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水壶中最后一点已经有些变味的水倒进了嘴里,莫玺看了看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再抬头看看天色,这才转头看向了趴在自己身边、眼睛都已经熬红了的刘舸:“刘老兵,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同样抬眼看了看天空中渐渐坠下的启明星,刘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差不多了!等天色大亮,这回的演习就算是收尾了!不过还是得加点小心——鬼知道那几个来咱们团蹲点的干事,又能耍弄什么花样?”
探头看了看高房工事下几处掩体中据枪警戒的郭怒与裴伟,莫玺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再耍什么花样的话,咱们估计也真撑不住了?两个班的人马,打得现在就剩下了两个班长、两个老兵和两个新兵,其他的全体阵亡!要不是逼得实在是没辙,估计陈老兵和郭国也用不着从小高地上撤回来固防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刘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村庄外墙的方向:“不撤回来是真不成了!三连的那个新兵就跟活鬼一样,老是在咱们身边钻来钻去。咱们两个班被打得退出战斗的兵,差不多一半是他拿下的!就是现在,他也……”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刘舸头上戴着的头盔也蓦地冒出了浓浓的红烟。苦笑着在高房工事上坐直了身子,刘舸哭笑不得地朝据枪瞄向了枪声传来方向的莫玺说道:“别瞄了!方才我看见那小子了,开完枪就跑,估计现在早就换了射击阵位了。”
狠狠地咬了咬牙,莫玺盯着方才传来枪响的村庄外墙方向低声哼道:“这个董骠骑……这回倒当真是出足了风头!真要是在战场上的话,估计他一个人就能慢慢磨得咱们两个班的人马伤筋动骨!”
不以为然地抓起了腰间挂着的水壶,刘舸将水壶中的清水一饮而尽:“真要是放在实战当中,估计他也没这么轻松!毕竟在真实战场上,一旦遇见了有敌军袭扰,咱们早就把手里大威力的武器砸过去了,容不得他这么从容不迫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那要是没有大威力武器呢?”
“你当这些土墙能挡住子弹?咱们中国缺铜、缺铅,不少武器配属的子弹都是钢壳、钢芯,穿透力比较强。就像是咱们面前的这些土墙,挨上一枪之后,那肯定就是一枪俩眼,躲在墙后的人根本不可能得到掩护——不过话说回来了,这三班的兵还真是灵醒?居然就能想明白演习与实战之间的区别,还能利用这个区别来增加自己的作战优势?这个兵……有点意思!”
话音落处,高房工事下已经传来了郭怒那沙哑的吆喝声:“谁啊?都到了这时候了,就不能小心点啊?谁给打中了?!”
讪讪地探出了头,刘舸很有些尴尬地看着高房工事下蹲踞在战壕中的郭怒应道:“班长,我……一时没留神,叫三连的那新兵蛋子捡了便宜!”
狠狠地瞪了刘舸一眼,郭怒沉声朝刘舸喝道:“你也好意思说没留神、叫人捡了便宜?!平时不是吹么?战场上只有你刘舸占人便宜,别人甭想逮着你一点空子?今天叫个新兵收拾了,是不是觉得脸上有光啊?等演习结束之后,回去给我来五百俯卧撑!”
苦着一张脸,刘舸顿时扯开了嗓门吆喝起来:“五百俯卧撑?班长,这胜败乃兵家常事啊……”
“五百你嫌多?那也成——身子下面给我垫三张报纸,啥时候叫汗水浸透了,啥时候算一站!眼泪、鼻涕、唾沫不算!”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刘舸的话音里明显地带上了一丝畏惧:“三张报纸?班长,这……这可是会出人命的……小心!”
吼声刚起,郭怒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了一枚演习用手榴弹飘飘荡荡地朝着自己藏身的堑壕中飞来。压根都来不及多想,郭怒下意识地一个鱼跃,直朝着堑壕一侧的避弹坑方向跳去。
几乎就在郭怒刚刚跃起身子的同时,趴在高房工事上的莫玺与郭国却是同时据枪指向了一座门窗洞开的房子,猛地扣动了扳机,转眼间便各自打空了一个弹匣。而在郭国的身边,同样身处另一座高房工事上的陈贝益,也据枪朝着那幢门窗洞开的屋子打出了一连串长点射。
重重地扑倒在避弹坑中,郭怒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身上被磕碰得生疼的地方,头顶已经响起了刘舸那急促的话音:“班长,你没事吧?”
