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巨大的训练场跌撞着前行，已经跑得眼冒金星的莫玺几乎是在凭借着身体本能挪动着脚步，仿佛在下一秒就有可能瘫倒在地。可也就在一副摇摇欲坠模样的莫玺身边，手里端着个记录本的梅干事却压根都没打算放过了莫玺，扯着嗓门在莫玺耳边吼叫着：“你叫什么？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大口喘息着，莫玺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方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个让自己听来都很陌生的声音：“莫玺……我叫莫玺！”
“一百减七乘以二是多少？”
“一百八十六……不对，是八十六……”
“立正的动作要领？！”
“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六……六十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自然微屈……拇指尖贴……贴于食指的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两眼向前……向前平视……”
“《游击队之歌》的作者是谁？这首歌的旋律脱胎于什么曲子？”
“作者姓贺……名字不记得了，脱胎于英国人的……《英国掷弹兵进行曲》……”
匆匆在记录本上写下了对莫玺的评分，梅干事飞快地迎向了跑在莫玺身后几步远的郭国：“Tell me your name？”
与莫玺一样，已经跑得头晕眼花的郭国一边竭尽全力地挪动着双腿，一边大口喘息着回答起了梅干事的问题：“I……I am guoguo……”
“《一千零一夜》又叫什么名字？”
“《天方夜谭》！”
“跃起侧倒的动作要领？”
“在预备姿势的基础上，两臂迅速前摆，随即左后转身，右脚向左摆，以左臂、右脚掌、体侧着地，右臂上挡护头，两腿弯曲成剪式……”
“家里有对象了么？”
“还没……可我喜欢后崖村的小翠……梅干事，这啥问题呀？这个也要答？”
依旧是飞快地在记录本上记下了对郭国的评分，梅干事忙里偷闲地朝着郭国点了点头：“加油！马上就到终点了……”
也都顾不上再看一眼朝着自己身后蹒跚前行的战士跑去的梅干事，郭国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冲到了终点线，整个身子立刻便朝下瘫软过去。而在郭国的身边，两个卫生队的战士也像是早做好了救护的准备，飞快地伸手搀扶起了郭国，架着郭国慢慢朝前走去，口中兀自低声朝郭国说道：“现在不能停，缓步走走……缓过劲儿来就好了！尽量放缓呼吸节奏，把身上绷着的劲儿也松下来……”
站在终点线旁，同样经过了长距离奔跑课目的胡斐然一边看着几个在操场上就瘫软在地的战士，一边狠狠地咬了咬牙：“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这才离开石家庄陆院几年的功夫，后面来的小师弟就能玩出来这么多的新花样？方才那一顿猛跑加提问，我都差点没扛住……他们这到底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实际效用真有那么好么？”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站在胡斐然身边的关云缓缓地接上了胡斐然的话茬：“这不都明说了是在试点么？能不能有训练效果、是不是值得普及推广，差不多就全看咱们的表现而定了！不过我昨天看了些资料，发现外军的确是有这类型的训练方式，但对训练效果却是语焉不详。反正……有枣没枣，咱们先打三杆子再说！”
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胡斐然悻悻地低叫道：“外军的那点资料，我看也就是那回事！把一些个有的没的写得云山雾罩、天花乱坠，本来就叫人看个半懂半不懂。再加上翻译成中文的时候，难免的也有些纰漏，更加叫人只能半蒙半猜……”
有些奇怪地看向了胡斐然，关云好奇地低声说道：“看不懂？你看不懂原版的外军资料？我记得你英语已经过了六级了吧？”
斜了关云一眼，胡斐然没好气地低声哼道：“外军资料就只有英文版的？没德文和俄文的？”
看着胡斐然那副跟自己生闷气的模样，关云不禁哑然失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朝着远了说，当年咱们造原子弹的那些老前辈压根就看不到正经资料，逼得只能从苏联人扔掉的字纸和演算草稿中去寻觅蛛丝马迹。朝着近了说，当年咱们自己研发的狙击步枪，在精度上怎么也达不到标准。不也是后来仔细观察，才发现了外军有狙击专用重弹这个关键点么？咱们家底子薄弱、起步也比人家要晚。要想迎头赶上，那就只能是瞟学偷师、摸着石头过河啊！毕竟军国重器，谁都是不可能轻易示人的……”
