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喜欢犯贱,犯贱的人就得不讲理的人才能收拾,无赖最怕啥?无赖最怕的就是流氓!胖子不是流氓,因为流氓偶尔还讲讲道理,胖子说到底杀人放火的事儿都干过,还收拾不了你一农村女娘们?
果然这一顿抽,老实了,全都乖乖的老实了!我那个先前还一副要拼命的表舅妈捂着脸跑回了娘家,我那个方才还要杀我来着的表姨这儿也窝在一边不做声了。这事儿说到底得讲证据,我人证物证都能证明我和这俩死人没半毛钱关系,你硬是把这事儿往我头上摁,那我也不是啥好欺负的主。
被这么一闹也就暂时告一段落,我直接把那老太太给请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道:“自古讲究个天地君亲师,父母者,为家主,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假,但是这家里还有咱舅姥姥在。我这表舅虽然死了,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她辈分最大,死了儿子,忍住丧子之痛来操劳后事,这事儿就听咱老太太的,她说咋办就咋办!”
围观的群众对那一家子人也是了如指掌,那老太太平时在家就是一阿弥陀佛的主儿,吃了大半辈子的苦就压根没当过这个家,一听让她操办下面就有人反对了:“让她办?你问她兜里有没有半个子儿,这买菜,请人,香烛哪个不要钱。当家归当家,但也得腰杆子硬啊。”
“就是!”那旁边的老二一家也跟着附和道。
我连瞧都没瞧他一样,对外面的人说道:“行啊,这钱,我替老太太出了,今儿个谁也别走,大正月里的谁都怕沾着晦气。这样,但凡帮忙出丧的,一个人头我给一条烟,两瓶酒,额外再有一双解放鞋和一条毛巾。”
“哟,当真?”
我对胖子低头说了几句,他一溜烟儿的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村里小卖部的老板给带了回来,我从兜里摸了一沓钱递了过去道:“当真,立马兑现,就去村头小卖部让老板把货送到这院里来,有一个算一个,干完活儿就在这儿领了!”
那个年代,大多数人家发丧事的也就给包烟,客气点的再加条毛巾算是顶了天。我这价格已经开出了寻常人家的十倍还不止,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月,我相信这样的条件吸引力是足够的!
果然很快就有人陆续到了管事儿的那边去报名:买菜的、洗菜的、厨房的、做坟的,抬中的、发丧信的,打杂的。一溜儿长串的名单被贴在了大门口的墙壁上,谁也不记得今儿个该去谁家拜年,谁在乎呢,不就拿一斤白糖么,跟这比算得了个啥?
这场子算是热了,查文斌这头只是开了条子,着人去把该准备的准备,该买的都买回来,七七八八的也不少。我和胖子也领了任务,他负责敲锣,我负责打那铜钹,就是一手一个“啪”得一撞就发出巨响的那玩意儿。
下午的时候挺没劲,拆了大门的门板,把死尸从床上抬到门板上放着,门板下面架着长条板凳。这里面是有讲究的:人死之后并不是立刻入殓,也就是立刻就放进棺材里,而是得过一天,得让它见红。
此见红非彼见红,指的是得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出来再落山之后才可以把人放进棺材,在这之前人就得放在门板上,门的意思就是从一道门再进另外一道门,意思就是进了阴间的门儿。
查文斌换了一身褂子,看那样就知道不是他的,八成是他师傅留下的,很宽松。跟电影里的那种金黄色绸缎绣着八卦的衣服不同,就是一件简单的长褂,青灰色,背上没有八卦图,倒是胸口的位置有一朵像是莲花的花瓣,不过看着都很旧了。
每隔半小时,他就会绕着那具死尸念经,刚好转三圈,从右往左走。每次走到尸体的头部位置时,都会停顿一下,拿着辟邪铃在死尸的头上摇晃一下,然后从碗里用手蘸一滴水点在死尸的印堂位置,这叫做定神,防的是诈尸。用的水是无根水,也就是下雨天用器具接的没有落到地上的水。
下午四点,管事的杀了一只公鸡,一碗半凝固状态的公鸡血被送了进来。查文斌用笔蘸着红鸡血开始画符,我见过他用朱砂,倒是第一次见他用鸡血。不过他画的这道符既没烧掉也没贴着,反倒是折成了豆腐干那么大一块儿塞进了死尸的胸口。
那种场合下办事儿是很严肃的,我想问,但是一直没机会。
塞完之后查文斌就进了隔壁房间休息,我们俩也暂时解放,晚饭吃的是豆腐,这是中国人的传统,这丧酒又叫做豆腐饭,大概是和豆腐是白色有关吧。
吃罢晚饭也就六七点的光景,女人们被管事的要求干完活儿全部回家,小孩们也早早的被老人们领走,他们看得多自然明白今晚会干什么,有道士在,那就意味着今晚会有场大戏。
我这表舅已经死了有三天了,按照规矩,原本今天就得入土,所以查文斌要求工匠们连夜一定要把坟坑做好,今晚子时之前得送上坟山。
夜里出殡,这放在当时的四邻八乡可都是头一遭,一般出殡都是清晨,什么人得夜里出殡?那就得问查文斌了!
