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医在太医院行走,将来总会知道一些事,不论他会不会对你说,如今朕可以先告诉你一件事,但将来若再有别的什么,你也不要心里存疑惑,不明白的就来问朕。”弘历放下了筷子,对她道,“颖贵人那边,朕已经安排了太医照料她的身体,她永远不会有身孕,自然是因为朕给她服了药。”
红颜心头一惊,本看着皇帝的双眼,不知不觉避开了。
弘历道:“朕知道你心善,但颖贵人是蒙古旗,不仅仅是朕个人的喜好,更关乎着朝廷,朕总要有一些取舍,总要做些狠心的事。旁人也罢了,这样的事,朕唯独希望你能理解。”
红颜垂首道:“皇上有这份心思,臣妾还何必为旁人来计较呢。只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的事臣妾不会赞同您,也希望皇上能善待子嗣。”
弘历道:“这话该是你才会说的,朕若知道你能理解和赞同,也不必费心解释。现在这样更好,便当是彼此的默契,往后该怎么样便怎么样。”
“是。”红颜答应下,想到今日阳光下娇艳明媚的小贵人,她那神采飞扬的目光里,无不是自负盛宠的得意,可她却不知道自己早已经被皇帝算计得清清楚楚,红颜自然不会为她难过,但也不见得有什么值得高兴。
“朕可不会这样算计你。”红颜想心事时,弘历往她碗里夹了菜,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朕若也同样算计你,又何必来告诉你?之前朕答应过你,不再对舒妃做这样的事,这些年朕待她也是尽心了的。”
红颜笑道:“皇上能掐会算,知道臣妾心里想什么?”
弘历指了指饭菜让她快吃,自信地反问:“不然呢?”
虽是听了叫人寒心的事,可红颜犯不着为了别人难过,皇帝更是几句话开解她心中的忧虑,颖贵人的事她大可以放下了。
夜渐深,皇帝留在天地一家春,是新人进宫以来,头一回不是新人陪在侧。而今天那些常在答应站在日头下几个时辰,都吃了不小的苦,颖贵人没落得好处更从此怕是要遭人排挤,新人们掀起的一股风潮,似乎就要这么淡去了。
圆明园里的灯火一处处暗下,愉妃寝殿里还亮着几盏蜡烛,今日五阿哥骑马累了,吃了饭倒头就睡,可睡饱一觉醒来,就说要温功课。跟他的乳母怕累着小主子,便让他来问问娘娘是否答应,永琪便跑来母亲的殿阁,却见额娘伏在矮几上睡着了,手里还有没缝好的褂子。
永琪上前轻轻拿开针线,愉妃被惊醒,儿子心疼地说:“额娘做什么夜里缝衣裳,儿臣有好些衣裳穿,让针线房的宫女做就是了。”
愉妃没想到自己竟睡过去了,慵懒地揉着额头,见蜡烛烧得只剩下小小的一节,便知夜深,反而问永琪:“你怎么又起来了,赶紧睡去。”
五阿哥却再三说:“额娘可要答应我,再不能夜里缝衣裳,要把眼睛弄坏了。”
“是,知道了。”愉妃温柔地笑着,听跟来的乳母说儿子要温书,便与儿子道,“你温书,乳母嬷嬷们都跟着你不能睡,他们随是奴才,可也是你最亲近的人,你舍得叫她们那样辛苦?平日里你吃了饭温顺,时辰总有限,这会子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儿臣糊涂了。”永琪忙明白过来,回身去吩咐跟他的人,“你们都歇着去,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愉妃也要预备安寝,笑道:“既然过来了,今晚跟额娘睡可好?”
五阿哥竟有几分腼腆,八岁的孩子已经不爱和母亲亲热了,愉妃如今连想抱抱儿子都难,于是这会儿说了这个话,自己都觉得可笑,道:“回去吧,额娘逗你呢。”
可永琪是个孝顺孩子,想到母亲深夜为自己缝衣裳,也想能做些什么让额娘高兴,便勉强地爬上了愉妃的卧榻,白梨几人来伺候娘娘洗漱更衣,愉妃同她们笑道:“才这么点儿大,就知道害羞了,可将来搂着福晋睡,一点不会勉强呢。”
永琪躺在榻上,只听见母亲在笑,不知她说的什么,不多时额娘回来了,他让出一些位置来,愉妃侧身躺下,笑道:“额娘若是再有个小闺女该多好,莫说七八岁,就是十七八岁也能在我怀里撒娇,你瞧瞧你,离得那么远。”
永琪竟是涨红了脸,逗得愉妃大乐,轻轻拍他道:“好孩子睡吧,额娘不逗你了,明儿还早起呢是不是?”