扭头看了看关云那干裂的嘴唇，胡斐然依旧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可话音里却已经带上了几分认同的意味：“行了行了，知道你关指导员水平高，在下佩服——那边有卫生队准备好的补充电解质的饮料，还请关指导员过去喝个两杯，也免得到时候在全连官兵面前，因为跑得电解质失衡而一脑袋杵地上，那可会损伤军心的！”
再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关云笑着摇了摇头：“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
不等关云把话说完，胡斐然已经流利地接上了关云的话头：“军灶未炊，将不言饥。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是谓将礼！《黄石公三略》我也背过，用得着这么显摆么？行了——最后一个兵也跑完了，赶紧过去喝水吧……”
笑着点了点头，关云与胡斐然并肩走到了卫生队停靠在训练场旁的急救车边，取过了一杯又一杯电解质饮料递到了围拢在救护车边的战士手中，最后才各自拿起了一杯电解质饮料慢慢啜饮起来……
双手接过了关云递来的那杯电解质饮料，总算是缓过来了些的郭国小口啜饮着略带着几分温热的电解质饮料，扭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莫玺：“别那么大口大口的喝，刚跑完，这么喝伤人……”
话音刚落，莫玺已经将一大杯电解质饮料喝了个干净，喘息着打了个嗝：“顾不上那些讲究了，嗓子眼里都在冒烟！看了没有，你得了多少分？”
朝着莫玺摇了摇头，郭国很有些无奈地低声说道：“梅干事根本就不给我们看分数啊！就这大半个月的功夫，除了正常训练，还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学习和小考核。得来的分数都不给我们看，甚至连评分标准我们都不知道！莫玺，我这心里还真有点七上八下的……”
扭头看了看也凑到了救护车边喝水的梅干事，莫玺拉着郭国朝远处走开了几步，方才朝着郭国开口说道：“不只是你心里没底，好些老兵心里也都没底。上个星期天，有几个三连和七连的老兵过来找同年兵玩，说起他们的连队也有从石家庄陆院来的干事蹲点，进行的训练课目跟咱们的还都不一样！还听说……七连有人在训练那些新科目的时候受了伤，好像还伤得不轻，当场就叫送去集团军医院了！”
瞪圆了眼睛，郭国满脸都是惊讶的神色，抑制不住地低声惊叫起来：“居然还真有在训练的时候……这是不是应该算是训练事故了啊？七连连长肯定是要挨批了吧？”
重重地点了点头，莫玺正色说道：“训练中出现偶然的训练伤害，这在咱们团已经不新鲜了！就冲着咱们团训练时候的这股子狠劲，有点训练伤害很正常！关键是团里对这事情的态度……”
“态度？啥态度？”
“听七连过来的老兵们说，出事当天，团长、政委和参谋长立刻就去了集团军医院看望了那个受伤的老兵，听说现场就给了个嘉奖！等返回来之后，团长他们又是直接去了七连，当着七连的主官和在七连蹲点的那干事撂下一句话——撒开手去干！有任何事情，突击英雄团的主官拍胸脯兜着！”
几乎都忘了自己手里还端着一杯电解质饮料，郭国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站在救护车边的梅干事，连手中端着的饮料泼出来了都没察觉：“难怪从昨天开始，卫生队的救护车都开到了训练场边上，闹了半天……团里这是下了血本在做这次的试点呐？”
同样看着在救护车边与胡斐然低声交谈着的梅干事，莫玺也是低声说道：“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突击英雄团各个连队之间的班排作战对抗考核就要开始了。这原本就是叫人绷紧了劲头的事儿，再加上这么个根本就不知道来路的试点课目……这回怕是有得瞧了！”
“说起这事儿……咱们连里派去参加班排作战对抗考核的人员名单，你听说了么？”
“这还用打听？三班最猛、四班最精，你当这话是白说的？肯定就的是三班和四班上啊！”
犹豫片刻，郭国方才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低声朝站在自己面前的莫玺说道：“莫玺，我可不是要认怂……我是觉得，甭管咱们俩怎么争，这回要是真上阵了，赢了是大功一连赢、输了就是大功一连输，咱们不能在这时候争……”
耳听着郭国那很有些辞不达意的话语，莫玺只是愣怔了片刻，顿时边眉开眼笑地应道：“你想得是不是多了点啊？旁的废话不说——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先打赢了突击英雄团其他的连队，咱们再分高低上下不迟！这事情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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