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多年的家,多了一个女人,陡然间增添了许多温馨。
雅娟虽然是大城市的女孩,但一点都不娇气。主动承担了家务,替何家父子做了几样下酒菜。
独单独饮多年的何有忆,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陪他喝酒的人。
“爸,你平时也流鼻血么?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何明哲一边陪老爸喝酒,一边关切的追问。
“何伯伯,我在医院实习,检查很方便的,不用挂号排队。”雅娟立刻乖巧地表态,一副贤惠的姿态。
“不用啦,平时不会,刚刚可能起身太猛,气血突然上冲。”何有忆轻描淡写,打消了儿子的顾虑。
“那您平时会不会头晕,嗜睡?”雅娟是学医的,从医学角度提出一些关切。
“头晕倒是不会,不过感觉有些恍惚。刚刚送明哲上中学,睡了一觉就考入了大学。摆了一回状元酒,晕晕乎乎睡了一觉,明哲都要大学毕业,还领了一个女生回来。
这时间啊,好像是在跳跃,一晃就是十多年。”何有忆喝了酒,脑袋又有些恍惚,喃喃地絮叨。
“如果生命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重叠的生命就会压缩成一天。爸,这些年您过得太消极,太颓废了。
您是参加过战争的老兵,也担任过领导职务。我不明白这些年你为啥一直窝在乡下,现在时代变了,您也要尝试着改变,回归城市,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何明哲已经临近大学毕业,有了完全独立的人生智识。
“城市太吵了,爸喜欢安静,呆在乡下挺好。”何有忆回避了儿子的提议,他已被组织抛弃,被城市抛弃。
如果他违背规则,打破协议,很可能会殃及明哲。
“爸,你太固执了。等我毕业之后,一定接你进城,把你一个人留在乡下,我不放心。”何明哲喝了几杯酒,多了一分的男子汉气度。
旁边的雅娟白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忍着没有吱声。
“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爸也有自己的活法。爸习惯了农村,安静,空气也好,晚上可以看到星星。
你刚刚毕业,要将精力放在事业上,不用牵挂我。”何有忆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拒绝了儿子的幼稚建议。
经历了一段快进人生,突然成人的儿子再次激发了何有忆麻木的人生。他意识到自己的时日无多,一下子恢复了正常的人生。
他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找出失忆的人生密码,挖掘出那一段已尘封几十年的失忆人生,挖掘出自己的人生源头。
那一本《解梦观星术》已焚烧多年,记忆中的星宿解析已斑驳模糊。当他重启观星模式,那些散落的记忆碎片开始聚合,星空的解析再一次清晰明朗。
对于星宿解析,年轻时的他受残存的科学记忆干扰,一直半信半疑。如今年纪大了,经历了一生的诡异困扰,他无法解释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开始相信星相,相信宿命。
按照书中的星宿解析,每一个人都与星空中的一颗星对应,那颗星就是他的本命星。按照星相术的解析,何有忆开始在茫茫夜空寻找自己的宿命之星。经历了漫长的遴选,他渐渐锁定了一颗星。
当他找到它一刻,它已有些恍惚暗弱疲惫,孤独的困扰在一片明星之间。
依据他掌握的星宿学说推演,这颗星已濒临陨落,摇摇欲坠,随时都会从星空坠落,消失在茫茫暗夜。
它坠落一刻,也就是他生命终结一刻。
意识到时日无多,何有忆麻木多年的心,突然一阵刺痛。他的人生密码还没有揭开,他还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没有解开,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这个世界,带着一生的遗憾离去。
这一夜他守候屋顶,一直痴痴地煎熬的凌晨3点,突然一阵困意袭来,脑袋一阵迷糊,陷入了恍惚之间。
恍惚中,屋顶缓缓淡化隐退,露出一天繁星。他的宿命星明灭闪动几下,化作一枚流星,划过了幽暗的夜空,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恍惚中,他居然追随陨落的流星,坠落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孤岛。
陨落的流星砸中了一栋苍白的白房子,一道血光冲天而起。紧接着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刺破幽暗沉寂的夜色。
。。。。。。
