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走到原位,低头凝着那双始终无动于衷的红眸,幽幽地想:我还能扼制他狂性吗?又想及那人之前的话,说高城几次貌似对我攻击,只要仔细回想就能明白。我闭上眼将那时情景重现在脑中,一幕幕翻转而过不放过任何细节,等睁眼时心头已只剩酸涩。
第一次大鸟对我攻击是俯冲而下爪子抓住我衣领将我提起,扔在了高城身边;这时他就在近旁,若心智失去至狂,那么首当其冲就是我!可他却是拔地而起与徐江伦打斗在一起。
第二次再驱使大鸟,貌似钩状的嘴啄向我面门,但那角度在俯下时是有了偏离,若非徐江伦先一步伸掌来遮拦,极可能最终大鸟啄向的仍是我颈侧的衣领,他还是想叫大鸟把我带到他身边去。而在当时我已被现实冲击的理智全无,并看到他对徐江伦招招杀招,本能地不想他真的杀人,从而去阻止。也正是那一抱一阻拦,几乎彻底将他神智湮灭,我被他甩向高空,重重落地,泯灭了最后一丝希翼。
根本不会去想,其后的每一拳抡向徐江伦身背,有对他单一的愤恨,有欲将我带出别人身下的念,只是药物催发的狂性,让高城已经不能表达。
那一刻假若我有一丁点能理解他意思,他不至于将徐江伦打到骨骼碎裂,也不会因为狂性透支而垂然倒下。即使如此,在一切“平息”的时候,在周遭传来异动危险的时候,他再次驱使大鸟带我避开祸端,他覆在我肩背狠狠盯我却没有任何伤害的举动。
这许多的细节,我怎么眼盲到全都忽略了?还浑浑噩噩地怀疑他、怀疑自己不是他牵挂。我对他的了解都没一个陌生人对他的多,这叫我情何以堪?
膝盖弯曲而蹲下,缓缓俯身凑近他,不曾想一眨眼,泪落了框,正好滴进他的红眸中。我心中大惊,条件反射伸手欲去擦拭,但手刚一触及他脸就被扣住。目光怔怔地从手腕处再落回他脸上,那原本一动不动凝着上方的双眸此时正定视于我。
“高城......”我喃喃而唤。
他自不会答我,眸光熠闪几许,突然一敛转戾气隐现。我心头一惊,知道他是又看到徐江伦了,不好的念刚浮出就见眼前一闪,他从地上拔地而起,身形如箭般欲扑向那处。我想也没想将他拦腰抱住,他嘴里发出愤怒的嘶吼,肌肉喷张带着蛮力拖拽我往前两米,已到了徐江伦身前,眼看一掌挥落,我松开手扑挡在徐江伦身上。
凌厉的掌带着鼓鼓杀气,就在即将贴近我面门处时,仰看与俯视四目相对,眼底疯狂、凶残,还有悲悯,掌骤然而停,离了一寸之距。只觉拳风扫过面门,身形快如闪电朝旁掠去,我心一抽紧再次纵身而扑,这次只够来得及抱住他的脚,忽略身体与地面石头磕碰的疼,咬着牙喊:“高城,不要走!”
他在拔脚挣脱,我死死抱住不放,如果被他这时走了,想要再找到他难于上青天。头顶又传来发狂的嘶吼声,蛮力更盛,几度都差点脱手,死死咬紧牙关。可当手腕被狠扣住,因疼痛而不得不松开手指时,我开始绝望。
高城或许能秉持最后一丝心智而不真的伤我,但我却根本没有办法压制他狂性。几乎绝望地以为下一刻就被他甩脱出去,却没想人突然被提起夹在了他腋下,随后大步而奔。速度快得惊人,我的脸因俯冲向地面而无法看到他这时的样子,只能凭感觉判断好像并没跑出空间,而他奔走的路线却是直线模式,所以,这个地方竟然如此大?
不管怎样,比起刚才,至少他将我夹带。虽然这般被他夹在腋下奔跑非常不舒服,胸口发闷,头部血凝聚。跑出足有十几分钟终于停了下来,上方传来的呼吸很沉重,并不是气喘,是每一下呼吸都像在压抑着吠动的情绪般。
正试图腾空返转过头去看,突的身体被甩在了地上,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噗通”一声。怔愣了三四秒才意识到黑暗的前方,竟然有水,而我身周不见高城身影,他......跳下去了?