查文斌靠在太师椅上对我说道:“这人死的不干净,晚上出叫做偷棺,让他以为自己还在家里没走。”
我听他这话有些瘆的慌:“啥叫没走,他不已经死了么?”
他毫不在乎的说道:“没走,魂儿还在,下午都在家里呆了一下午了,就坐在胖子跟前。”
胖子双脚一蹬就跳了起来嚷道:“查爷,别吓我啊,你在这说瞎话呢。”
“我也没看见。”我说道:“别听他的,查爷逗你玩呢。”
“你看不见的。”查文斌这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你的天眼在关,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却是它在慢慢闭合,白天的鬼魂受到阳气的影响很微弱,晚上的或许你还能看见。”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皮,这哪跟哪啊,“那好事还是坏事啊?咋会关了呢?”
“嘿嘿。”查文斌难得的笑了,然后盯着我看,看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闹啥呢?”我问道。
“得了,我问你,是不是出去碰过女人了?”
我瞪着眼睛问:“这也有关系?”
查文斌点头道:“那就是了,你曾经阴阳结合过了,那这天眼也就会慢慢关了。这天眼原本是人一出生都会有的,所以婴孩都能看得见那些东西,也容易受惊。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天眼都会关掉,你,属于另类,估计一直把你当婴儿呢。现在成男人了,那么自然天眼就收回了,对你来说也许算好事吧。”
等查文斌走后,胖子立刻问我道:“妈的,你什么时候干的?”
我:“有次在东莞喝多了……”
晚上七点,院子门被关了,留下的都是熟面孔,基本以本家和亲戚为主,再就是那四个负责抬棺材的,也叫做四大金刚。
棺材是临时新漆的,暗红色,还带着浓浓的油漆味儿,原本这口棺材是给老太太的,不想如今倒是让儿子先睡了。
之前那尸已经被抬进房间里让他的兄弟姐妹们给擦了身,又换了一套寿衣,穿了寿鞋,裤腿处用麻绳扎紧,这是因为人死后肌肉会放松,如果不扎紧,肛门里的脏东西泄出来了就会淋出来。
八点多一刻,查文斌看了时辰,示意棺材放到位,下面铺的不是被子而是他生前穿的那套衣服,在那套衣服里还有一张符。
人被放进棺材称为入殓,查文斌手拿木梳给他前后头发各梳三下,然后取了七块饼放在他的枕头边,又取了七枚铜钱,往他嘴中塞了三块,左右手里各塞了两块。
再取了一盏新的灯芯,用的是七股白线拧成的放在油碗里点燃,这就是他在黄泉路上的照明灯了。再拿了一把搀和在一起的五谷绕着灯芯上晃了一圈也放进了棺材里,接着便是放一副碗筷,一条毛巾,一叠纸钱压在他后脑勺,一叠放在正脸。
这时候查文斌喊道:“属狗、属蛇的亲属全部回避,其余的来看先人最后一眼!”
“乌拉”一阵女人的哭喊声又开始了,我和胖子退到了一边,我瞅着我那大舅妈又回来了,脸上好像还抹着研制,属她哭得最凶,那嘴里喊得全都没一句好话:“哪个天杀的咒你死的,你一定要把他带走啊,千万别放过他啊……”
胖子嘿嘿笑道:“说你呢,小夏爷。”
那我这嘴自然也硬:“滚犊子,有本事就把我带走!我就是下去我也照样收拾他!”
“咚”得一声,不知道咋回事就一屁股砸到了地上,一条好端端的板凳居然散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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