忙不迭地伸手摸了摸头盔上的发烟器,郭怒已经悬到了半空中的一颗心总算是落进了肚子里:“没事!好悬就叫炸着了!”
趴在高房工事边缘,刘舸拨浪鼓般地摇着头,扬声朝郭怒叫道:“班长,那手榴弹只是第一波攻击!方才要不是郭国、莫玺和老陈开枪的动作快,逼得三连那个新兵只能慌慌张张朝着你开枪,没太多的时间瞄准,估计你现在……也得三张报纸了?!”
尽管知道这只是作战演习,可郭怒却依旧有些后怕地伸手在身上摸索了几下:“这三连的兵……估计他也就是太过仓促,实在没时间瞄准我身上这些感光点。要是在实战的时候,我身上少说也开了个窟窿,不死也已经废了!”
猛地一拳砸在了身前的掩体上,目睹了郭怒被手榴弹逼得狼狈逃离的裴伟瞪圆了眼睛低吼起来:“他娘的!大功一连两个班的人马,愣是叫个新兵蛋子死缠烂打的弄残了,老子咽不下这口气!陈贝益,帮老子盯着点儿,我出去收拾了那新兵蛋子再说!”
一把拽住了想要跃出战壕的裴伟,郭怒急声朝裴伟叫道:“你傻啊你?!眼看着就要到演习结束的时间了,这时候咱们只要守住了阵地就能扛旗,你跑出去跟个新兵怄什么气?!”
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裴伟亢声应道:“就这么叫个新兵压着打,哪怕是扛旗回去了,老子心里也觉得窝囊!你别管我,我就不信一个新兵蛋子能耐大得上了天了!”
“我说你怎么不听劝呢?是你心里憋屈重要,还是大功一连能扛旗重要?这你总能分得清楚吧?!”
朝着郭怒张了张嘴,裴伟拧着眉头喘了半天粗气,总算是一屁股跌坐在了掩体中:“他娘的,这回便宜了这新兵蛋子了!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收拾他!”
同样坐在了掩体中,已经累得没了太多力气的郭怒慢慢地伸展着双腿,呻吟着喘了口气:“你能收拾了那新兵又怎么样?一杆老枪收拾个新兵蛋子,你赢了也没多大面子,输了那就活丢死人!与其费那个劲,倒还不如想点别的法子,别一天到晚的就会个朝前冲!”
叫郭怒那半阴不阳的话语一挤兑,裴伟顿时拉下脸来,扭头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郭怒:“你啥意思?啥叫只会个朝前冲?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
伸手在自己口袋里摸索了好半天,郭怒颓然地耷拉下了脑袋:“这时候要能抽支烟就好了……”
眼看着郭怒一副全然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裴伟险些又要发火。可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裴伟却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从头盔中密布的电线后摸出了两支香烟,很是没好气地扔给了郭怒一支:“火儿你总有吧?!”
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军用打火机,郭怒屁颠屁颠地举着打着了的打火机凑到了裴伟面前:“这还当真是老实人做扎实事儿啊?这回出发前点验这么严,你怎么把烟给带出来的?”
颇有些得意地用力抽了口满是汗水味道的香烟,裴伟抬手指了指天空:“这回负责点验咱们的那尉官,刚巧跟我是一个县的大老乡,说起来还家里还沾着亲呐!别的东西不敢放水藏私,给两只烟意思意思,总还是不那么犯忌讳的!行了,把你方才没说话的那半截子话,赶紧说出来!”
同样狠抽了一口香烟,郭怒舒坦得几乎呻吟起来:“这有什么赶紧不赶紧的?从古至今,从来是兵对兵、将斗将!他三连有个能出挑儿的新兵,咱们大功一连就没有?只要在咱们团以后的比赛或是考核里头,叫咱们俩手底下的兵把他给收拾了……教出来的徒弟有能耐,你还怕你这当师傅的面上无光?!”
