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侯启南开始劝颜晓湜喝酒,想尽各种名目让她喝。
这时侯,桌上的陪客只要还没醉的,就能看出侯总对那小姑娘有意思,顺水人情谁都愿做,便也都帮着劝酒。
晓湜开始就想拒绝,推说自己不会喝酒。
侯启南笑道:“这酒,哪有不会喝的?你们女孩子,天生就有半斤酒量,就看颜小姐肯不肯给侯某这个面子啦!”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邱正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双手举杯,恭恭敬敬地一口干了,喉咙里的辣劲还没过去,就呲着牙说:“看侯总这话说的,我们小颜哪敢不给您面子,她就是没喝过。能喝!能喝!”
落座后,还不忘压着嗓子对晓湜说:“小颜,不要不懂事,这次要不是侯总网开一面,你的麻烦就大了!”
晓湜蓦地一怔:是啊,这次要不是侯启南宽延交货期限,单凭那高的吓人的违约金,老板就不会轻饶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那个给他们引见侯启南的人。一想到那个人,晓湜的心就骤然一缩,挤压出一股悲凉酸楚,带着刻骨的嘲讽,蔓延至四肢百骸,竟让她有了点奋不顾身的勇气。
不就是喝酒吗?又不是毒药!大不了喝晕,喝吐,当着这么多人,想那侯启南也不敢怎么样!
于是,颜晓湜决定:这次豁出去了,下不为例!
不过,她刚说自己不会喝酒,却是真的。
父亲从小就教育她:酒后失言,酒后失态,女孩子在外面要滴酒不沾。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根本就不能开这个酒荤!
父亲的教诲,晓湜牢记在心。所以,即便是有推辞不掉的场合,她也只喝白水或饮料,最多一杯底儿红酒,绝不多喝一口。她向来是很坚持原则的,不管别人怎么连劝带激,她就是不为所动。
先天不足,再加上后天荒废,她的酒量最多也就是三杯倒。
而现在,她已喝了五杯,整个人七荤八素,胃里面翻江倒海。
一盘点心转到她面前,她顺手夹起一颗,想压压恶心,也没及细看就咬下一口,竟是生煎馒头!
肥腻的肉汁顺着食道滑入,颜晓湜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忙推桌起身,也顾不得在座诸位诧异的目光,捂着嘴就往洗手间跑。
其实,她们吃饭的雅间里就有洗手间的,只是,她不想让别人听见她呕吐的声音,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在她就要跑过走廊转角的时候,只觉“嘭”地一震,整个身子便被一股坚实的力道弹了开去。
原来是和迎面走来的高大男子撞了个满怀!
而那男子似乎正在打电话,被她这么一撞,手机都掉在地上。
颜晓湜慌忙蹲下身,捡起手机,低着脑袋递给那男子,点了下头算是道歉。
她不敢抬眼看男子的表情,怕被他愤怒的目光杀死,更不敢开口说话,怕胃里的食物涌出来。
而就在她准备逃离现场的时候,突然感到胳膊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了,然后,就听见一个熟悉、低沉、带着几分严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喝酒了。”
颜晓湜浑身一凛,眼睛顺着纹饰考究的领带望上去,正对上那双深邃、幽暗的眸子,如一汪深潭,那是她掉进去就不愿醒来的梦。
还有那张脸,那无数次浮现在脑海中惹她哭,惹她笑,却最终只能安放在记忆深处的面容。
晓湜醉眼迷离,仰头呆望着眼前的男子,想吐出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名字,一张嘴,却没忍住,竟真的呕吐出来。
男子下意识地退开一步,手却仍紧握在女孩的臂弯处,带着她的身子也向前一纵,便有几滴唾液溅在了他西服的前襟上。
晓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第一反应竟是握着袖子,轻轻擦拭他西服上的痕迹。
这么好的西服,怎么能一见面就给他弄脏了呢?
刚擦了几下,女孩的动作却又停住了。她感到头顶上方男子的呼吸,还有那俯视着、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力,让她脸颊灼烧,胸腔窒闷,恨不得遁地而逃,却始终不敢抬眼去看。
她的手一抖,松开了男子的衣襟,然后强迫自己站定,转身,扶着墙壁踉跄地走回包房。
重坐回桌边,晓湜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目光涣散,心绪颓然。喧哗说笑声变得模糊而遥远,她也知道有人在和自己讲话,但回应似乎只剩下“嗯”或点头。
也不知呆坐了多久,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黑西装的年轻人径直走到侯启南身边,俯身低语了两句。
侯启南立刻坐直身子,击掌说了句什么,整个包房顿时鸦雀无声。
接着,所有人都离座站起,只有颜晓湜还东倒西歪地赖在椅子上。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竟看见那个男子出现在门口,不由自嘲似地笑了起来。
看来,真是喝醉了,怎么到处都是他?
然而,她很快意识到,这场面并非幻觉。
那男子在众人的趋奉中走到主宾位,坐下,毫不推让。那是侯启南刚坐过的位置,颜晓湜的正对面。
服务员赶紧又端来一张椅子,让侯启南落座。
从那男子进来后,酒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吃菜,房间里很安静,透着股生疏,恭敬,还有忌惮。
倒是侯启南干笑了两声,算是打破了凝结的气氛。晓湜觉得他声音远远的,像是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入耳却只听清了最后一句:“……还不快和周总喝一杯!”
这是要自己给他敬酒么?
此时的颜晓湜已经喝得五迷三道,有了点来者不拒的架势,闻言爽快地站起。起得有点急,头一晕,她马上用手撑住桌边,稳了稳神,给自己满满地斟了一盅酒,满的都溢了出来。
她一手撑着桌边,一手平举酒盅,望着对面坐着的男子,尽力把嘴角弯成最灿烂的弧度,仰头,一饮而尽。喝完,还学着酒场老将的做派,将酒盅倒过来控一控,示意,我全干了。
这时,她突然想到一句酒桌上的俗语:“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点”。
周绍霆啊周绍霆,给你敬的酒,我一滴都不剩。
对面的男子依旧正襟危坐,意态闲闲地拿起服务员刚为他满上的一盅酒,不急不徐地划过唇角,一抿即止。动作闲适,优雅。
晓湜呆立在那里,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的男子,却看不清他的脸,分辨不出他的表情,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直到老板使劲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怅然若失地坐下。
酒桌的气氛缓和了些,又有了说笑声,而颜晓湜就像是个被遗忘的人。她的目光已失了焦距,涣散地流连在晶莹剔透的酒盅上,愣了一会儿,便开始自斟自饮。
恍惚中,她感觉老板好像抢过她的酒杯,可她偏要喝,偏要醉!如果自己今天就醉死在这里,对面那个人会不会有一丝的心疼?
之后的事,就记不太清了,似乎被人扶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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