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大客车上只有寥寥几个乘客,哪怕是算上休假外出的战士,整个客车里的座头也很有些富余,但在登车之后,所有的老兵却是很自觉地朝着车尾方向走去,扎堆坐到了靠近车尾的位置,将前排方便进出的位置留了出来。
像是对三个上车后就扎堆坐在一起的新兵感到有些新奇,在大客车缓缓启动之后,几个彼此间相熟的老兵,顿时交头接耳地嘀咕起来:“怎么回事?大功一连放了俩新兵出来?”
“听说前几天地方上牧民求援,大功一连的人马被派出去执行解救牧民的任务,这俩新兵的活儿干得挺出彩的?应该就是这原因,才会让两个新兵出来休假吧?”
“噢?这大功一连还真是赏得狠、罚得严?这俩新兵是哪个班的?”
“还能是哪个班呀?大功一连,三班最猛、四班最精,大功一连的兵尖子一多半都在那两个班里。刚下连队就能叫带出去玩真枪实弹,还能在一群老枪里面打出彩头,这肯定就是三班、四班的兵!”
“话说回来了,你们三连怎么也漏出来个新兵了?”
“嗨……这可真是羊群里冷不丁冒出来个骆驼!就前几天,咱们三连不是有个实弹射击的训练么?几杆老枪围着连长起哄,说好久没出过营区了,要凭着手艺来争出营区休假的名额。结果……说起来都丢人呐……”
“你卖什么关子呀?赶紧说——中午羊肉烩面和烤羊肉,我请了!”
“打移动靶、隐现靶,原来都是我三连几杆老枪的看家本事,基本上都是抬手就有的活儿。可就那新兵蛋子,不吭不哈的也打了个弹无虚发。几杆老枪一时间起了考校的心思,连长也来了劲儿,给临时调了两杆八五狙,结果......我们连就出来了我和那新兵!”
“新兵头一回摸八五狙就能打出个三连第二名?那还真可以呀?”
“……老子才是第二,那孩子打了个三连第一!”
“啊?!你…….去年咱们团里大会操,你老哥可是抢了把实弹射击的交椅坐着的。这怎么会……阴沟里翻船呐?”
耳听着身后坐着的老兵低声议论,并肩坐在一起的郭国与莫玺对望一眼,禁不住齐刷刷地看向了坐在靠窗位置上、正凝神盯着窗外风景发愣的董骠骑。
虽说在新兵连里,三人之间已经是明里暗里的飙着劲头干,私底下都想要压人一头、称为新兵连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可彼此间也都明白,大家只是在某些课目上各有专精,综合实力却是相差仿佛。
怎么才几天的功夫没见,董骠骑已经能在射击技术上,稳稳地压过了三连中的那些老枪?
犹豫片刻,莫玺伸手捅了捅坐在自己身边、专注盯着窗外风景的董骠骑:“骠骑,你……啥时候接触过狙击步枪的?”
缓缓地转过了头,董骠骑轻轻眨了眨眼睛:“从没接触过!不过……一理通、百理通,射击原本就是技巧加原理。技巧要靠着实战和平时苦练,原理……脑子不停,就能不停的琢磨!”
像是在乍然间福至心灵一般,坐在最外侧座位上的郭国却是猛地接应上了董骠骑的话头:“这话倒是对着呢!我家太姥爷也是神枪手,当年打鬼子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太多的子弹,就是靠着平时没事端着个树棍当枪,没事的时候一瞄就是一整天、一想就是一晚上,硬生生琢磨出来的枪法!”
微微点了点头,莫玺也像是认同董骠骑的话语,沉吟着皱起了眉头:“先明理而后动作……这路数其实新兵连里也教过,前几次实弹射击训练的时候,新训教官都是叫我们打几发子弹就体会一下感觉。可当时大部分人都是第一回摸枪,光顾着兴奋了,压根都没想到去琢磨什么。在家里有条件摸过枪的,也都光想着军用枪支和运动型枪械的区别,几乎也都没仔细琢磨……”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董骠骑猛地朝着莫玺与郭国侧过了身子,一本正经地低声说道:“原本没想到能遇见你们两个,还打算等以后团里有娱乐活动的时候,见了你们再细问。可现在已经遇见了……能帮个忙么?”
眯起了眼睛,莫玺很有些好奇地看向了一本正经的董骠骑:“都是一个新兵连出来的,有啥事说就好了,能伸手的我自然伸手!”
“那好——开枪射杀有生目标……就是杀活物的时候,你心里怎么想的?”
