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我没听,径直挂了电话。
然后便交代周助理:“把资料准备好,联络警务处处长,派人跟他谈谈。”
周助理知道我的意思,立刻就说:“以我们现有的资料,繁先生至少会因此遭到调查。他一旦被捕,我们的股价一定会大受影响。”
“会让我们破产么?”
“当然不会。”他说:“但必然是一次重大危机,而且,您一定会承担非常大的风险。所以我建议,这件事我们等上三个月,您先将合同签完,确保到时虽然股价震动,但也只是可控范围内的经济损失,您的根本不会动摇。”他的意思是,我现在权力不稳,做这种事容易被趁虚而入。
我觉得有道理,但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便说:“问题是我现在不能处境,怎么去签合同?”
“之所以不能出境,是警方需要调查您,但他们实则调查不到什么,咱们完全可以找些关系,先把出境的事解决掉,以咱们的人脉,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他说:“只要别再让繁家紧逼就好。”
他说得很委婉,因为他知道我会生气:我需要先跟繁老头低低头,让他别再往警局那边施压,恶化情况。我们这边稍微一操作,我的出境限制也就解除了。
这话有理,但我真不想这样,那死老头的声音我一听就反胃,因此没说话。
周助理还说:“而且警务处这边,我们不能直接把证据给他们。繁先生是敏感人物,警界一直期待可以逮捕他立功,但您毕竟跟他夫妻多年,必然会受到牵连。所以,我们要先花些时间,把警界的关系经营好,确保您不会被骚扰。也要确保一经逮捕,就必然会让他难以脱罪,且受您控制,才算能保证既报复了繁家,又控制住繁家的目的。您忍耐这么多年,收获的应当是繁家的人脉和各路关系,而不是与他们彻底为敌。”
这番话算是说到我心坎上了,但我觉得还有困难:“三个月太久了,繁音搞不好已经回来了。我现在想做的是,举报说我们找到了繁音的位置,毕竟这里面还有人命案子,警察就会查他,顺便查出别的。”
看来繁老头之所以不怕我之前的威胁,是因为我确实没办法立刻这么做。这让我有点后悔自己之前的狠话,显得好愚蠢。
“这件案子很容易被他们脱罪,到时繁家那位老人家只会更加嘲笑我们,觉得我们苏家不过如此,真是无能。依我看,那位老人家是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所以,”他靠到了我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问:“您看这样怎么样?”
我被他那几句话说得发毛:“这件事是谁授意的?”
“当然是您父亲。”见我不信,他解释说:“苏老先生很早就开始计划这一切,对于现在的一切,他都有预料。”
我的心砰砰直跳,说:“他一直不赞成离婚,叫我忍。”
他说:“但这确实是老先生安排的。我想,他的意思只是给您争取一些时间,您需要时间让自己强壮起来,怎么可能舍得自己的女儿在这种人身边忍一辈子呢?”
我依然很难以置信:“东西在哪?给我看看?”
他便去拿了,是碟片。
我打发他出去,自己打开设备,放上碟片。屏幕前一幕幕的景象,看得我心惊肉跳。
如果这件事真的按照周助理所说的来,那它无疑是完美的。这东西足够让繁音进监狱,而且,如果我们操作得当,繁音轻则牢底坐穿,重则弄丢了命。
这让我心中大乱,我倒不是心疼繁音,他自找的,何况,他还有三个月时间表现。我只是诧异我养父居然算到了这一步,还算得如此狡猾残忍。那这事繁音知道么?以他的聪明,似乎猜到也不足为奇。不过,我更加相信他不知道,因为如果他知道,那心里必然早就恨我入骨,态度会比现在强硬太多了。
之后我关了视频,收好碟片,问周助理,他说这是原件,我便自己收着,而且我还有疑惑:“我养父最近醒了?”
他摇头:“当然没有。”见我不信,解释说:“您想,如果他醒了,怎么还让您如此辛苦?必然是手把手教您了。”
我说:“他根本不会手把手地教我什么。”
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偏颇,而周助理就像没听到似的,说:“虽然老先生是突然倒下,但他一直对身后事有着明确的规划,他从来都是一个目光长远的人。他的病毕竟是慢性的,因此他有足够的时间交代安排。”
我问:“最近他病情怎么样了?”其实我有问过念念,但她说不清楚,只知道没什么变化。
“没有进展,但控制得很好。”
我问:“他完全没有意识?”
