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琮、神周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流露出几丝失望的神色,江彬终究还是色厉胆薄之人。以往他背后站着皇帝,所以表现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眼下皇帝岌岌可危,他们这干靠着正德吃饭的宠臣,真到了决定生死存亡的关头,就暴露了缺乏决断,优柔寡断的本相。
李琮向前探探身子,“千岁,现在可不能动摇啊。那些文人心眼多脑子活,咱们斗智,是斗不过他们的。眼下趁着军心可用,正好清君侧,诛乱贼。等到迎益王世子进京继统,咱们依旧是大功臣,可以安享富贵。那益王世子我们在江西也见过,年纪小,也没什么主见,连他爹都是个窝囊废。只要他进了京,还不是随着咱拿捏?与杨介夫合作,我看这事不大妥当,搞不好被他卖了也说不定。”
“你懂个球!”江彬不耐烦道:“我今天给杨介夫送去的那批土特产,他说了,他很喜欢,以后可能还要。我就没见过不喜欢钱的人,只要他收了咱的钱,就一切都好商量。以往咱们是跟他不大对,可是说到底,我们也没惹过他吧?两下里并没有结仇,没什么过不去的。清君侧那种事,搞不好是要族灭的,就算是将来新君即了位,也会防着咱们弟兄一手,等他再长大一点,就该想着把咱们清理掉了。那是最后一条路,不要轻易走,听我的没错。”
他睁开眼睛,安慰两人道:“你们担心的,我心里有数。可是你们看看,今天是杨介夫亲自把我送出门的,满朝文武,有资格享受这个待遇的有几个?就是那些世袭勋贵,他可曾亲送出府门?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也知道,我江彬不是好对付的。大家一文一武,井水不犯河水,闷声大发财就好了。他如果真想动我,到时候再调动人马也不晚,不过依我看,那老头子也没这胆量对咱下刀。咱们手下有几万能杀善战的儿郎,如果打起来,不管胜负,这个京师就都要被打的稀烂。他们那些文人最担心的就是乱,我们以整个京师为质,他们如何敢妄动?放心吧,没事。”
李琮见他这态度,就知道是劝不动了,而神周对于造反这种事,其实也一样害怕。只是事态所逼,没有了退路,才不得不跟着他们做下去。现在听了这话,他脸上同样露出笑容
“真的?要是这样就太好了,只要他不杀咱,咱也就继续让他当这个太平宰相就是了。李都督,我觉得千岁说的有道理,就算要清君侧,等到杨老倌儿先动手时,我们再点起儿郎跟他干,也为时不晚。”
蠢材!李琮几乎忍不住当面骂出来,可是在这个小圈子里,首领终归是江彬。他只好强压怒火道:“千岁,那杨介夫对于益王世子的事怎么看?”
“他能怎么看?文人么,你永远不要指望从他们嘴里得到所谓的答案。他们只会给你一个摸棱两可的说法,让你自己去猜,而不会给你明确的答复。猜对了就是他们的神机妙算,猜错了是你的责任,这套手腕,本官早就了然于胸了。他收了我的礼,也知道我有兵在手,自然知道该选谁继统。再说了,选益王世子,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坏处,扶立大功,他难道就不想立?你们放心吧,不管万岁这一关能不能过,我们这一关,都算是过了。”
“千岁,那杨……杨老头不会糊弄咱们吧?”神周有点不放心的问着。
“他敢!我看人很准的,那老东西也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金银一到手,立刻就好说话了。收了钱,就会为咱们办事,这个规矩,我相信他是会守的,不用担心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军营的事还是要抓紧,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有兵在手,我们就什么都不怕。”
“江彬这狗贼,居然敢来贿赂首揆,还想要议立益王世子为君?我看他也是活的不耐烦了,这等大事,也是武夫所能干预的?”
杨宅密室内,当今大明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几位大臣,全都聚在此地。而在他们面前,放着被称为土特产的几只大箩筐,出去上面薄薄一层的土产外,下面全都是赤金铸成的元宝,在烛光晃动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大学士梁储怒道:“我早就说过,江彬此人狼子野心,今日总算暴露了他的真实嘴脸。万岁尚在,他就想要让益王世子继位,这与谋反何异?”
站在杨廷和身后的,是他的儿子杨慎。此人此时三十出头,乃是个玉面黑须的英俊书生,其素有神童之号,后拜大才子李东阳为师,乃是大明朝文坛中,鼎鼎有名的人物。
虽然现在他辞了官,乃是个白身,但是整个京师里,没有一个人敢小觑他。大家都知道,实际上杨慎在某种意义上,乃是杨廷和的谋主,在很多重大决策上,都是父子两人共同计议谋划的结果。
就是这等会议上,一样有他说话的地方。他指了指那些赤金道:
“江彬贼子的反意已经很明显了,若不是家父今天稳住了他,说不定不几日内,他和他的外四家军,就要抢先发难,把京师闹的鸡犬不宁了。咱们刚刚结束了南征,若是此时再在京师闹出乱子来,既非江山社稷之福,就是京师的百姓也要遭难。”
东阁大学士毛纪道:“那按着升庵你的看法,我们眼下该当如何?”
“维之公,我们眼下还是得用个拖字决。”杨慎脸上露出几分成竹在胸的惬意“据晚辈看来,江彬不过是一勇之夫,不足为惧。我们眼下只是兵力不济,再者,就是万岁龙体欠安,若是此时拿他,命不正言不顺。而江彬现在,也并不敢造反,我们只要与其虚以委蛇,将他稳住,京师就乱不了。等到把三大营的人马调回来,江彬一党,皆成无头之鬼。”
“可是……只怕万岁的龙体……”蒋冕斟酌着字句,像这种犯忌的话,就算是在这种场合,也是不好说出来。
杨廷和笑道:“湘皋兄,你想的我也明白。不过这天下,并不只是万岁的天下,而是大家的天下。并不能因为一个人,就误了整个江山社稷,误了黎民苍生。有些话你说不出口,我来说。万岁的身体,我已经问过太医了,就算是神仙,怕也难以救回。不过是多拖几天和少拖几天的问题,现在大家该考虑的,是将来的事。至少这紫禁城里,不能再住进一个任性妄为,不以祖宗基业为意的主,这一点大家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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