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揭穿尴尬身世,李一恼羞成怒,飞身暴起,双手死死地掐住了苍老无力的何小白。何小白无力挣扎几下,气管窒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一丝温热刺激鼻息,何小白一个喷嚏,疏通了窒息,幽幽转醒。一丝光线透入,撕裂了幽暗压抑,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伸出鲜红的小舌头,舔弄着他的鼻息,被他一个喷嚏喷到,灵鼬飞身一闪,已钻出了开启的棺盖缝隙。见何小白醒来,兴奋的灵鼬拼命推动棺盖,缝隙渐渐扩展,一阵清新的晨气扑面,何小白深吸一口气,艰难爬起。
爬出棺材,何小白努力回忆,记忆却已碎裂成残片,无法拼出一个完整的轮廓。
嘟嘟嘟——
一阵嘹亮的军号,吹醒了他的恍惚,何小白匆匆穿出石屋。远处的营地红旗飘飘,歌舞喧闹,群情鼎沸。
何小白加快步伐,朝着营地方向踏雪而行。灵鼬跟了他几步,停止脚步,飞身回窜残破的院墙,目送他渐渐远去。
归队的何小白一脸疑惑,加入了载歌载舞,欢声雷动的人群。
“小何,你没事吧?”一只手扯了他一下,李一出现他身边,眼神紧张而阴郁。
“李哥,发生了什么事?”何小白疑惑地审视李一。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李一回避转移了话题,给了小白一个意外惊喜。
“战争结束了?”何小白一脸茫然。
“我们可以回家了。”李一一脸兴奋喜悦。
“回家?”何小白更加茫然。
“是啊,上级已发了通知,让我们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回国。”李一努力用兴奋的情绪感染小白,掩饰着他的心虚。
“可是,我已经记不起家人,也记不起家在哪里。”何小白不但没有被感染,反而变得失落。
“我们都是H市清江县的人,我会带你回家,帮你寻找家人。”李一重重拍了一下何小白肩膀,传递了一份厚重的情谊。
“我们是同乡,也是好朋友?”何小白努力思索。
“是啊,我们也是同生共死的战友。”李一搂着何小白,走向营帐。
“喂,麻子,昨夜你又溜哪儿去了?”苏梦横空出现,拦住了他们。
“苏护士,我们去打猎,有我保护他,不会有事的。”李一赶紧抢先一步,替何小白圆了一个谎。
“李一,他是新兵不懂事,你可是一名革命干部,怎么也胡来?”苏梦一脸严肃的训斥。
“嘿嘿,我预测到战争即将胜利,提前带小何同志放松一下。你看,我们打猎归来,马上就有胜利的消息传来。”李一嬉皮笑脸,插科打诨。
“好了,别走贫嘴,赶紧收拾东西,随时准备出发。”苏护士瞟了一眼怯生生的何小白,转身大步而去。
“嘿嘿,这个苏护士不但脸蛋漂亮,细腰大屁股,娶她当老婆,一定能生不少娃。”李一腆着脸,一副色相。
“李一同志,我不许你说苏梦同志的坏话。”何小白挡住了李一邪恶的眼神,目光咄咄逼人,闪着怒火。
“怎么?你喜欢上苏护士了?嘿嘿,就凭你这一张麻子脸,我看着都恶心,苏护士怎么会看得上你?