“爸,你醒了?”一道白光刺目,明哲占据了何有忆的恍惚的视线。
“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何有忆急忙挣扎坐起,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病房,正在接受注射治疗。
“您晕倒在院子里,幸亏二叔发现的早,及时找人送你到医院。要是发现的晚一下,就无法挽回了。
你已经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三夜,谢天谢地,终于算是醒转过来。
您以后还是搬到城里跟我们住,这样一个人住在乡下,万一有什么事,我不在身边,照顾不过来。”何明哲担心之余,语气含了一丝责备。
“我进城了?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何有忆莫名其妙一阵恐慌。
在他的意识深处,已经深深植入了不可以离开何家湾的禁忌。一旦禁忌打破,一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爸,您醒啦!”一身病服,身材臃肿的雅娟走近病房,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亲热的招呼。
“明哲,这孩子是。。。。。。”何有忆下意识地追问。
“是您的孙子,您出事当晚出生的。我当时接到二叔电话,分不开身,只能接您到省城,跟雅娟住一家医院,方便照顾。”提及儿子,何明哲一脸兴奋,溢于言表。
说话间,雅娟已抱着孩子走近,坐在病床边,揭开包裹,露出一个白胖白胖的小家伙,正吸吮着一只手指酣睡。
“爸,给孩子取个名吧?”何明哲为了哄老人开心,主动提议。
雅娟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当着老人的面不好发作,隐忍不发。她是城里出身,自然不愿一个乡下爷爷给儿子取名。
“嗯,又白又胖,就叫小白吧。”何有忆随口蹦出一个名字。
说出这个名字一刻,竟然生出一丝无比亲切贴近的感觉。何明哲与妻子对视一眼,这名字不好不坏,便点头默认。
“来,乖孙子,爷爷抱一下。”何大麻子颤巍巍地伸手,脸上闪动着点点激动的光点,目光弥满了慈爱。
雅娟犹疑一下,有些不情愿地将孩子递过去。
何有忆伸手接住一刻,感觉双手一空,婴儿竟然从他手上跌落,跌倒了床铺之上。受到惊吓的婴儿,开始撕心裂肺的啼哭。
雅娟赶紧手忙脚乱的抱起孩子,一脸不悦。一边乖哄,借机离开了何有忆病房。何有忆两只手僵硬的伸展前面,一脸茫然。
他明明接住了孩子,可孩子却跌落而下,仿佛他的一双手根本不存在。
“爸,您刚刚醒转过来,身子还虚弱。先躺着休息一下,等身体恢复了,再去抱孙子。”何明哲见妻子当面给老爸脸色,一脸尴尬,急忙打圆场。
“明哲,爸没事,你赶紧去看看孩子。孩子刚出生几天,很脆弱,别摔出什么毛病。别愣着,赶紧去看看。”何有忆蓦然醒悟,赶紧催促儿子去照顾孙子。
儿子离开之后,何大麻子反复摆弄了几下双手,确认双手灵活有力,并无一丝一毫失控迹象。可是刚刚接过婴儿一刻,怎么会脱手?
难道是自己昏迷太久,神智恍惚,无法准确控制双手?
何有忆一脸疑惑,深深地靠入床背,闭上了眼睛。一阵困意袭来,再次沉入了睡眠,一觉醒来,已是后半夜,一线月光洒落床头。
借着月光,他缓缓起身下床,踱出了病房。沿着走廊慢慢行走一段,停留一间半掩的病房门前。透过门缝,看到明哲疲惫地靠在一个折叠椅上,盖着一条毛毯,睡得很沉也很香。他轻轻推门进去,替儿子整理了散落的毛毯。
雅娟斜卧病床,也沉沉入睡。
病床边一张婴儿床,小白一双小手咬在嘴里,保持了一个可爱的睡姿。
何有忆轻轻凑近,慈爱地观察了一会儿,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慢慢凑近他可爱的红脸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
触及肌肤一刻,何有忆下意识的缩回了手。脸色惨白,双眼惊怖,快速地撤出病房,跌跌撞撞而去。
这一次,他得到了一个明确的信息。他的手与小白的脸接触,却并没有触感,而是相互叠加在了一起。
他的手指与小白相碰,立刻变成了虚无之形。他触不到小白,小白也感觉不到他的碰触,仿佛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
何明哲一觉醒来,发现老爸已经回了乡下,只留了一张字条:明哲,爸回去了。你要照看好雅娟和小白。我会注意照顾自己,你不用分心。
他捏着纸条追出了医院,大街上已是车水马龙,人海茫茫。老爸的身影已遁入人海,在城市中消失。
一股深深地愧疚袭上了心头:一定是他们的态度伤害了老人,他不愿意留在城里给儿子媳妇添麻烦,一早起来就不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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