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得夸张的木椅,大得夸张的食案。WwW.feia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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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勇的腰杆挺得直直的,目光炯炯,看向堂门。他似乎已经看穿了这道门上的窗纸,看向远方。
他在想什么?他想看到什么?难道他对这件事情还有疑问?
霞儿站在食案上,仰着头看向杨勇的脸,道:“找到三哥和岳姐姐了吗?”虎子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流了出来。
“老三……你三哥他……”杨勇不知道该怎么说,调转了话题,道:“大哥还要问你呢?你不是跟你三哥在一起吗?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我们刚吃完蒸饼……”霞儿将自己所知的经过讲给杨勇听。
自从与虎子告别之后,那一对老夫妇驾着马车绕回了万杀堂,把霞儿自己留在车上。两人喊了声:“小姐回来了。”随后便消失了踪迹。
杨勇的脸阴沉的厉害,道:“你是说……是那个叫虎子的男孩用‘遮天梭’杀了你三哥?”
听到三哥已被杀害,霞儿先是直着眼睛发呆,而后慢慢的噘起嘴,“哇……”的放声便哭。
杨勇叹息一声,伸出手掌摸了摸霞儿的头,道:“九妹,不哭!大哥会为你三哥报仇的!”堂门无声开启,但见一个白影接连三晃,一只铁匣出现在食案上。
虎子看到了站在霞儿身后的白影,竟然是褐老弟,却不知他何时溜下了房去。
杨勇看向食案上的铁匣,取在手中,道:“从虎子的身上拿到的?”褐老弟点点头。
霞儿觉得奇怪,身边凭空多出了个铁匣,大哥又在莫名其妙的询问,当即扭头看去,可身后却什么也没有。
褐老弟好像生怕自己的模样吓到了霞儿,始终在她脑后转动,不敢让她瞧见。
杨勇道:“人呢?”自然的在问褐老弟。霞儿也道:“人呢?”却是在问他。
褐老弟挑了挑眼皮,看向屋顶。杨勇当即会意,道:“我有话问他。”手拍霞儿,“九妹?”“啊?”霞儿一直在四下寻找着听杨勇说话的人,被杨勇一唤才转回头,道:“大哥?你在跟谁说话?”杨勇轻笑,并不回答。褐老弟当即窜去了门边,悄悄拉开一条缝,钻了出去。
虎子但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黑大哥抓在手中,又见他抖了抖手腕,“嗖”的将他丢在空中。褐老弟刚巧跃起,一伸手便把虎子抓了下来。堂门再开,褐老弟将他甩向杨勇,掩闭堂门,窜回了自己的房子。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便似早已编排好了一般。霞儿询问杨勇的余音还未消散,虎子已经被杨勇接在手里,放在了身前的食案上。
霞儿一声惊叫,愣愣的看着凭空出现在身边,嘴里还塞着块肉干的虎子。
杨勇拍开虎子的穴道,瞥了眼插在他腰带上的短剑,道:“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敢有半句假话,我把你烤成肉干,送给他们当点心。”
虎子急忙吐出嘴里的肉干,定睛看去,见是牛肉,呼出一口气,将肉干揣在怀里,道:“你要知道什么?”
杨勇道:“霞儿被救走后的事。”
“好啊!我都看到了。”虎子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讲了出来,随便将自己为何要杀杨乐的理由也如实相告……
听着听着,杨勇的双眼已经湿润。霞儿低声抽泣,泪流不止。
待到虎子讲完,杨勇道:“你真没有见到教你剑法,送你暗器的女人是谁?”虎子摇头。霞儿抽泣着道:“你要是知道,一定要告诉我大哥。”
虎子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又跟我无亲无故,我没有必要维护她。可我真的没有看到她的脸!”
杨勇道:“好!我信你!但我还有个问题,既然你当时可以杀杨乐,你为什么不动手?”
霞儿道:“你跟他说,他要是杀了三哥,我一辈子也不原谅他。”
“不!”虎子道:“不是因为她,是因为那样报仇不光彩。我要靠自己的真本事杀了你们,还有你爹。”
杨勇喘出一口粗气,道:“你一家十三口被灭,是我爹做得不对。你要报仇是应该的。我是他的儿子,你找我报仇也是应该的。只要你认为杀得了我,杨勇随时奉陪。”
虎子道:“你肯放我走?”
杨勇道:“当然!难道我还要继续犯我爹的错误,把你和你奶奶都杀了,永绝后患?”说着话,他竟然将食案上的铁匣递了上来。
虎子接过铁匣,收在怀中,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跳下食案,便要离去。
杨勇道:“慢!你还不能走。”
虎子停下脚步,转回身,道:“这么快就后悔了?”“我还要留你几日。”“为什么?”“留你认人,看看我们抓回来的是不是影子门下的八个主事。”“你不是已经派人去查了?”“多一层保证岂不更好?两下对证,免得有漏网之鱼。”
霞儿也道:“我三哥被他们杀死了,你帮我认认凶手也不肯吗?”
“好吧!”虎子终于点了点头,道:“我帮你认人!”
