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瞿溪!”我奋力从他手里抢过鞋子,看着他的目光居然有些怨。我不喜欢他对我这样好,他对我太好,好得让我觉得亏欠。
他无奈地笑了笑,双手摊开耸了下肩膀,笑得十分抱歉:“伊北,那我不送你了。”
“你为什么不留我?”我忍不住开口问他。
“我知道留不住。”他的语气十分低沉。
“呵呵。”我们相视一笑,笑得都很涩。
我换好鞋子准备走人,他猛地拉住我,我一个踉跄,跌倒在他的怀里,他突然问我:“伊北,我要赚够多少钱,你会愿意和我在一起?”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一样劈在我的心上,我觉得心一刹那都碎成了片,不断有回音在我的心里来回地响。
我推开了他,目光冷冷地看着他:“瞿溪,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用钱去衡量的女人是吗?”
他慌忙摇头,但是转而又肯定地说:“但是我知道如果没钱,你一定不会跟我。”
“对,哈哈,我他妈就是这样现实的女人!”我几乎紧咬着牙关蹦出这样一句话,然后猛拉开门夺门而出。
我何必慌乱何必惊慌何必纠结呢,在我选择孟先生这一条路的时候,我就已然被贴上了拜金的标签吖!既然如此,瞿溪这么认为不是理所当然么?我居然会这么生气,我到底在生什么气?连我自己都不懂自己!
回去的路上,我的思绪无比地慌乱。恍惚中我想起了20岁那年,想起我高中时候喜欢的那个男生,他叫龙川。他相貌白皙身材匀称成绩名列前茅,他什么都好,却从不正眼看我一眼。
那时候我多拽啊,我的穿着一直是学校女生里最性感的,我的行为一直被女生们所膜拜,我能唱能跳能画画,从高二分班起就挂上了艺术生的标签。很多男生喜欢我,本校的,外校的,甚至当地大学的,情书常常塞满我的抽屉,我常常打包一股脑儿扔垃圾桶,嚣张任性得很。
可是所有的男生里,唯有龙川从不拿正眼瞧我,我甚至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他对我的鄙视。我下决心要征服他,可是,征服一个天之骄子哪有那么简单呐。
我先从外型上改变,破天荒穿起了校服,剪了齐耳的短发,我开始参加所谓的社团活动演讲比赛,凡是有他的地方都会出现我的身影。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本能的抵触感在慢慢地变淡,他的眼神在看到我的时候开始渐渐有了光芒,我以为他终于开始真正欣赏我喜欢我,于是在高考结束后的同学聚会上,我一口气喝了几瓶啤酒,鼓起勇气和他告白。
我至今都清楚地记得他是怎样对我说的,他说:“伊北,你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自重。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至今想起那一幕都觉得心十分地痛,这种痛,和今天的感觉尤为类似。
我似乎从小到大都被贴上了“坏女孩”的标签,无论是好男生还是好男人,与我都似乎是绝缘的。
后来我在北京后,龙川也来到了北京。在我没有和孟先生结识之前,我和龙川还见过一面,我喝多了和他睡了一晚,他没有碰我,因为他说他马上就要结婚了,和他相恋多年的初恋女友。我诧异又羞愧,自此后再也没有和他联系。
瞿溪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了龙川,他们代表阳光我代表阴天,有阳光阴天便不会存在,所以……我大抵永远都被他们视为异类。这种感觉,真是令人不爽。
我去咖啡厅找了孟先生,他正坐在角落里悠闲地喝着咖啡,身上的外套褪下来放在了一边,身上穿着一件蓝白格子衬衫配着一件白色的羊毛衫,那羊毛衫的质地一看就是有人亲手编织的。这让我想起了他的太太,他曾经无意中提起过,她非常贤惠,做的一手好手工。
“柴悦说你没去她那儿。”他的神情有些严肃,眼镜片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蓝光。
“喔……我去打麻将了,怕你说我,没敢说实话。”我心惊了一下,瞬间条件反射,撒了另外一个谎。
“打麻将?和谁?”孟先生的语气明显松懈了下来,怀疑却丝毫不减。
“和童童她们,之前一直叫我去,我都推了,她们对我意见老大了。”我脑袋飞快地转着,冷不丁又撒了个谎,脸也微微红了起来。
我从未骗过孟先生。这种说谎的感觉真是煎熬。可是不知道为何我却一点儿都不后悔和瞿溪的一切。
“童童?就是住在XX别墅区的那个?”孟先生眯起了眼睛,认真地回忆了起来。
曾经有段时间我经常和童童混在一起,那时候孟先生送过我去她那里。孟先生不喜欢童童这一帮姑娘,他觉得她们太没原则太拜金,为了钱宁愿跟着糟老头儿过日子。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孟先生的优越感作祟,还是一种变相的自卑。
“还是少和她们来往比较好,她们太肤浅,伊北你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孟先生皱着眉头说道。
这是我活到28岁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我笑了,我不知道我为何而笑。我的眼前浮现出无数情景里我的样子,可是没有一个,是真实的我。我究竟是什么人,我究竟是好是坏,我究竟属于哪一个世界,谁能告诉我?
