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疏不间亲。现在的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和她说那样的话?很显然,他没那个资格。
而且,他又凭什么再去打扰她尚且平静的生活?他没那个理由。
其实,那份资料也并不严谨。“关系暧昧”这样的说法本就是模棱两可的。如果,他仅凭此一条就对她现在的男友妄加断言,那么,和在背后搬弄是非的小人又有什么分别?
周绍霆把香烟又放了回去,双手十指交握抵在桌边,沉沉地叫了一声:“晓湜”。
女孩应声抬头,等着他说下去。
周绍霆眉心轻蹙,目光深沉,但即便他有千百个不放心,他的骄傲、理智和道德感也不允许他提起有关另一个男人的任何一个字。
最终,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也不小了,以后不论对人还是对事,都要多留点心。”
晓湜对他这句突然冒出的“教诲”有点消化不良,想不通这话是从何说起,只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哦。”
他以前也经常搬出这种长辈的口吻“教育”,所以,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结帐的时候,晓湜很自觉地买了单,周绍霆只是默默看着,只管让她付钱。
白天晴了一整天,到晚上又飘起小雨。
两人从饭店里出来,谁也没有带伞。周绍霆褪去风衣,遮在晓湜头顶上,把她送进车里,自己才揽着风衣绕到驾驶位坐进去。他的动作永远是那样从容不迫,似乎被雨滴淋湿也并不介意。
车子匀速行驶,车内安静得呼吸可闻。周绍霆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路面,视线随着雨刮器的一起一落,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晓湜侧头看着窗外,玻璃上细密的水珠越积越多,汇流成涓涓细流,湿漉了城市的灯火霓虹。
林立的高楼和斑斓的广告牌在车窗外迅速后退,晓湜感到心里异样的沉静。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车就要这样一直开下去,开到一个很远很远的、未知的地方。
如果真的是这样,是不是也很好?
晓湜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好熟悉。
她的心悠荡了一下,灵魂仿佛出窍,一瞬间穿越时空,重回了多年前那个刻骨铭心的雨夜。
也是这样的雨中飞驶,也是这样的沉默屏息,也是他和她各怀心事……
晓湜强迫自己不去要想,以为这样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记忆却在一遍遍不由自主的温习中愈加清晰。
以前,同学们总夸她记性好,天生是学习的料,简直就是一架刻录机。但现在,她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记性好是件多么痛苦的事!
当一切已面目全非,唯记忆还宛如昨日,连细节都历历清晰,没有什么比这样带来的反差更具有讽刺意味了。
她想,她大概永远也学不会忘记了……
当邱正在员工大会上热烈宣布那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时,颜晓湜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当许丽兴高采烈地附在她耳边说着“我连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话时,她以为自己真的在做梦。
——亿疆集团注资克林环保,成为其最大的股东,而他们也将很荣幸地搬迁至淮海中路上的亿疆新纪元大厦办公。
这都什么情况?
怎么会这样?
突如其来的变故杀了颜晓湜一个措手不及,她还没有接受的缓冲期,就直接暴露于一个无从应对的局面中,不知如何是好。
同样觉得难以接受的还有另一个人,他不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而是难以接受他自己的决定。
周绍霆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手里把玩着一只名贵的打火机,咔嗒咔嗒的声响落在空阔的房间里,溅起近乎失真的回声。
他在思索,他的决策到底还有多少理智的成分在里面?
克林环保,这家企业的确有它独特的优势,但明显不是最优的选择,而他之所以最终投中克林,原因只可能在他自己心里。
他心里始终绕不过一个人,他在做决策时,无法忽略掉她的存在。
于是,他第一次放逐了自己的理智,放纵了自己的感情。
就这样吧,就让他在一个近一点的地方看着她也好。既然他们已经不能再彼此拥有,那能不能也不要永远失去?
晓湜抱着大大的收纳箱,回望收拾一空的办公桌,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就要同那个人在一幢大楼里办公了,每天都冒着碰面的风险,更夸张的是,他们之间还存在着某种上下级的关系……
一想到这些,她的脑袋就胀成两个大。
是不是该考虑换份工作了?
