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再牵挂
顾青莲和如意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之后,红袖走到假山后面,轻声喊道:“姨娘,出来罢!海棠苑那个已经走了!”
丁姨娘穿一身浅紫绣缠枝牡丹的薄丝褙子,从假山后缓缓走出来。
月光照着她漂亮的脸蛋,显出几分鬼魅。
“海棠苑那个,相信了么?”她盯着小路的尽头,唇角是嘲弄的笑意。
红袖赔笑道:“自然信了!她的脸色,可难看的很呢!大概真以为您和少爷在假山背后私会呢!”
“脸色难看的很……”丁姨娘把这句话重复念了一遍,唇边勾出一抹恶毒的笑容:“这下子好了,这妒妇肯定会跟少爷大闹一场。到时候咱们就有好戏看了!”
红袖有点担心:“她要是真闹起来,跟少爷对质怎么办?咱们的把戏,岂不是要穿帮了?”
丁姨娘摇摇头:“你放心,她那自命清高的矫情性子,肯定不会跟少爷对质的。你没听海棠苑的人说么?她时常装模作样把少爷往外赶!”
说着,丁姨娘冷笑一声:“装腔作势,以退为进的狐媚手段,以为我看不出来!实在是可笑!”
想到刚才湖边相遇时,沈从嘉看她的眼神,丁姨娘就气得浑身发抖。
看见他一个人在湖边闷坐,她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还以为能讨几分宠爱,结果,他冷冷盯着她,来了句“姨娘如果无事,可在房里多做些针线。”
新婚燕尔,除了圆房那一夜,他就这么荒着她!
她丁颦儿虽是庶女,可也是容貌出众,当初多少富户大贾上门求亲,她是看中了沈从嘉的门第和人才,才委屈自己做了贵妾。本以为凭哥哥在世的情分,再靠自己的美貌和手段,能在沈家站稳脚跟,为自己博个好前程。没想到,竟遇到沈从嘉这般薄情薄幸之人!
她才16,正是女儿家的好年华,难道这辈子就只能守着孤灯了此残生?不,她不甘心!
丁颦儿越想越气苦。沈从嘉的心尖宠是顾青莲无疑,既如此,为何又要娶妾?
她看不懂顾青莲和沈从嘉之前的是非曲直,她只知道,她得不到了,也不能让顾青莲得到!
丁颦儿满心愤怒和惆怅,带着红袖往自己院子走去。
刚走到月门,从里面冲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几乎和她撞了个满怀!
“贱蹄子!怎么走路的!差点撞到姨娘!”红袖已经斥骂出声。
月光下,对方猛的抬起头,让丁颦儿和红袖都吃了一惊。
竟不是后院的丫鬟小厮,竟是个风流潇洒的公子哥!
来人一身暗色锦袍,白净面皮,俊眉星目,鼻梁挺直,看上去颇有几分风流不羁的气度。
红袖红了脸,闪身挡住丁姨娘斥道:“你是何人,为何闯进沈家内宅?”
那人也吃了一惊,目光绕过红袖,朝丁姨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心里暗暗赞道,好个美貌小娘子!身段容貌,都是上上等的!
见那男子不说话,只盯着丁姨娘上下看,红袖怒气更甚,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道:“再报上姓名,我就要喊人了!”
丁姨娘却被那男子看得很受用。那种惊艳的目光,让她刚才受到打击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在下何克明。是三少爷的至交好友。方才斗纸鸢跑了一只,故到花园来寻,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听那男子说完,丁姨娘心中一动。原来是三少爷沈从麟的狐朋狗友。难怪自己院子外时常喧哗嘈杂,敢情是这帮公子哥在寻欢作乐。
“即如此,我们就当做没看见好了。您自去寻纸鸢便是。”丁姨娘对这何克明印象倒不坏。懂得欣赏她美貌的男人,她是不会讨厌的。
何克明没想到这小娘子这么好说话,眼神更大胆了些,往丁姨娘脸上身上扫个不停。
红袖后退一步给何克明让开路,何克明和主仆二人擦身而过。
丁姨娘今天穿了条凤尾裙,裙摆略长,避让时一个不注意,那裙摆竟被何克明踩住了。
丁姨娘心里一慌,又急着想走,整个人一晃,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姨娘!”“小娘子!”