“额娘……”永琪略有些犹豫,但还是主动蹭上来,依偎在母亲怀里,愉妃好生意外,搂过她的心肝宝贝说,“额娘逗你玩儿呢,你不乐意别勉强,额娘知道你长大了,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能躲在额娘怀里撒娇呢。”
“可是额娘喜欢啊。”永琪轻声说着,实则对于才七八岁的孩子而言,哪有比母亲的怀抱更温暖安心的地方,他还有想要向额娘撒娇的心,只是读书写字学得那些道理,让他明白自己不能再这么做了。
愉妃柔声道:“额娘早就想好,你总要长大的,只要你好,额娘怎么都喜欢。”
永琪则说:“您可要答应我,再也不要缝衣裳了。”
“穿得不舒服吗?”愉妃问。
“舒服,可舒服了,但我心疼额娘。”永琪认真地说,“四哥就很羡慕我。”
“那额娘往后白天做,夜里一定不做。”愉妃笑道,“额娘不能教你读书写字,也不懂经世治国的大道理,将来你长大了,实在没什么能为你做的,那点针线功夫做你如今穿的还能应付,等你又高又大时,就不能穿着额娘那粗陋的针脚去丢人了。”
永琪似乎习惯了母亲的怀抱,不再觉得尴尬,安安心心地躺着,答应愉妃:“只要额娘做我就穿,可夜里再不许啦。”
愉妃心满意足,比起皇帝在身边,不知道他心里装着是什么人,还是儿子可靠,即便儿子将来长大成人再不能这样亲昵,她还能有孙子,深宫里她求不到帝王情深,可这辈子也不会寂寞。
“额娘,听说令妃娘娘,今日惩罚了那些新来的贵人常在?”没来由的,永琪突然提起这件事。
愉妃不免奇怪,问:“怎么了,你们书房里也传这种事?”
永琪道:“书房里是最闷的地方,那些太监宫女就靠这些事打发时辰的,宫里有风吹草动,我们都知道。”
愉妃正色道:“大人的事,不该你们搀和,往后听过则已,不要挂在嘴边。”
永琪虽然答应,可他还是坦率地说:“我知道颖贵人她们对额娘不敬,我都知道,可是额娘好脾气不和她们计较,额娘往后也要学得令妃娘娘那样才是,别叫那种人轻慢了。”
愉妃问儿子:“是不是额娘叫人欺负的话,会让你在兄弟里在书房里没面子。”
永琪连连摇头:“不是,就是不愿额娘受委屈,可惜我是晚辈,可惜我才八岁,不然我一定要给额娘讨个公道。”
愉妃语重心长地说:“额娘陪了你皇阿玛那么多年了,这里头的轻重额娘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有一天额娘要你做什么,你再费心思去想,不然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擅作主张不可以冲动。你是晚辈是皇子,皇阿玛和妃嫔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记着了?”
五阿哥显然不服气,但母亲的话他从没有不听的,只能勉强答应:“额娘,我记着了,以后就是他们传闲话,我也不搀和。”
愉妃欣慰道:“这才是好孩子,如今你只管好好念书好好玩儿,你还小呢,别自以为是个大人了,将来真的长大了,会后悔小时候没好好玩,可时间不能倒过来。额娘不想你后悔,更不想自己后悔。”
“是,我记下了。”永琪答应着,可清澈的眼睛里,仿佛还有没解开的事,母子俩互相看着,愉妃不禁问,“还有话要说?”
“额娘,我会做太子吗?”永琪这话没头没脑地问出来,叫愉妃心里一惊,但她很快就冷静,笑问儿子,“你想做太子?”
五阿哥道:“大哥和三哥受了那样的惩罚,如今就只有四哥六弟,还有八弟,六弟到现在还只会吵着要找纯贵妃,不肯用心念书,四哥比我念书早,却差我一大截。八弟将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弟弟,我也不知道。四哥那天对我说,皇阿玛那么喜欢我,说不定已经把我秘密立储,他让我将来封他做个大将军。”
愉妃很认真地听着,见儿子说完了,问他:“那你怎么对四哥说的?”
永琪道:“我说我听皇阿玛的。”
愉妃松口气,再问:“那你自己想不想?”
永琪亦点头:“我想,我知道自己比哥哥弟弟们都强。”他停了停,露出几分委屈,“我知道皇阿玛不怎么喜欢额娘,所以颖贵人她们才敢欺负额娘,我将来若是做了皇帝,额娘就再也不会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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