康宁非常支持女友换工作的决定,甚至比她本人还要积极,在网上四处帮她投递简历。
晓湜很感谢他这样热心,但她告诉康宁,父亲最近身体又不大好,要来上海检查,等忙完父亲的事,再开始找其他工作。
康宁一听说准岳丈要来,可不想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很主动地联系了一家熟识的医院。
老医院虽然环境一般,但事先打过招呼,一切总算还顺利。
晓湜的父亲经检查后发现,肺部已经出现纤维化迹象,且伴有肺气肿。医生建议马上住院,集中治疗一段时间。
周一早上,康宁有事,晓湜一个人忙前忙后帮父亲办理住院手续。
她赶到亿疆大厦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很久,远远看见一辆电梯正好下来,提示灯闪烁,电动门开启。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却见一位年轻的保安早已很绅士地用手挡住梯门,神情殷勤而恭谨。
晓湜很感激地朝他点头微笑,然后就利索地迈进了电梯,按下17楼的按钮,等待关门。
但那保安却依然用手拦着梯门,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太正常的人。
晓湜被他盯得发窘,摘下了还挂在脸上的医用口罩,问:“怎么了?”
“小姐,不好意思,请您用旁边的电梯。”
晓湜一愣,急切问道:“怎么,这个不能用吗?”
然而,话刚说完,她已经明白了原因。
她顺着保安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大厅正中,微微逆光,三位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男人正朝着电梯走来,中间的一个正是亿疆的总裁周绍霆!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一个长身玉立、清肃儒雅,手中拎着商务提包,是那个钟恺;另一个年纪轻些、身子结实些的,就是上次去她公司还包那位,好象是叫……靳昕。
大理石地面映出三抹颀长的身影,很快便晃到了电梯门前。
保安小哥躬身致敬,喊了声“周总”。
晓湜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尴尬至极,赶忙抱着肩包、缩着身子想溜出来。
周绍霆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说:“没事,一起吧。”
晓湜身子一顿,停在了电梯门前。
周绍霆抬脚走进电梯,钟、靳二人紧随其后。
晓湜很自觉地退到一个角落里,不去占用本应由他们独享的空间。
三个男人都站得笔直,气势肃然,好像把所有的空间和空气都尽占了去,只留给她三尊森然的背影。虽然电梯间十分宽敞,但她却感到无处容身,呼吸窘迫。
晓湜刚去过医院,身上沾了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一般人根本闻不出,但周绍霆的嗅觉却灵敏到变态。他一上电梯就已察觉到那种怪味,不由看向气味的来源——靠在角落里的女子,目光落在她手里绞着的蓝色一次性口罩上,像是医院通用的。
周绍霆突然开口问道:“去医院了?”
晓湜正在出神,听见问话猛然抬眼,正对上男子的目光,才意识到这话是问自己的,于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周绍霆的目光定在她脸上。
“不是我,是我爸。”
晓湜说完,看向绍霆,只见他峻眉微扬,目含询问,像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但她却不想引起他过多的关注,于是一带而过道:“没什么事,就是来上海做个常规检查。”
周绍霆“哦”了一声,没再问什么。
说话间,电梯已停在了17层。站在当中的周绍霆微一侧身,给晓湜让开了一条康庄大道,可她还是贴着墙边蹭了出去,像是有多拥挤一般。
靳昕看她那落荒而逃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不由扯了扯嘴角。恰巧这时周绍霆转过脸来看着他,他马上收拢笑容,板起脸正视前方。
周绍霆打量了一下他多变的表情,轻声说了句:“你去帮我办件事情。”
下午,靳昕一走进走周绍霆的办公室,就意气风发地说了句:“我都办好了!”
周绍霆把视线从一堆文件中移到他脸上,眉心无意识地轻蹙着,问:“怎么样?”
“颜伯父倒是没说什么,看一堆人来接,怕给人家添麻烦,就先跟着走了。倒是颜小姐,打她手机一直关机,我刚才到楼下克林去找她,说是在开会,我想还是不要贸然去打扰她了。”
周绍霆点点头,“好,晚上下班你直接送她过去吧,我有些事情。”
“好的!”靳昕打了个立正,接着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份文件递到周绍霆手上,“这是她父亲的病历,我跟医院要来复印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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