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几点了?”脸色蜡黄已经瘦的脱了相的乔夫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终于失望的躺下,喘着粗气,面色上泛出一点潮红。医生已经给他准备了强心针,这次连宋妹子、乔兴邦他们这些至亲都不得不相信乔夫已经油尽灯枯,回天乏力了。
实际上被陈琦美那个奇葩气的吐血后的乔夫已经明白自己的最大资本----自己的声望和名誉已经被这帮蠢货给破坏殆尽,哀莫大过心死,乔夫此时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垮了,这才让平日里压制的病症都突然爆发了。虽然精心治疗,乔夫的病情也没见好转反而不断加重。于是,人们开始考虑他的后事,请乔夫留下遗嘱,不过乔夫一直昏迷了四天才醒过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刚刚乔夫的问话太轻没有人听到,他不得不积聚力气再说一遍,宋妹子离得最近,赶忙回答:“下午五点半啊,先生。”
看着窗外已经西斜的夕阳,乔夫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大势已去,时间对于他已经毫无意义了,不过是一种习惯让他对于时间非常敏感,平日里积压如山的公*文已经没有处理的必要了。
“对了,南京城的城防还不是很牢固,现在的城防司令是谁?是蒋书武吗?让他来汇报一下最近的部署吧。”乔夫突然想起现在是金陵围城的危急关头,他还得撑起这个已经风雨飘摇的政权,哪怕最后一根檩条已经折断,他也要去撑住。
“先生。”刚刚说了两个字的宋妹子已经泣不成声了。乔夫预感到事情不妙,但是胡传儒、汪昭明、秘书黄昌谷他们都在,似乎孔祥瑞、宋大姐他们也都在外间等候,不像是有什么变故的样子。
“先生,我来说吧”胡传儒毕竟是党内的副总理,名义上的二把手,他不得不承担起责任,对乔夫说实话“先生,传儒无能,我们的革命党军已经缴械投降,现在南京城已经被国防军接管,除了总统府这里的一个卫士连,南京城里革命党已经再无一兵一卒了。”
“哦,是这样啊。”乔夫的平静让人非常的诧异,除了胡传儒其他如汪昭明都惊讶的互相对视,似乎不相信这位大佬居然如此平静的接受自己落入敌手的结局。“传儒啊,我病了这些日子,难为你了。降了好啊,我乔夫一生与鞑虏抗争,身边的弟兄死伤枕藉,但是他们死得其所。如是因为你我的执念让这座千年的金陵城遭了战火涂炭,那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喘息了几下,在宋妹子的搀扶下,乔夫背靠在枕头上,坐起来,看着身边的这些人温和的一笑,不过肝部的隐隐的镇痛让他微微皱眉,身为医生的乔夫自然明白这是被大剂量吗啡压制的肝癌的疼痛。他继续坚定的说着“我在想,五十年前的这座宅子里,那个即将离开他的天国的洪大天父是不是也有过白马过隙,兴亡一瞬的感慨。这场决定中国命运的战争用这种不流血的方式结束,其实也是我们能为国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诸位同志,我们的事业是正确的,这一点我坚信不疑。今后的路需要你们去探索,不管怎样,记住我们党的宗旨建国兴邦,再造玄黄。”说到此处,乔夫已经疼得说不清楚话了。
胡传儒、汪昭明、乔兴邦等赶紧来到乔夫病床前,并请宋妹子暂出病房。汪昭明婉转地说,同志们要求先生留下些许教诲之言,以便遵照执行。乔夫沉默了一会说:“我看你们是很危险的,我如果死了,敌人一定要来软化你们,你们如果不被敌人软化,那么我又有什么话可讲呢。”汪昭明等人则表示,他们不怕危险,不怕被敌人软化。乔夫说:“那么要我说什么话呢?”汪昭明说:“我们现在预备好了几句,念给总理听,如果总理是赞成的,便请签字,当作总理说的话;如果总理听了不赞成,那么便请总理另外说几句,我们可以代为笔记下来,也是一样的。”乔夫说:“很好。”汪昭明即将预备好的稿子念给乔夫听。乔夫听后,表示很满意,说:“好的,我很赞成!”随后,汪昭明又将家事遗嘱的稿子读给乔夫听,乔夫也表示满意,说:“好的,我也赞成!”
