借机走上前两步,对周绍霆轻声说:“那我先走了,我这就去把衣服换下来。”
周绍霆一摆手说:“不必了,这裙子很适合你,就留着吧。”
晓湜还想再说些什么,程奕远已经抢着替她笑答:“那就谢谢周总了,我们走吧。”
侯启南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绍霆若无其事与他人谈笑的侧颜,实在是不明白了。这姓周的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他看上的东西怎能容许他人觊觎?上次在景龙ktv,他冷冷的警告让人记忆深刻——“她不是我朋友,是我的女朋友,我以前的女朋友……”
字字沉顿,态度鲜明。
可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侯启南暗自观察着周绍霆的脸色,他平静的眉宇间不见喜怒,隐藏了所有情绪,让人毫无试探的余地。
这人年纪不大,城府却如此深沉,难怪程永晟对他一面欣赏重用,一面又牵制提防。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让人倍感压力的厉害角色。
人坐在车里,车行在夜中,夜色划过车窗玻璃,投射出不及欣赏便一闪而逝的匆匆流年。
程奕远英气的面容因杯酒而泛红,他和晓湜并坐在后座,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微笑。
“这些年你变化挺大的。”他说。
晓湜笑笑,“是吗,很正常,毕竟二十年了。”
程奕远的目光借着酒意有些迷离,仿佛看着远处,他伸出手指晃了晃说:“不太一样,你以前比现在泼辣多了,甚至有点……霸道。”
晓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她是给这个调皮捣蛋的同桌留下心里阴影了。
那时的她就是标准的好学生,成绩好,人缘好,不仅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还是学校的副大队长。红红的三道杠别在袖管,所过之处,值周的同学都要立正行礼,好不威风。
而彼时的王宏远,则是标准的差等生,上课交头接耳做小动作,下课打架斗殴顽劣不堪,成绩垫底也就罢了,还总给班级刨分,气得老师直翻白眼。
要找家长,他一个“留守儿童”,父母远在昆明打工,只有奶奶带着,老人家身体不好也不能“传唤”。最后班主任一拍桌,一瞪眼,使出了百试不爽的招数——让他和好同学坐一桌!
按照老师们的逻辑,既然他是最差的,那就要和最好的同学坐一起。
于是,在周一早上调桌时,王宏远同学就在班主任老师的命令下、在小兄弟们幸灾乐祸的起哄中、在女同学扬眉吐气的窃笑中、在颜大队长冷若冰霜的余光中,抱着书包坐到了她的旁边。
在王宏远一直以来的印象中,这个梳着高高马尾辫、白皙清秀的小姑娘和他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同在一个教室,每天都会见到,但感觉却很遥远。同窗三年,他们甚至没怎么说过话,最多的交流,就是他不交作业被她把名字抄到黑板右下角。
他觉得她就像颗耀眼的小星星,放射着引人注目的光辉,再严厉的老师看到她也会和蔼微笑,再讨厌的女同学也喜欢围在她身边,再胆大的男同学也对她敬而远之……
这让他对这个尖子生产生了一点点的好奇,不过,在他和她成为同桌后就发现,颜晓湜也并非想象中那样特殊。
和其他女同学一样,她也划三八线,也用卡通文具盒,也有那么点“讨厌”。
不,应该是更讨厌些才对。
因为她听课时目不转睛太认真,因为她举手发言太积极,因为她太爱多管闲事,因为她“颜晓湜”就是“王宏远”的反义词。
她总是对他板着小小的脸孔,一副冷冰冰的严肃神气,明明年纪还小些,却总喜欢指手划脚地“教育”他。
可越是这样,王宏远就越不服气,还不时故意挑衅她,每当看见她气得皱起了小下巴,他心里就像打了胜仗一样得意而满足。
总之刚坐到一起那时候,他俩就是互相看不上,从早斗到晚,简直就像一对天敌。
程奕远低头笑出了声,像是也在回忆那些幼稚的往事,片刻,他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女子,很诚恳地说:“以前我总是气你,一天到晚和你吵闹,没个消停,现在回想起来,竟都是很美好的回忆。”
晓湜也颇为感慨地说:“是啊,那时候多简单。”她把目光移向窗外,轻飘飘地说了句:“过来过去,还是小时候好,单纯快乐,无忧无虑。”
程奕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问:“怎么,你现在过得不开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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