“好。”我轻声应和道。
孟先生低下头迅速吻了下我的唇。这两片薄凉的红唇,同一天内被两个男人吻过,一个是大好青年,一个正当壮年,多么值得自豪的事儿啊。可是我的唇,似乎一点儿都不感觉骄傲。
我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某部小说里有这样一句“两片红唇千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突然觉得自己很脏。
孟先生还想再吻我,我本能地闪躲,眼前突然浮现出瞿溪的眼睛。而那双眼睛,就是当初我灵感乍现时胡乱画出来的那双眼。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为何会突然灵感乍现,为何会画出那样的一双眼睛。对,那就是瞿溪看我时的眼神,带着一点儿怜悯,一点儿理解,一点儿宽容,一点儿厌恶。
瞿溪的出现,似乎不经意触动了我内心曾经沉睡着的灵魂。自从他出现之后,我对人生、对生活的反思越来越多,我越来越厌恶自己,我越来越放纵自己,我越来越不满足于现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
孟先生拉着失魂落魄的我离开了咖啡厅,妻子回乡安胎的事实让他格外地开心,他仿佛脱缰的野马一样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活力,他拉着我的手带着我飞奔马路,他告诉我伊北从前我二十来岁的时候曾经拉着一个女孩的手闯红灯可是并没有死,他说伊北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劝我老婆回去养胎么,他说伊北我好久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我想好好抱抱你,我陪着他笑着闹着飞奔着,“我老婆”三个字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响,我想女人被男人这么掷地有声地呼唤的时候该是有多满足。
孟先生已经是可以堂而皇之喊着“我老婆”三个字的男人了,可是他似乎并没有觉得这种占有很骄傲很自豪,相反,他觉得理所当然名正言顺。他可以一边说“我老婆”的时候一边吻着我说他爱我,他可以一边和我唠着他的家常一边却又和我谈情说爱,他说精神和生活是两回事,男人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可以妥善地照顾家庭,有一个听话的情人可以陪他风花雪月。
我心里想,男人怎么这么自私呢?可是转念一想,谁不自私呢?谁又在无私地付出呢?这个世界上从没有无私付出的人吧?孟先生的妻子不也是三媒六聘之后才为他鞍前马后么?我不也是孟先生用钱砸出来的真爱么?
谁真傻?谁假傻?谁装傻?
老婆的离开原来让孟先生如此快乐,他整个人都给我一种被禁锢了多日终于可以透气的全新感觉,我从这天晚上的他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候的缩影。我想,在他没有成婚以前,他或许也是瞿溪那样的大好青年,和那么几个姑娘演绎过明亮或阴暗的青春。对,那些都不叫**情,只叫做青春。就比如我,是瞿溪青春里的一小部分,一样。
孟先生执意要背我,我于是爬上了他的背,他迅速站了起来背着我一阵小跑,他似乎想证明自己依然年轻,依然可以给我年轻人才有的浪漫。当然,我在尽力配合。而他也不会知道,他背上的这个女人,在两个小时以前还躺在另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chuang上过。
一小段的路孟先生已经气喘吁吁,他不断感慨说自己体力不如当年了,他又说起他结婚时候的事。他说他结婚那会儿伴娘们整他,让他依次背十个姑娘走500米,然后判断谁是他的老婆,他骄傲地告诉我他他背完十个姑娘之后依然脸不红心不跳,而且他知道第十个一定是他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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