眨巴着眼睛,裴伟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像是恍然大悟般地哑然失笑:“我说郭怒,你这脑子里的弯弯绕可真是……一眨眼一个鬼主意,一张嘴一股子坏水,也当真算是能耐了!”
都没等郭怒再次开口,趴在高房工事上的莫玺却是猛地大叫起来:“班长,有情况!”
猛地一个返身,郭怒与裴伟齐刷刷地抓紧了手中的自动步枪,扑到了身前的工事上:“什么情况?!”
很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点着村庄外的荒漠,莫玺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个随时会以冷枪袭击的董骠骑,只顾着大张着嘴巴叫嚷起来:“是…….村子外边,有两个人……他们……在冲锋……”
几乎是在莫玺话音刚落时,趴在另一处高房工事上的陈贝益也应声叫道:“我认识,是四连的兵!只有两个人,看样子……他们跑不动了!”
飞快地从挖得四通八达的掩体中跑到了村庄边缘,郭怒与裴伟齐刷刷地举起了胸前挂着的望远镜,看向了那两个在荒原中蹒跚奔跑着的士兵。
或许是因为一直在荒漠中奔跑的缘故,两名朝着村庄冲来的士兵已经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其中一名士兵的鞋子上,甚至都被荒原中尖利的碎石划开了豁口。因为耗费了太多的体力,这两名士兵奔跑的速度并不算快,甚至都比不上寻常军人步行的时速。但这两名士兵却始终没有片刻的停顿,哪怕是在不慎跌倒之后,也会相互扶持着继续朝村庄方向冲锋!
缓缓地放下了举在眼前的望远镜,郭怒脸上禁不住浮现出了一丝钦佩的神色,喃喃自语般地低声说道:“看样子……四连的这两个兵估计是从卡车没油了开始,一直靠着两条腿走过来的。这黑灯瞎火的,在荒原上跑了这么远……难为他们了!”
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裴伟也颇带着几分感慨地低声应道:“明知道剩下两个人,绝对是攻不下被人据守的村子了,可还是……不说别的,就凭着他们身上这股子精气神,我得说一句,他们有种!”
扭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自动步枪,再抬头看了看已经微明的天色,郭怒犹豫片刻,这才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裴伟:“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咱们……没必要开枪了吧?”
赞同地点了点头,裴伟干脆关上了自动步枪上的保险栓:“还打什么打?就他们这样子,估计我们上去推一把,他们就倒下了!你那儿还有水和吃的没有?给这俩……”
都没等裴伟把话说完,在紧邻着裴伟与郭怒的一幢屋子里,却是猛地响起了一串清脆的枪声。伴随着那清脆的枪声响起,两名蹒跚朝着村庄冲击的士兵头上,全都冒起了浓浓的红烟!
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带着绝望与不甘的呐喊,两名四连的战士同时扑倒在了地上,狼一般地大哭起来。可还没哭几声,却又猛地没了声息,显然是因为疲惫到了极点,连哭号的力气都荡然无存…….
蓦地红了眼睛,郭怒与裴伟同时据枪瞄准了响起枪声的屋子,裴伟更是撕裂着嗓门大吼起来:“**!谁叫你开枪的?谁***叫你开枪的?给老子滚出来!”
不仅是郭怒与裴伟火冒三丈,就连趴在两座高房工事上的莫玺、郭国与陈贝益,也全都站起了身子,双眼冒火地据枪瞄准了方才响枪的那幢屋子,手指也全都搭在了扳机上!
似乎是早知道自己开枪会犯了众怒,藏在屋子里的董骠骑并没再试图逃逸,反倒是慢慢走出了屋子,很是平静地看向了据枪对准自己的郭怒与裴伟,语气中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泊:“他们跑不动了,也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他们会出事的!”
尽管知道董骠骑说的是实情,但据枪瞄准了董骠骑的每一个人眼中,却全都充斥着能灼人致死的怒火。猛地扣动了扳机,裴伟几乎在瞬间打光了一个弹匣,将坦然站在屋门处的董骠骑打得头盔上红烟骤起。那汹涌而出的红烟,也几乎将董骠骑的身子整个裹了起来,让人乍一看去,倒会觉得董骠骑就是一尊隐藏在烟雾中的雕像一般,怎么也看不清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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