遗嘱定稿后,汪昭明等人本来是要乔夫签字的,但此时乔夫听到宋妹子在门外哭得很伤心,便说:“你们暂且收起来吧!我总还有一时的生命的。”到了七点多,乔夫注射了第三针吗啡之后,何玉凝发现乔夫的眼睛已开始散光,便对汪昭明讲“现在不可不请先生签字了”,并劝说宋妹子不要哭泣。于是汪昭明和乔夫的家属及在宁的革命党人孔祥瑞、戴季陶等一起来到乔夫病床前。两份遗嘱呈给乔夫时,乔兴邦将他的钢笔递给父亲,但此时乔夫握笔写字已有困难,宋妹子便用手托着他的手腕让他写。乔夫在两份遗嘱上都签上了“乔夫,10月21日补签”字样,并嘱他死后立即公布。乔夫签字后,汪昭明在“笔记者”下签名,其他人则在“证明者”下签了名。
“报告,”一身戎装的蒋正清进来,屋里的沉闷让他的喉头一滞。“哦,报告总统,外面有国防军送来的门贴。国防部总长、陆军上*将吴宸轩前来觐见。请总统示下。”
“嗯。”已经疲惫的近乎昏迷的乔夫却突然睁开眼睛,但是嗓子已经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多亏了汪昭明多年伺候乔夫,心有灵犀的端来一杯薄荷水,才让乔夫艰难的说出了“有请吴总长。你们都回避一下吧。”
“这个吴大….”心直口快的宋大姐差点当着乔夫和二妹他们的面对吴宸轩出言不逊,还是孔祥瑞拉了一下她的袖子才及时收口。这个时空里的宋大姐其实过得也很艰难,孔祥瑞的生意在乔夫控制的广东江西还算过得去。但是面对北方的山东商会、江浙商会,和新兴的三晋商会、两淮商会等比起来却不值一提。而且这些商会大都是采用了山东商会的俱乐部形式,控制上却类似托拉斯或者康采恩的形式,团结的相当的紧密。原来分化瓦解的手段对于这些庞然大物玩去无效,就算有人动心也得想想自己的股份全部拴住商会里。这个世道上,有人和富人过不去,有人和异教徒过不去,有人和威风八面的世界帝国过不去,但就是没有人和自己的利益过不去,所以收买完全无效。至于竞争,别说笑了,这些组织到底有多么神通广大就不说了,单单是钢材采购方面他们最高的美国进口价格也是日本吴港造船厂的75%,而孔老板想进点钢材盖厂房,那价格几乎是到岸价的130%,您还别嫌贵,除了美国人。国内很多建筑用钢材都是这几大商会的钢铁厂控制,连汉阳钢铁的销售除了日本人的35%其他早就被四大商会给瓜分了,人家汉阳厂现在是只做批发不搞零售了。什么?自己搞钢铁企业,呵呵,不管是高品位的铁矿还是先进的转炉炼钢技术都不是您能从市场上买得到的,如果强行建设一个钢铁企业也不是不行,不过那成本和费效比就美的让人不敢直视了。
宋大姐没有钱,自然只好在总统府里打秋风。孔祥瑞的生意也靠夫人路线,从穷的叮当响的南京政府身上刮油,实在也难得这位孔家后裔好牙口啊。这夫妻俩虽然对暗中推波助澜气死乔夫的北方大佬吴宸轩恨意滔天,但是面对吴宸轩手里的那些铁帽子大兵,孔祥瑞他们还是觉得应该以德服人的好。
“夸、夸”一阵急促的皮鞋和地板的摩擦声,一队带着宽檐铁帽子(类似M42钢盔)的铁灰色军服的士兵迅速的进入总统府,革命军总统卫队已经被集中到前院里,虽然没有缴械,但是面对四周停着的十几辆铁皮卡车和明显比自家的金陵造马克沁管子粗一大截的枪口。还有周围高墙、岗楼上来回巡视的士兵手里拿着的长梭子手提机枪(冲锋枪),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那些汉阳造,估计有人开第一枪剩下的人大多数就都没机会开第二枪了。
吴宸轩也不矫情,反正两面已经撕破脸,自己带兵强行闯入总统府也不是什么逾矩的事情。不过先礼后兵还是应该提倡的美德。蒋正清非常识相的命令警卫连集合,反正看士兵们那面如土色的样子也知道,这一开火,自己一定被人打黑枪然后拿自己的脑袋卖功劳,与其这样还不如他蒋正清自己投降呢?
在卫兵已经控制了场面,屋里面这几位也都是民国史上响当当的人物除了刚刚在外面陪着吴宸轩进来觐见病榻上的乔夫的那位年轻上校蒋正清历史上曾经客串过一回儿庆忌之外,再无一人有动枪的勇气了。大门一开,一阵略带寒意的清新气息吹进了这间屋子,屋里浓重的中药气味被激荡的四散而去,屋子里的人们才恍然发现在门口站着的是一位身穿纯黑色西装,带着一顶黑色丝绒礼帽的青年人。
不疾不徐的步子,似乎对周围的人毫无敌意,但是在无形的气势威压之下,屋里的众人还是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只有靠着枕头坐着的乔夫和紧紧依靠着他用手臂撑起乔夫已经毫无暖意的病体的宋妹子静静的坐在床上,平静的目视这位不速之客。
吴宸轩来到床前站定,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任何傲慢或者嘲讽,反而面色沉重的脱帽鞠躬,等他三鞠躬完成后,垂首肃立,似乎是革命党的党员在听乔夫的训导。一时间大家都意识到这将是这个国家一个时代的终结的历史时刻,屋子里鸦雀无声,静谧的气氛在压抑着每个人的呼吸,是如此的沉重,犹如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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