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一名农场职工抱着明哲,他不停地哭喊挣扎,拼命地踢打那位年轻的壮汉。
何有忆冲上去,一把将他拽过来,伸手就要揍,被旁边的职工拦住。
“我们正在杀猪,血腥呼啦,你把孩子先弄走,别吓着了。”那位提着杀猪刀的职工,交待一句,提着杀猪刀,走向绑扎的一头大白猪。
白猪脖子已经被捅了一刀,伤口依然在滴答血,身上的毛也被烫掉了一大片。大白猪似乎已泄掉了最后一点气血,不再挣扎嚎叫,默默地淌出了一行眼泪。
何有忆急忙捂住明哲的眼睛,拖着他快速离开。明哲拼命的挣扎,嘴里不停地哭喊:“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围观看热闹的一些女职工,对着何明哲的背影,一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边捂住嘴偷笑。
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之后,何明哲停止了挣扎,一下子瘫软下来。何有忆赶紧抱起他,快步跑回自己的宿舍,将他放在了炕上。明哲蜷缩一团,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何明哲粗糙的手安抚了他几下,明哲迷迷糊糊地睡了。
望着熟睡的明哲,何有忆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明哲不是哑巴,他现在会喊妈妈了,会说话了!
哄睡了明哲,何有忆起身出门,匆匆赶到了屠宰场。
几位负责屠宰的职工,立刻围上来,给他介绍刚刚发生的一幕:
今早他们接了一只退役的母猪,几个按着杀了一刀。母猪凄厉的嚎叫,吸引了玩耍的明哲,他居然跑过来,抓住杀猪职工的胳膊咬了一口。那只大白母猪借机挣脱,淌过了一锅热水,逃逸而去。
大伙儿忙着去抓猪,明哲突然哭喊,追逐着捣乱,阻止大家。一位职工控制了他,他又哭又踢又咬,只能找老书记过来。
“这娃有情意啊,吃过大白猪的奶,这是在报恩,要保护他的猪妈妈。”一位老职工轻声感叹,在场的人个个低头不语。
经历杀猪风波,明哲学会了说话,却变得更加孤僻。每天总是一个人游戏,不理任何人,沉浸在自己独立的世界。
时光如梭,又是一个隆冬季节,明哲已经三周岁,变得懂事。偶尔也开口叫一声“爸爸”,何有忆的人生重新燃起了期望。
这一天,何有忆正在捏着两只牛奶撸奶,一个阔别已久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已经高升多年的曾有志,居然来养牛场看望他。曾有志老了很多,也疲惫了很多,身上的凌然之气已蜕化,多了一份凡俗。
“首长,你来啦?”何有忆停止工作,有点手足无措。
“我们是共事多年的老搭档,这样叫太见外了,叫我有志就好了。走,到你屋里坐坐,请我喝两盅。”曾有志抬手展示了一下手里打包的酒肉,说明了来意。
“有志,怎么突然找我,有事么?”何有忆将曾有志让进屋,烫了一壶酒。
“我调回农场工作,过来看看老朋友。”曾有志盘腿上炕,亲近的语气,让何有忆感觉有些惶恐。
“你回了农场?”何有忆一脸惊愕,农场庙小,怎会容纳他这尊大神?
