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一数落出来,“其一,以我为替,负我五十年,其二,负我一巴掌,其三,杀了我的夫君。”
他神色微动,却是变得黯沉,“我无话可说。”
“呵。”我轻嘲地笑出声来,“但本尊,有罪要罚。”将近旁一个碗端来,递向他,“喝下去,是死是活,看鬼君的造化了。”
并无一丝犹豫,他接过药碗,一口喝尽。
那隐藏于体内的戾气与恶煞之气似乎正飞快散去,不过是短暂几秒,便再也感受不到,那一头玄发,仿若蒙上了一层月华,根根润泽,又犹笼晶雾之瀑,倾流而下,那一张素来苍白的颜,竟有了一点缩润色,精致绝伦的五官,亦生动了许多。
少见的美男子呵!可惜,终究不是我的。
而今,我也不再想要。
我挑起一笑,“是鬼君福大,无论如何也死不了,不似卉娘……请回吧!”
他忽然掠移过来,倾身将我搂住,濡湿的吻接连不断地落在我的颈上,清凉的气息将我浑体笼住,我拼命往后仰,却抵不住他的来势汹汹,边推拒边怒斥,“混账,你又要做什么?”
他的吻不停歇,一手将我的衣襟扯开,一手去解我的腰带,唇移到了我的一边心口上,或轻或重地吮吸噬咬起来。
腰间一松,我的心一凉。
掌中凝聚起全身所有的法力,一掌打了出去。
骚包男由于太想要,一时没有留意,一道白光耀起,身体被一股强烈的劲道裹携着向门外飞去,一声巨响撞到门上,披头散发地踉跄一步,稳住,抬首定定地看向我,沾了湿痕的薄唇一派鲜红,几缕头发拂过脸颊,美得不可方物。
我磨了磨牙,一甩红袖,“鬼君好不自重,三番五次侮辱他人的妻子,可知半分羞耻。”
他一言不发,目光徐徐下移,落在我的腰间。
我一激,乖乖,赶紧低头检视,幸好,虽然外衣松解开来,但里衣也由于没有束缚宽大了许多,看不出任何端倪,我睥眤地看过去,“鬼君向来没羞,方才的话,就当卉娘没说好了,总归说了也是没用的。”
损了他一顿,我心情大好,拿起腰带,头也不回地向房间走去,还哼着孕女宝典中的安胎曲,乐哉悠哉!
“卉娘。”
他在身后唤我,平静无波。
我停住,侧首望他,唇角勾起。
然而,他的话差点让我背过气去。
“你找到解药的那一本医书,正是从我的手中瞬移过去的。”
巴不得地上有一条缝的同时,我很希望把这个男人掐死。
愣了一下,疑道,“鬼君这样说就有诬赖之嫌了,卉娘平白无故,为何要贪你手中医书?”
他眸子幽漆地看着我,不语,似乎已达到了目的,无须多说。
我磨着牙,走进房中。
掩上门的瞬间,后面又幽幽来了一句。
“今夜,我要跟你困觉。”
我微微一激,下意识地下重了手,门,紧紧关上了。
若是换了以往,我反抗不过他,忍辱屈耻地也就认了,但在关键时期,哪怕我豁出了性命,也断断不可以。
我在房间外加固了一层结界,将外衣脱下来,钻进被窝,一颗心兀自忐忑着,一分一秒地过去,却了无睡意。
手,缓缓覆上稍微隆起的腹部,我心思百结,甚至想到,若他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一定要瞒住他,否则,遍体鳞伤,再也不会痊愈。
年华已去,姬修已逝,这逐渐长大的孩儿,是我活着的唯一希冀了。
“窸窣”一声轻响,我一下子立起身来,透过窗帘半撩的窗户看出去,结界已然崩溃,而房门,正缓缓地打开。
一个玄衣身影举步踏过门槛,朝榻边走来,玄袖轻晃,步伐不疾不徐,唇微抿,眸烁流墨之光,眉梢稍微上扬,好一副含春的模样。
我忿忿地怒视,“鬼君这是要做什么?”