眨巴了几下眼睛,莫玺这才有些犹豫地开口应道:“我要跟你说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刷刷刷闪过了黄继光、董存瑞、邱少云,那就是忽悠你!可我要说我当时什么也没想……你信么?”
毫不犹豫地朝着莫玺点了点头,董骠骑脸上依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我信!”
“不怕我蒙你?”
“三个月新兵训练下来,大家的性格是啥样子,彼此心里都有个谱儿。你莫玺的眼睛从来就长在额头上,再加上个吃软不吃硬,但凡你不想伸手的事情,你从来都不会考虑给人留面子,肯定是直接拒绝。可只要是你答应了的事情……你倒也还真不屑去给人下绊子、使阴招!”
很有些得意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莫玺思忖片刻,方才再次朝董骠骑开口说道:“当时的确是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只是按照训练中的那些路数瞄准、开枪。好像……我在那一瞬间,就是本能地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而且干得还挺顺手的?”
“完全没有犹豫?”
“那时候了还犹豫个什么?不开枪难道还等着狼扑过来咬死我?咬死我身边的老兵?”
微微点了点头,董骠骑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长期训练导致的作战本能,再加上肌肉记忆,在紧急情况下可以完全忽略个人思维,作出最直接的判断和行动……那在作战完成之后呢?有什么感受?战胜后的自豪?还是有些面对险境之后的后怕?”
都没等莫玺开口说话,坐在一旁的郭国已经抢先接过了话头:“打起来的时候是真没啥,就想着怎么打赢了。可打完之后……尤其是天亮后,看着那一地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饿狼,心里头多少有点犯嘀咕,还有点犯恶心。像是你说的自豪和后怕,倒是都没有?”
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董骠骑缓缓地点头说道:“生物本能造成的怜悯,加上生理程度上的、可抑制的反应…….”
眼看着董骠骑一副老神在在、自言自语的模样,莫玺禁不住好奇地伸手拍了拍董骠骑的肩膀:“我说,你这嘀嘀咕咕的是在干嘛呢?在新兵连的时候,大家就都觉得你有点各色,不爱跟人说话,老喜欢一个人抱着本书写写画画的,你这到底是在犯哪门子的毛病呢?打算考军校?”
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不可自拔一般,董骠骑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朝着莫玺露出了个笑脸:“现在还没有考军校的打算,只是想做一些自己的研究罢了。”
“研究?这能研究出来什么?”
“简单来说……战争是一件极端酷烈的事情,而行军打仗,从来也是至阳之举。这一点,你们两位以为如何?”
重重地点了点头,莫玺毫不迟疑地接口说道:“这一点基本上是全世界的共识!别的国家且先不论,咱们中**队的血、气之勇,在全世界也是排在前几号的!没点敢玩命的精神头,那兵当起来都没劲了!”
“不瞒你们说,我在当兵之前就接触过一些心理学上的东西。而在现有的心理学著作里,对战争之中的心理研究,相对来说是比较少的。所以我来当兵,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把世界上最冷静的研究,与世界上最酷烈的战争结合到一起来判别。毕竟对着书本来研究,总有些雾里看花、隔岸观火的感觉,总觉得触碰不到那个最关节的节点……”
讶然张大了嘴巴,郭国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面带微笑的董骠骑:“董骠骑,你来当兵就是为了……研究这个?我还以为……”
扭头瞥了面带惊讶的郭国一眼,莫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郭国,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军人世家出身,来当兵的目的也不一定都是献身国防。照着我看,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来的部队,只要能把当兵的这几年干好了,那就比那些满嘴放空炮、实际上啥也干不成的人强!”
也都没等郭国与董骠骑再说些什么,伴随着车身微微一晃,大客车已经停在了一处人来人往的集市前。探头朝着集市内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过一眼,黄老兵抬手打开了车门:“到地方了啊!一个个的都消停着点儿,哪怕是馋酒馋疯了的,自己心里也带着个把门的。这要是喝得回去销假的时候都是满脸红光的样子,不用我提醒你们会挨什么收拾吧?还有,下午三点我从这儿准点发车,赶不上的可自己掂量着!”
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裴伟逼着自己戴上的军用手表,郭国很有些纳闷地嘀咕起来:“这就没几个小时的时间啊?还不够溜达着逛完整个集市呢?”
像是听见了郭国的自言自语,站在车门边的黄老兵禁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一看就是个新兵蛋子!这周末假期,原本就是给你们出来松快松快、打打牙祭,捎带着买点军人服务社一时间没有的东西。哪儿就能让你跟在家似的、慢悠悠溜达着晃一整天啊?有事要办的赶紧去办,我这儿可是到时间了就发车,迟到不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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