“完全没有。”他笑着说:“但医生说他随时都可能醒来,要我们保持乐观的心态。”
“哦。”
小的时候,我每天都在盼着我养父能喜欢我多一点,虽然别人对我也不差,但我就是想要他。可他从来都离我那么远,他就像刻意一般,不停地把我认识的孩子带到他的身边,唯独我总是被遗忘在那个角落。
我心里既觉得他已经养了我,我不该再有更多要求,又难以自控作为一个人原本就有的感情。我想属于一个什么人,想有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这种期待开始是期待,慢慢变成失望,后来变成魔咒。
而后一晃这么多年,我终于放弃了,彻底地放弃了。我跟他几乎没有相处,除了想要一个爸爸,对于他的人,我本就没有了解,与他没有共同的美好回忆,如果他不是我的父亲,他将什么也不是。因此,那种放弃让我觉得很轻松,好像噩梦醒了,我终于不再执着于自己得不到的父爱,彻底相信它从头到尾都不是我的,接受它不是我的,我不再祈求他转身看我一眼了,而是自己转过身,走我自己的人生。
我以为,那样就算结束了。
可现在,它又变了。
我望着那些文件,我知道那是好意,他在保护我,就像我以前期待的那样。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内心完全不觉得感动,只觉得太晚了,我已经被他伤透了心。又不免为自己这样的心态而惭愧,我应当觉得感动才对,一个有良知的人,应该给自己的父亲机会。
不过,这种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我马上就想到:我这一生所有的不快乐,除了挨打,就是因为总去在意自己“应当”做些什么,而忽略了自己想与不想。我总是想做得进退有度,想做得好,想做得人人喜爱,但到头来,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人喜爱的人。
所以,既然不想感动,那就没必要感动了。
接下来就只能按照周助理的建议来了,他还替我想到,这件事必然会让繁家吃一个大苦头,尤其是繁音。虽然我们不怕被报复,但孩子那边要考虑到。这确实,茵茵还好,她本来就不喜欢繁音,又不懂事,念念就比较麻烦,虽然她闹着要离婚,但她肯定不愿意让我送繁音进监狱,这孩子聪明,我得找一个她原本不喜欢的人,比如繁老头来栽赃这件事。
这事我还有时间计划。
我实在是不想打给繁老头,便先等孟简聪的电话,这样一天又过去了,凌晨四点,周助理先接到了孟简聪的电话,他正通知我回电,我刚醒,手机便响了。这就看出他是个多么体贴他人的人了,他和我有时差,因此,先打给周助理,如果我早有安排要接他的电话,周助理自然会叫我,如果没有,周助理就会替我把电话过滤掉。
我这么在乎这个,主要是因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被人对待过了,以至于我觉得繁音那种不顾我感受的生活方式才是正常的。
孟简聪打来是说:“我见过韩先生了,他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坚强。我把事情向他说了,他看起来很平静。”
我便有点不懂了:“他没有很惊讶?”
“没有。”他说:“他听完之后,只说这件事他知道了,没再多说什么。”
我更不懂了:“难道我看错了他?”
孟简聪也不懂,我俩聊了一会儿,没什么头绪。我把我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他,三个月后的事还没准,也不需要他帮忙,我当然没有说。只告诉他,我最近会活动这个,还是要去加拿大的。
他便问:“那孩子的事你不管了吗?”
“三个月肯定还不会上法庭。”我说:“到时我有别的计划。”
“嗯。”看不出他还挺关心星星的,可能是因为同情心。这家伙说他好,他还是个做皮肉生意的,能好到哪去?说他坏,他还总关心这些事。
想到这个,我问:“你接到那个叫晴岚的孩子了?打算怎么安排?不会真的想让她做那行吧?”
“当然不。”他说:“我想先让她脱罪,再给她换个新身份读书上学。不过,具体如何操作,我还没有头绪,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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