少***自作多情,赶紧收拾东西,准备上路。”李一推开何小白,大步走向已开始拆除的病房帐篷。
何小白的麻脸痛苦的扭曲一起,努力压制了怒火与自卑,默默地跟了上去。
******
营地已开始撤离,一排老式军用卡车停靠营地,医护人员护送伤病人员陆续上车。李一护送何小白登上了一辆卡车,将一个厚重结实的军旅铁箱扛上了车。
“小白,这只铁箱帮我带回去。”李一安放好铁箱,飞身下车。
“老李,你不回去么?”何小白一脸诧异。
“你们是伤病员,优先撤离。我是干部,要负责善后工作,晚一步回国。箱子里都是我在战场捡的一些破玩意,你帮我带回去,我回国后会找你拿回来。”李一嘱咐之后,便匆匆而去,消失在忙碌的人流深处。
何小白目送他离开,缓缓坐在了铁箱之上。汽车启动,沿着莽莽雪域缓缓而行。熟悉的雪原,丛林,山峦渐渐远去。
吱吱吱。
一阵尖细之声,那一只灵鼬穿梭雪原林木,追随缓缓而行的卡车。当何小白发现它,目光锁定它一刻,灵鼬停止了追随。原地伫立,举起一只前爪,恋恋不舍地与何小白挥手道别,渐渐从他视线模糊。
车队一路迤逦,终于跨过冰封的鸭绿江,登上了自己的国土,驻扎一处小镇,卸下伤员,汽车返回,继续下一批运输任务。
负责善后的后勤部队,开始登记伤病员的原来部队的番号,陆续遣返伤病员归队,浩浩荡荡的伤病队伍渐渐零落。
“何小白,你部队番号是什么?”苏梦走近坐在铁箱上,一脸茫然的何小白。
“番号?”何小白茫然摇头。
“哦,我忘了你失忆。记得你是一名空军,好在空军部队规模不大,我先带你找地方修整一下,帮你联系你们部队。”苏梦将何小白安排了临时休息处,便匆匆而去。
苏梦四处打听了一圈,也没联系到空军部队,日落时分,一脸无奈的回到驻地。其他伤病员都已找到了去处,只剩了何小白孤孤单单一个人。
“何小白同志,你还记得老家是哪里么?空军部队联系不上,现在只能先安排你回家乡,找地方的同志帮你重返部队。
今晚我也要坐火车回广州,临走之前,我先安排到最近的一支陆军部队,让他们带你一程。”苏梦坐在了何小白对面,一脸期待。
“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里。李一说他是H市清江县人,是他的同乡。”何小白一脸茫然,喃喃自语。
“那你先回老家,找武装部的同志帮忙,他们一定有你的个人记录。”苏梦如释重负,终于甩掉了最后一个负担。
“你要去广州?好遥远的地方,我们以后还会见面么?”何小白突然有些伤感,一张麻脸满是凄然。
“那里是我的家乡,战争结束了,我也该回家了。”苏梦也有些伤感,却不是伤离别,而是伤往事。
“苏护士,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何小白犹豫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什么问题?”苏梦有些疑惑。
“我们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你,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何小白道出了心中疑惑。
“也许吧,我也曾失忆过。常常会面对一些似曾相识的人和景,却无法记忆起。”苏梦叹息一声,满是同情。
“你也失忆过?”何小白惊呼出声。
“抗战胜利那年,我随同父亲一起坐飞机,从广州到北平。父亲是一位民国官僚,当时抽调到北平负责接管工作。
飞行途中,飞机突然受到冲击,高空坠落。
等我醒来,已经是几个月后。同行的家人已全部罹难,只有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我醒来之后,所有的记忆全部消失,连家人的照片都变得陌生。经过这么多年,我依然无法记起失事之前的记忆。”苏梦喃喃低语,眼神缥缈恍惚。
“对不起,我不该触及你伤心事。”何小白赶紧起身,一脸局促。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明天一早会有同志过来接你,希望你早日回到家乡,回到亲人身边。”苏梦收起伤感,霍然起身,拍了一下何小白肩膀,转身离去。
何小白一直目送她背影消失,脑袋一片空虚。
李一走了,苏梦也走了。
他认识的两个人都走了,一种莫名的孤寂,侵蚀了他孤寂的心。
*******
“喂,麻子,你叫啥名字?那个部队的?”沉闷幽暗的闷罐车厢,挤满了长途调动的士兵,对面的一名士兵轻轻推了一下目光茫然的何小白。
“我姓何,他们说我是空军。飞机坠毁,摔坏了脑子,忘记了是哪个部队的。”何小白笑了一下,麻脸又丑又恐怖。
“何大麻子,这名字不错。”对面士兵恶意调侃。
“宁浩,你一个死太监,还有脸嘲笑人家麻子?”一个五大三粗的士兵,主动替何小白出头。
“哼,老子是为国致残,划破了一只卵子。医生说,还有一只完好无损,不影响传宗接代。你再败坏老子名声,老子诅咒你。”宁浩气哼哼的反击,却掩饰不住心中胆怯。
“人家也是为国致残,落了一脸麻子,你为啥嘲笑人家?”猛士一脸不屑。
“我哪里有嘲笑他,我只是跟这位大哥套近乎。麻子大哥,我叫你何大麻子,你不会介意吧”宁浩一脸无赖,句句不离麻子。
“这名字挺好的。”何小白淡淡一笑,继续他的茫然。
宁浩见他如此坦然淡定,反而有些心虚慌乱,收回了调侃的眼神,一脸尴尬。一声汽笛长鸣,扯破了尴尬。
列车缓缓减速,停靠在一处荒凉的小镇。一个斑驳的站牌,上面几个斑驳的大字:清江车站。
“兄弟,清江到了,你该下车了。”宁浩推了一下发呆的何小白。
“哦,多谢。”何小白恍然醒悟,起身拖着沉重的铁箱,走向缓缓开启的车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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