“农场要重新规划,我是受上级临时委派,负责筹备工作。”曾有志喝了一口酒,开启了话题。
“农场不是好好的,为啥要重新规划?”何有忆一脸排斥。
“现在上面的形势有些变化,说不定农场哪天就给瓜分了。为了保住农场,我准备将农场改造成林场,很多职工要遣散回老家。
大家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一定会有情绪。不过为了大局,只能牺牲个人利益。”曾有志漏出了一丝口风。
“你想让我带个头,作个表率。”何有忆立刻猜透了他的来意。
“你是农场的老书记,不但自己要走,还要做其他人的思想工作。明天我会宣布上级的任命,恢复你的职务,主持场务。
春节一过,我们启动改造,到时候你第一个表态,提前退休回乡下。”曾有志说出了他的计划。
“有志,你这么折腾,究竟为了啥?”何有忆一脸疑惑。
“当年,是我贪功冒进,破坏了原来的农场规划。趁我现在还在位置上,我想弥补一下犯下的错误。
有道,有德已经放出来,不出所料,他们很快就会重返岗位。
在组织上全面纠错之前,我们要提前弥补过错,恢复当年的最初规划。”曾有志一边慢慢喝,一边慢慢聊。
何有忆默然不语,陪着他喝了一杯。
投机十几年的曾有志果然嗅觉灵敏,他已经捕捉到了一些风向。再一次提前转向,选择了新方向。
“老何,你不要有顾虑,也不能有抵触情绪。退休是暂时的,听说老首长很快就要出来了,他一定不会让你闲在乡下。”曾有志见何有忆默然不语,误会他不愿提前退休。
“我没啥顾虑的,服从上级安排。”何有忆明确表了态。
“你虽然退了,待遇不会变,保留正处级退休待遇。”曾有志为了让何有忆退的安心,给了他一个承诺。
基层改造多年的何有忆,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场部大院,回到了那一间熟悉的书记办公室。这些这个位置一直空着,由罗永旺兼任,上级似乎一直替他保留了这个位置,等待着他官复原职。
一直在养殖场散养的野孩子何明哲,一下子成了场部的小少爷。每天都会接受全场职工的优待,有吃不完的零食。
在场部放养一周,明哲被送到了农场幼儿园,开始戒除野性,走向文明。
下放几年,场部也有了一些变化。话务室换了一个年轻漂亮的话务员,张春花已不知去了哪里。
鉴于曾有志驻场办公,何有忆不方便打听她的下落。
何有忆官复原职,也只是一个虚伪,每天躲在办公室看报喝茶,等待着提前退休。场务由曾有志,罗永旺一手包办,冬闲季节,他们已在联系采购树苗,准备大面积种树。
噼噼啪啪的鞭炮,轰走了寒冷的冬天,很快便冰雪消融,大地回春。蛰伏了一冬天的农场,开始蠢蠢欲动。
何有忆在新农场改造誓师大会上,主动去了职务,第一批被遣散回乡。
曾有志亲自驱车将他和明哲送回了何家湾,明哲一路哭闹着不愿离开农场,被何有忆强行绑架回村。
空置十几年的老屋,已剥落破败。在得到他回乡的消息,何二白已找人维修打扫了院落房间。
老大从领导位置上退休回家,这是衣锦还乡。
何二白这些年依仗着老大的名气,霸占村支书十几年。老大回乡,一定要搞得排场一点,才不会掉了威风。
村里俗话:当官跌下架子,就像茅勺少了把子。
村里人势利,要是知道老大是被罢了官,一定会影响何二白在村里的威信。所以他得帮大哥衬着,他尊敬老大,村里人才会尊敬他。
何有忆回村蛰居,一晃就是三年。
身上的光环已慢慢蜕掉,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乡下老人。村里人也渐渐解除了敬畏,一些人已开始冒犯他,经常当面称呼他何大麻子。来历不明的何明哲,也常常会被村里的小朋友欺负,忍无可忍的何大麻子发了一次威,那些野孩子忌惮他一脸麻子,吓得不敢再欺负何明哲。
就在何大麻子的权威湮灭,沉沦世俗之际。
三辆高级轿车结队上门拜访,再次拉高了他在村民中的威望。
前来探视他的三辆车停靠大院门前,第一辆下来的是吴有德,第二辆是罗永旺,第三辆车门开启,里面的人一露头,何有忆一个趔趄,差一点惊倒。
那个人竟然是张有财,已经处决十几年的张有财。
当张有财上前主动握紧他的手,传递了温暖的体温,何有忆才扭转了错觉,确认他真的还活着。
三人进入院子,随行的六名警卫,立刻封锁了大院,戒备森严。
见他们三个如此威风,何有忆竟然有些嫉妒。他当官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这样威风过一次,每次出门都是自己一个人,连个跟班都没有。
何有忆将他们让到了院内,搬了几把破旧的藤椅围了一圈,大家围坐一起。张有财阻止了忙乎的何有忆,安排一名司机代替他沏茶倒水。
“有道这个人固执,他不愿回来。他不是记恨你,是怕睹物思人。要我转达他的问候,让你有空到城里聚一聚。”吴有德首先替何有道圆场,替他转达问候。
当年他们两个与何有忆一起奋斗大半年,彼此之间也有了一份情谊。
“有财,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早没了。”何有忆打破了客套,迫不及待提出了他的疑虑。
“麻子,你什么意思,咒我死?”张有财立刻拉下了脸。
“当年,我听说你被秘密枪决,一直以为你已经不在了。”何有忆回顾往事,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段农场岁月。
现场一片唏嘘,大家似乎也被他带回到了那一段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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