红袖和何克明一起扶住了丁姨娘。
何克明站的更近,丁姨娘的整个身子几乎都歪在了他的怀里。男子的气息扑如她的鼻端,让她没来由的红了脸。
“不得无礼!”红袖喝道。何克明忙松开手,一双桃花眼还不住的盯着丁姨娘看。
“红袖,无事。我们走罢!”丁姨娘羞红着脸,带着红袖往前走。快转过月门了,却又一个回首,对仍在站路边发呆的何克明柔声一笑:“谢公子援手。”
何克明看着丁姨娘娉婷的背影消失在月门内,整个心都痒了起来。
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若是能搂紧怀里抱上一夜,那是死也值得了!
只是,听方才的丫鬟叫她“姨娘”,只怕是沈家的那房妾室,想去偷上一偷,只怕不容易。
何克明想了半天,觉得希望渺茫,便丢了此事,专心去寻纸鸢不提。
却说丁姨娘回到房中,一颗心仍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方才何克明扶她的那一把,竟让她回味无穷。
她情窦已开,又初尝人事,正是对那事最好奇最着迷的时候,结果沈从嘉将她撂开不碰,让她一颗心如泡在沸水里,半夜三更都焦渴的很。
方才那何克明,风流倜傥的样子,虽比不上沈从嘉五官俊秀,但也是个白净面皮的翩翩书生。
丁姨娘长叹一声,开始自悲自怜。若早知道沈从嘉是这种冷心冷情的男人,当初还不如挑个何克明这样的嫁了。好歹能知暖知热,夜里枕边不寂寞。
看他的样子,是个风流解意的。
只是她已经嫁人了,这种春梦只能想想而已。
顾青莲回到海棠苑,刚叫如意端了井水湃着的果子来吃,小福子来海棠苑问她要对牌了。
“大晚上的,开库做什么?”顾青莲明知故问,其实猜到了是为沈从嘉明天去西山准备行装。
听见她这么问,小福子在心里暗暗摇头。
少奶奶果然对少爷没什么情分,少爷明日要出院门,要开库房置备些东西,少奶奶竟然连这都想不到!
少爷方才在书房摔了最心爱的墨砚,他问小喜子谁惹了少爷不高兴,小喜子一努嘴“还不是海棠苑那个!”
临行前惹得少爷这般不高兴,她倒好,还有空扇扇子吃果子!
小福子在心里为自己少爷一百个不值。
按说,丈夫出院门,顾青莲是应该跟着下人一起打点一下的。要是以前,她肯定会做足这份规矩的。可今天,她没那心情!
她叫如意把对牌给了小福子,自己仍坐着吃果子,没有一点要打点的意思。
小福子等了会儿,见顾青莲无动于衷,有点不敢置信的问:“少奶奶,您不过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你们做事很妥当,再说西山又不是多远的地方,将少爷平日里常用的捡些带去也就是了。”顾青莲说的很冷淡,骨子里透出一股不在意,不关心。
小福子看她一眼,应了一声退出院子。
顾青莲又在后面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句:“补身子的可以多带些,少爷定然用的上!”
小福子听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应了。
到库里找齐了东西,交还了对牌,便和几个粗使婆子带着东西回了沈从嘉的书房。
沈从嘉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是个独立王国,院子奴仆,都是自己用惯的。
管事妈妈见小福子这么快就回来了,手里也只常用的那几样东西,有些惊讶:“就带这些?这是少***意思?”
小福子没好气:“少***意思?少奶奶可不管咱们的事!”
把东西给沈从嘉备好了,小福子想想气不过,还是到书房去回了沈从嘉一声。
这有点告状的意思了,沈从嘉看着手里的书,没说什么话,连眉心都没有跳一下。
其实,明天早上再置备行装也来得及。他派小福子夜里过去,说到底还是想再证实一下。
结果果然在意料之中,这个女人,对他确实并无半分真情实意。
现在,连那点敷衍和表面工作都懒得做了。
很好。她无心,他也无须再牵挂了。
沈从嘉放下手中的书,正要吩咐小福子出去,见他面有犹豫之色,便问道:“怎么?”
小福子迟疑道:“少奶奶还有句话带给您……”
“什么话?”沈从嘉的心脏加速跳了两下。
“少奶奶说,让多带些补身子的药材,还说您肯定用的上。”小福子说的吞吞吐吐,他总觉得顾青莲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有点可怕。
沈从嘉心里最后一点期待的肥皂泡也破灭了。
顾青莲什么意思,他很清楚。补身子么,无非就是纵欲过度,需要进补。她就那么希望他去宠幸丁姨娘?
“嘶!”无辜的兵书遭到灭顶之灾,沈从嘉将书一撕两半狠狠扔到窗外:“出去!”
小福子战战兢兢的赶快溜了,心里万分不解,为什么补身子的药材会让少爷气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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