心慌意乱地往前爬,只不过半米之外就摸到了边缘,探手而下,一个激灵的冷颤打来,水温低到零下。可这水静得一点回流声都没,尤其是......“高城!”我扬声而喊。声音出去了还有回音,可却不见有任何回应。
各种坏的念头从犄角旮旯里滋生出来,再出口而唤时已颤了声:“高城,你应我一声。”可怕的寂静,胸口似一下接着一下被钉入木桩,疼得呼吸都难。没有别的念了,我一头跳下,口鼻钻进冰冷的水底霎那,我就被倒进的水给呛了,痛苦是一种无法言传的煎熬。眼睛看不见,我只能用手去摸,体温在迅速消失,四肢被冻得僵硬,我绝望地想:假如找不到了,那就一起沉在水底吧。
依稀听到什么重砸在水面,因为我在水底,听来也只是一声闷响。一股外力突然来拽我后领,我一时惊慌,伸展着四肢想挣脱,可却敌不过被拖拽着倒退。等到冒出了水面,才迟钝地意识到什么。身体被粗鲁地推上了岸,接着哗啦啦的水声,一条身影湿漉漉地爬了上来。
我趴在那怔怔看着,听到自己在问一个已经明确答案的问题:“你没跳下去啊?”
他的回应是将我重重翻转,肩背贴在地面,带了凶戾的红眼一下凑到跟前,终于听到他开口,断断续续的:“为什么要跟着......控制不住......会伤你。”
喜极而泣,他真的还记得我!他在表达不想伤我,所以刚才发狂时想要离开。我将双手圈上他的腰,轻声说:“不要紧,伤了也不要紧,真的,高城。我只想陪着你熬过去,你一定可以战胜这心魔的。”
疼痛从脖子处传来时,我明知发生了什么,也都一动不动,任由了去。假如这样噬咬于他是一种压抑而痛苦的宣泄,那么为什么不奉陪呢?他都能在心智几乎全无时还保留了最后一丝意识来眷顾我,我自然也能陪他熬过这痛。
当肌肤的抵触,滚烫与冰冷相贴时,我忠诚了心,遏制不住地颤抖,为他唇到过的地方。满满心疼,一个人把疯狂与克制,把欲毁灭与珍惜,这般截然相反的矛盾诠释得淋漓尽致,唯有此刻的高城能做到。他的烫暖了我的冷,我的冰慰藉了他的心,很好,起初还重重噬咬,留下各种痕迹,到后来他将克制战胜了疯狂,只重重地吻,不再落下牙印。
我从那双血眸内看到,冒着凶光背后,是寸寸许许的怜惜。双手环抱的不能再紧,同样的,我也被死死扣紧在他怀中,阖上眼感受他的同时,再不惧怕命运横流如河涧水,指间砂。
因为,是命运将我们交付了彼此。
在平息之后,我的耳畔一直有细细密密的声抵入,他在一遍遍地唤:小竹子。单一的,执拗的,我也不去阻止,只让嘴角上扬,再没觉得有比这称呼更好听的了。
浮躁仍在,我可以感受到,他只是用强大的意志力将其压下来了。身体轻轻一颤被他察觉,止了口边的念,沙着嗓子问:“冷?”我轻应。
是冷的,空间温度极低。
他退开身体,寒栗更甚,但很快一件衣服盖了下来,居然是干的。一摸布料就知道是他之前一直穿着的外套,我蹙起眉想他刚才在下水救我之前还有理智先把外套给脱了?但即使有这件衣服盖着,一样还觉得很冷。
突听两声轻微划响,黑暗中竟冒出了火苗,再接着变成了火焰,映亮了他的脸。
目不转睛地贪婪而望,并没时隔太久看清他,但看到清醒的他却似恍如隔世。可等他敛转眸看过来时,我心头希翼的灯就灭了,红眸依旧,狂影仍在浮动。
他走过来将我连人带衣抱起,坐在篝火堆旁。暖融的火焰驱走了身体的寒冷,却没驱走我心底的彷徨以及各种疑惑,迟疑再三挑了最想知道的问题问出口:“你好了吗?”
环过我伸长了在用树枝拨动火焰的手一顿,等过片刻不见他答,我揪住他胳膊:“告诉我,无论好坏。”他说:“身体里有股气流在各处碰撞欲挣脱束缚出来,我能压制一时,不确定多久。如果你在身旁,闻着你的气息还能克制的。”
“那如果我不在呢?”
“我不知道。”他答,顿了两秒后,“没有印象。”
也就是说他对自己疯狂时候所做的事都没有记忆?也不对,他被抓进铁笼时都还存有理性反将徐江伦一军,脱出牢笼;他在被陆续他们救走后,又有自主意识地跑回来找我。这些难道他都没印象了?
耳畔传来他的解释:“在铁笼中时,是感应到你在顶上心智回来了些;至于跑回去找你一事确实没有印象,就是在醒来后好像有根线在拽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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