客房很宽敞,窗明几净,所需一应俱全。晚饭是在房间内吃过的,虎子吃东西就是狼吞虎咽。待他吃完,桌面上已经满是污痕,一片狼藉。
现在桌面上已经看不到一点油污,同虎子刚刚进入这间客房的时候一模一样。熏香已经燃起,虎子只知道香却不知是什么香料。茶也已沏好,规规矩矩的摆放在桌子当中,陪伴着一旁孤零零的茶杯。
虎子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的盯着茶杯和茶壶。三天两夜,恍然隔世,却也是他的人生转折。一个人在心理上的成熟往往要快很多,往往一年、一天、一件事或是一眨眼,这个人就已经成长、转变。战国甘罗年十二,为秦使往赵,三寸之舌辨天下,为秦国白白得来五城池座,受封上卿。
虎子聪慧过人,记忆超群,只是成长于山野间,除了奶奶时不时还讲些人情世故,整日里便是与那些粗野憨实的猎户为伍,既没有经历过江湖险恶,也不知世间炎凉,所以他那幼稚的童心便得以延续。
三日间,他经历了太多太多,多到他无法承载。十三个叔叔伯伯都死了,奶奶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蜀中唐门在哪里?奶奶年事已高,走路都要靠着拐杖,能走到那里吗?虎子觉得自己还不如桌上的茶杯,茶杯尚能陪在茶壶身边,可自己却不知何奶奶相距几何。
一滴泪,滴落桌面。
门外脚步匆匆,虎子连忙擦了擦眼睛。
霞儿没有敲门,直接闯了进来。见到虎子,先是一愣,道:“你怎么哭了?”“没……没哭!”虎子指了指熏炉,道:“看了看炉子,熏到眼睛了!”“走!堂里有事,我大哥让我们都过去。”霞儿说着,拉起虎子便走。虎子感觉手腕上湿漉漉的,看去却是霞儿的衣袖,却不知道她哭了多久。
大堂四壁和柱子上挂满了三尺高的白灯笼,将屋子里照的有如白昼。杨勇已经坐在大椅上,双手撑着身前的食案,瞪着眼,向着堂下分列两边的数十位彩衣少女一个一个的看去。
霞儿拉着虎子进入,跑去食案右手边,站在那里。
杨勇对着范友招了招手,道:“都到齐了吗?”
范友凑近,点着头道:“到齐了。”
杨勇大手一挥,对一众彩衣少女道:“今天单独外出过的站在右边,其他人站左边。”
右边的彩衣少女呼啦啦跑去左边,仅留下三人。左边的两个少女站出,行去右边。
杨勇看了眼右手边的五人,再将目光转向左侧,道:“一个人留在房里的、上过茅房的、落过单的、都去右边。”
左侧的彩衣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哗”的一声,全都跑去了右边。
杨勇对着空无一人的左手边发了发呆,突然“哈哈”大笑,道:“老太婆?别让杨某费事,给我滚出来。”
一众彩衣少女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杨勇丧弟心痛,悲愤过度,得了失心疯病。偌大的堂内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哪里来得什么老太婆?
范友道:“南海仙子千千儿?我们堂主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何不自己站出来?”
听到“南海仙子千千儿”的名号,一众少女顿时明白过来,相互间看去的眼神也都带有了疑色。
杨勇等了片刻,见无人站出,道:“好办!把衣服都脱了,让我看看谁是长着漂亮脸蛋的老太婆?”
数十个彩衣少女各个羞红了脸,发呆的发呆,失措的失措,却也有几位已开始解衣。
虎子也羞红了脸,瞥了眼杨勇,暗道:“真不愧是邪魔的儿子,让自己堂下的女弟子在他的面前脱衣服,亏他想得出!”
“大哥?”霞儿的小手拍着食案,道:“哪有让她们脱衣服的道理?”
“噢!”杨勇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道:“是不妥!你们不仅是我堂下的弟子,还都是女孩子,在这脱了衣服,出去还怎么见人?!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说我杨勇在堂内逼着女弟子脱衣服……这样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算了!”
彩衣女子们长出了一口气,先前解衣的几位也急忙穿戴起来。
杨勇看向霞儿,霞儿面有难色,摇了摇头。虎子却是“嗤”的发出了一声嘲笑。
“噢?”杨勇看向虎子,道:“小兄弟?你有什么办法?”
虎子面带嘲笑,道:“我听说南海仙子千千儿的易容之术天下第一,可武功却不怎么样!这些姐姐精通射术,不知道那千千儿是否也精通此道?”
“不错!你的法子的确要比杨某的高明。”杨勇指间扣出一枚铜钱,举起手臂,道:“弩机准备。”
“哗啦”一声,彩衣少女们自身后取下弩机、安装弩箭、单膝跪地、贴腮瞄准、蓄势待发。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每个动作都只发出一个声音,没有一人滞后。
虎子看过,道:“没有!”
“嗖……”杨勇指间的铜钱带着破空之声射出,正中大堂左墙上悬挂的一只灯笼,“噗”的一声,笼内的烛火随之熄灭。紧接着,弩弦绷弹以及刷刷的飞矢声骤然而起,所有的弩箭都已发射,而且全部精准的命中了那只灯笼。
杨勇看向虎子,夸了句,“眼力不错!”转向一众彩衣少女,叹道:“看来千千儿不在你们当中!”冷眼瞥向范友,沉吟片刻,道:“范友,去刑房把妙妙带来。”
“啊?”范友似未听清,怔在当地。
杨勇的手中再又扣出一枚铜钱,高声喝道:“弩机准备。”
“哗”的一声,弩机立时做好了准备,瞄向杨勇手中的铜钱。
杨勇的脸上带出了冷笑,道:“范友?你该不会不知道万杀堂的刑房在什么地方吧?”
“知道!知道!”范友点着头,道:“我这就把妙妙带来。”说着,抬腿便向堂门走去。
杨勇的铜钱还在手里,可一众彩衣弟子却齐齐将弩机指向了范友。范友一愣,定身止步,不敢妄动。杨勇叹道:“千千儿?还用本堂主再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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