到了榻边,他背过身去,手在腰间捣鼓了一下,腰带松解开来,玄袍从肩头缓缓滑下。
须知袍这个东西,一般是带有衬里的,也就是说,一旦袍解了,上身一切应当露的便会露出来,我的视线中,先是一对厚实的肩头,然后是仿若玉削的后背,再然后……
我生冷地别过脸去,“鬼君将衣服穿上罢,卉娘困了,不似鬼君,无时无刻不处于饥渴当中,想来也真真是扫面子。”
一声轻窣响,玄袍跌落在地。
他淡淡道,“我忍了三个月,今夜,一定要好好地与你缠绵。”
我磨了磨牙,“鬼君,你知本尊恨你入骨,这又是何必?本尊唯一悔的,是公子在世时,未给他一次。”
他清冷的气息如寒霜凝冻,指尖不经意颤抖了一下,眸如万古寒冰封住的幽潭,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支起半身,指尖挑起几缕长发,勾笑,“鬼君不要以为,本尊配解药拯救你,还对你有情,其实么,本尊不过是嫌堂堂妖界第一大寨,竟然存在一个嗜血的妖魔,传出去么忒丢脸,所以……呵,说到底,为你配解药还是本尊的责任呢。”
不顾他越来越黯然的脸,我任凭乌发从指尖滑下,“嗯,在没有看到你的这三个月,我的衰老速度竟然减缓了许多,相信你再滚远一点,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春了,哈哈哈哈……”
我笑得肩头轻轻颤抖,好不快意,心一阵苍凉凄恨。
他依旧看着我,动也未动,缓缓开口,“今夜,我让你回春。”
可还真是执著啊!
不但心执着,身躯也执著,并未因为我的冷言冷语而有半分颓势。
好不令人胆战心惊。
我从未见过,一个男子,脸皮可以厚到这般境界。
我垂下眼睑,寻思着今夜是跑不掉了,该如何是好?
冷冷一笑,“好狠的心,连一个女子葵水至了也不放过。”
他淡淡道,“你的葵水,素来是每月初三,已经过去十天了。”说罢迈着长腿向我走来。
我运起浑身的法力,飞身掠起,双掌圈合,打了出去。
为了腹中的胎儿,无论如何,也要拼死一搏。
我卉娘这一百多年来,打了无数次的架,却没有哪一次如这次这般没面子,竟是与一个裸男打。
今夜,我第一次打赢骚包男。
我喘着气,手中的光剑架在他的喉咙上,冷嗤,“鬼君死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活过来一次,卉娘可不能保证,这一剑齐颈割下去,是否再也回天乏术。”
他一言不发地注视我,几缕玄发拂在脸颊上,面颜苍白无比,显出竭力打斗后的疲倦,“卉娘,今夜,为何你如此拼命?”
我另一只手拿过衣袍,扔了过去,“你有什么资格询问本尊,难不成本尊御住了你的侮辱,还要向你说明缘由?”
他修长的两指夹住刀刃,缓缓移开,眸光却依旧落在我的脸上,“卉娘,你竟恨我至此,方才若我不撤招,你的命便没了,又岂会赢了我?”
我咬紧了银牙,“穿上衣服,给本尊滚远一些,我已是公子的娘子,若你再不守规矩,休怪我下次横尸在你的面前。”
“原来……”他眸子沉黯,长眉紧蹙,“你终究还是为了他?”
我闭上眼,“只恨,未给他一次。”
公子,为何你只是一只魅?
忽然间,我很想流泪,为那一段未能握在手中的柔情。
睁眼时,房中已不见了鬼君的身影,只余一室似有若无的清凉气息。
我扶住腰肢,满头大汗地挪到榻上,虚脱地躺身下去,手覆上腹部,闭上双眼,感受着胎儿细微的脉络,一阵心安。
孩子,母尊该给你取一个什么名字呢?
就叫姬尘愿好了。
经过今夜这么一闹,鬼君果然没有再来,我又悠哉游哉地度过了一个月,肚子凸起得有些明显了,开始谋划寻个安全的地方静待生子。
我思来想去,先排除了几个地方。
冥魔窟,也即魔尊梵韬决的窝,但奴栾大着肚子,且处于快要临盆之际,我去那儿落脚,纯粹是为人家添麻烦,想一个堂堂妖尊,成为一个拖油瓶,恐怕四海八荒会传为笑谈。
无归寨,脑海中冒出这个地方时,我深深地鄙视了自己一把,顺带干脆利落地排除。
黑息寨,虽说最危险的地方等于最安全的地方,但,除非鬼君一双眼全瞎了,否则不可能察觉不到我的存在,唔,这等于往贼窝里闯,且再无脱身的机会。
最后我决定去人间做一个凡人女子,安安静静地,将孩子生下来。
第二天,我阖上门,向姬修道别。
并没有打点什么,到时若需要了,可以通通瞬移而去。
我抚着姬修的墓,酸楚涌上心头,叹,“公子,三个月了,日子这么快,你,可还是原来的模样?”
冰魄含在口中,他该没有变化罢!
我招下一朵云来,御向人世,三个多时辰后,在一个郡县的巷道落下,这是一个还算繁华的小城,集市往来频仍,街心一条河直贯全城,街边杨柳垂堤,处处红瓦青砖屋,倒也说得上一处不错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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